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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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亭青的双眸立即变得庄严而又凌厉起来,将肥腴的身躯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看来你还需要在里面多呆几天,才会彻底地想明白!”
“少爷,你就别再跟夫人怄气了。你知道夫人的脾气的。少爷,你就认个错吧。”景雯在一边劝道。
“我有什么错。我喜欢一个人也不可以吗?”他犟着脖子叫道。然而几日来的绝食抗争,使得他没有一丝气力,他几乎站也站不稳地将身子抖动了一下。
“扶他坐下。”霍亭青嗟叹了一声,口气仍是强硬。
没过一会儿,椅子便被搬来,将他压在了椅面上。
“震楠。”她打扫一下喉咙,清了清嗓子道。
“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
“那好吧,事已至此,娘也不阻拦你了。那么就这样吧。”说罢她索索地抖着手臂拿出一条腰带来。
“夫人,你要做什么?”景雯见状大惊失色。
霍亭青凄黯地说道:“我还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儿子娶妻,女儿嫁人,我都没能瞧见。算了,我是个命苦之人,早早了断此生也好。”
说罢,她脱下鞋踩在椅子上,试图将那腰带往屋梁上抛去。
“夫人,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做啊。”景雯促促地喊了起来,又回头朝默然无语的震楠道,“少爷,少爷。你可不能眼睁睁地见着夫人去送死啊。”
“谁也别拦着我!让我去死了算了,如今我做人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啊。”她偷偷地睃了一眼震楠,见他的面上渐渐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便加紧地喊道。那根腰带也真让她穿过了那条横梁,她打了一个死结,就往脖子上套去。
“嗳呀,夫人,你可千万别……,少爷,你就这么狠心看着夫人就这么去死了吗?好歹她也生你养你了十几年啊。少爷,少爷。”景雯急着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她裹了小脚的双脚急着转悠来转悠去。
震楠顿时万千种辛酸都齐齐地涌上心头,他怆然地睄着霍亭青。她肥胖的双脚在椅子上站着,袜子紧紧地将她的脚背箍起一大块肥唧唧的肉来。他蓦地站起身来,沮丧地喊了一声:“娘,你下来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娶她了。”
霍亭青停止了哭闹,双手仍巴着那条腰带说道:“那么你答应娘早日跟如织姑娘成亲好吗?”
霍楠神情萧索,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苦,辛,辣一一袭上来。他唇角微瑟,眼中的泪几乎要坠落下来。
“娘的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霍亭青的颊上流露出一圈红晕,那是标榜着喜色的一点红。她终于还是胜利了。姜总归是老的辣。
“娘,我好累,想回房休息。”震楠悲凉地说道。
“行,行。你回去歇息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差人叫你。”
当震楠迈过那一道门槛,他头一次觉的这道门槛从此将另一个天地在他的眼前拉开了。他对他的过去告一段落。门槛那端的另一个天地,是他曾经所不齿的,所不屑的。然而无论怎么样,命运巨大的推手还是将他推了出去。
(本章完)
第127章 泪湿阑干花著露(一)
圆圆还是回到了郑家,是郑四方亲自接她回来的。至于那天所发生的事谁也没有跟她提起过。大家都当没有这一回事。郑四方待她比以前更好了。后来陆续有许多应酬也替她挡掉了。
当程卉醒来的时候天已是蒙蒙亮,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见到身畔的郑四方鼾声震天,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也仍无法弥补这种噪音,末了索性起来披衣下床,去沁儿的房里。
沁儿的房里黑漆漆的,她摸索地走进去,又点燃了放在桌上的烛台。
黄黯的烛光,一圈微晕的灯影笼罩着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沁儿。她的脸色苍白,而双腮略陷。半幅薄被盖在她的身上,而有一半的身体却露在被子的外面。程卉走过来,轻轻地将那被子覆在她的身上。然而沁儿的蜷曲的手指却攸地缩了一下。
“沁儿,沁儿。”她急着去摇晃她。“你是不是醒了?”
沁儿在她的极力摇晃之下又保持那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
“沁儿,如果你再不醒来,我怕我也要保不住你了。”她见她的脸上有点脏了,便起身打了一盆热水来,将甩在椅背上的一块干毛巾,浸入到水里沾了一沾,替她悉心地揩拭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沁儿,你怎么还不醒。那个巧翠哪里及你的万分之一。如今你不醒,我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了。郑四方天天谋算着要把你送到乡下去,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说话,那么就请你苏醒过来吧。”
她絮絮地对着沁儿说了半天的话,沁儿一丝反应也没有。
这时,她听二楼有步伐声响起。那走路的声音实在是像极了郑四方。然后她与郑四方的卧室是在二楼的。他往上走,那不是去圆圆那一层楼么。想到这里,她咬了一下红艳艳的嘴唇,嘴里骂道:“这个老东西!”想到上次他想把圆圆献给杨经理享用,难不成这次换成他自己了?她腾地站起身来,将毛巾帕子抛回到盆里,便三步两脚地往楼上走。但是她走了几步,又将脚步声放慢了下来。
圆圆听到有人细碎的脚步声从她的头顶穿过。居然有人会去四楼。她打了一个冷噤被惊醒了。四楼几乎是郑家的禁足之地。基本上是没有人会去那里的。但是她听到她头顶上那一声轻微地开阖声咿——哑。
她倾听了一会儿,楼上再无声响。她便闭眼打算再睡一会儿。她刚翻了个身,听到她所住的这一层楼又有跫跫然的步伐声响起。那声音起先有点响,但是上楼的时候又将脚步放轻了。圆圆心想怎么今日这么怪异的,便半坐起来。
程卉跟着郑四方上楼。然而郑四方却并不在三楼驻留,而是一径往那四楼走上去。程卉不敢再跟下去了。四楼一向是郑宅的禁忌。她一瞥见窗棂外白茫茫暗沉的晨暮,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沉沉地寻思了一会儿,便还是蹑手蹑脚地踅回去了。
然而圆圆却已经穿戴齐整,趿着一双绣花缎面的布鞋上楼去。她第一次来到这四楼,相比较之定这四楼与其它的三楼还是有明显的区别。比想像中的新,也没有想像中的旧。走廊的地板是簇新的。但是不管这么样,积年的人烟稀少给这里罩上了一股阴森的诡异之意。她轻手轻脚,极力地使自己不发出脚步声,四楼的房间不多,她一间一间的走过去,直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似郑四方,却特意捺得低低的,听不大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踮起脚从那没关严实的窗子里往里张望进去,白穗子的大片帘幔挡住了大半个窗子。屋子里点着一盏绿纱罩子的小灯,灯线也十分之昏黄。但是也足够使她瞧仔细的了。这一乍看之下,使她浑身都飕飕地抖起来。
郑四方坐在那四脚铜床边沿上,他的膝盖上枕着一个姑娘的头。那该是个姑娘衣着单薄,白绸睡衣里闪着光泽的肉体若隐若现的,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在腰上,乌亮浓密。郑四方似乎也十分惬意地叉开十指抚摩着那姑娘的秀发。
那是谁?圆圆心里湧出无数个疑影。怎么郑四方在四楼难道还金屋藏娇吗?
那姑娘的脸慢慢地转了过来。圆圆睁大了眼眸一看之定,就更加骇异无比了。那与她似曾相识的脸,那不就是兰儿吗?她在郑四方的书房里见过兰儿的相片。她疑心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再揉了一揉眼睛,这下她确定了。这张真像是兰儿的脸。那姑娘抓着自己胸前的两绺头发把玩着。郑四方的脸上显现出圆圆从未见过的柔情。他粗大的手掌摸着她粉白的脸上。圆圆愈来愈觉得纷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牙齿撞得当当的响。这一轻微的脆响却惊动了在屋子里的郑四方。他警觉地喊起来:“是谁?”圆圆暗暗吃了一惊,忙悄悄地闪身,见旁边的屋子是未上锁的,便一猫腰便钻了进去。
“是谁?到底谁在外面?”郑四方一叠连声地喊了起来并将屋子里的电灯关闭了。走廊的尽头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叩——叩。郑四方将那眼睛瞪成铜铃般大小,趱步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上来了?”
圆圆躲在这暗沉沉的屋子,听到郑四方的声音。
“我是见你半夜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四楼来了?”再一听,那个声音来自于程卉。
“喔。我是醒了之后见你不在身边,便找上来了。”郑四方故作镇定地说道。
程卉斜着眼微皱起眉毛睄了睄他:“你搞什么名堂。你随便想想我也不可能会上这里来了。你老实说你在这里搞什么鬼!天还没大亮呢,不在房间里睡,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我倒要看看这四楼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还没问你呢。天还没亮,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郑四方掩饰着心底的那一丝不安。“你去哪里了?”
“我去看了看沁儿而已。我还能上哪去啊?”程卉还是不住地回头朝四楼的尽头望去。
“沁儿,沁儿。你就只关心那个丫头,弄得睡觉也不睡了。明儿一早我就把这沁儿给送回到乡下去。”
“你干什么。你要是把她送回去,我跟你没完!”
“懒得理你。”郑四方说罢走下楼梯,回头见到她还在那边瞭望着,便不耐烦地说道。“还看什么看!还不回去睡觉吗?”
程卉狐疑不决地瞧了几眼,也没有瞧出什么来,只得怏怏地下楼了。
圆圆屏住气息,一声儿不敢喘。她胸口的心哄嗵哄嗵地跳得烈剧。待四周围一切都恢复静悄悄的时候,她才轻轻地从那屋子里走出来。她的心头全都被这隔壁房间里的兰儿给占满了。兰儿没有死?还是这只是一个酷似兰儿的人?如果是真的兰儿,那为什么郑四方要把她囚禁起来。她见到那间房间外面的一把铜牢牢地拴在门把上。
董醉蝶等了他三天,在期待的过程之中,她明知是没有希望的,但是这在她死灰一般的心里还是有零星的一线希望的。但是当这三天过去了,她就完全绝望了。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她表面上一如既往,但是心底暗涛汹涌。多少个夜晚她都是眼角的泪水沾湿了枕头,哭累了才沉入梦乡的。
明天她就要嫁给那个铁匠。铁匠姓高,单名一个澹字。虽然长的不太丑,平时也是闷声不吭的,但是一身犟脾气。尤其是那锤炼刀具的一双粗糙的大手,一运气可以劈碎两三块砖头。这样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却将自己毕生的积蓄都用作聘礼,托人送了来。她坐在镜子前面,在老家她连一张梳妆台也没有,只有一把黄铜镜子,柄用一根红绳绦缚着。她的眼睛里有抹之不去的忧伤,笑容似乎随着她离开震楠而一同消逝了。她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她对着那面镜子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好难看好勉强的笑容。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木篦子篦自己的头发,头发也似骤然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回头一看,那张黄杨木桌子上搁着那件嫁衣,她的心里只有无穷的悲伤,她猛地将篦子丢掉,伏在桌角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霍震楠虽然已经应诺了霍亭青要与贝如织成亲的要求,但是他还是偷偷地雇了车去乡下探望董醉蝶。车子无法再通往里面的泥径小路,他只得吩咐那车在路口候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去。那路因下过雨着实不好走。好不容易等他摸到了董醉蝶的家门口,然而董家大门双扉紧闭,像上次一样,他敲了许多次也无人应答。他朝四围逡巡了一番,又见着上次那一位妇人。他便扬起头喊起来:“大姐,大姐。”
那妇人一双略上翘的眼睛朝他眱了一眼,也认出他来:“怎么又是你?又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