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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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坐着的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黏湿的稻草,他蜷起两条腿,将自己的面颊伏在膝盖上。四周围十分地安静,除了日本士兵不时走来走去军靴摩蹭过地面的声响。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离地面很遥远的距离有一个小长方形的窗口,白的光从那窗棂处透射进来,这白的光渐渐变成黄的光再转为暗的光。他已是饥肠辘辘的了。可是他的心绪纷乱,脑子里如同一团乱的毛线,理不清也解不开。他只知道他被人陷害了。
这时他听到从远处有一阵的笃的笃的脚步声曳远曳近。沉重的牢门随着被晃当啷当的开锁声音打开了。他看到小原晔猫着腰走了进来。牢门外面垂立着几名士兵。
“霍震霆。”小原晔凌厉地斜起眼睛睄着他。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地方令菀如此的着迷。自己又有哪一点比不上他呢。“如果你对我说实话的话,或者我能够放过你。”
“我要说什么实话!”他抬起眼,凛冽地望着他。“如果我跟你说,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会相信我吗?”
小原晔将面孔绷得紧紧的,手在刀柄上抹上抹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那么你让我说什么实话呢。我只能告诉你,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男人,更不可能知道他就是八路。”他的腔调悲壮而又平静。
“可是现在证据确凿。”小原晔目光犀利地移到他的脸上,用坚定无比的口气说,“那个人的确是八路军的一员,或者我也可以这么说,我现在也怀疑你是不是八路军派来的特务。”
霍震霆一听,不置可否地笑起来,他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拍了一拍道:“现在我人也被你抓了来。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小原晔狰狞板起脸,两只手交握得捏得关节咔嗒咔嗒作响:“不想说实话是吗?我自有办法让你说实话!”
随后他便朝外面的士兵低语了几句。上来两个士兵将他架起来拖到门口的行刑室。
行刑室的刑具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他被人绑在架子上。
小原晔走过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条鞭子,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鞭子,而是蘸过粗盐的一条鞭子。他先是朝地上甩了几鞭子,啪啪发出脆响。
“快说。”他话音刚落,便一鞭子抽在霍震霆的身上,他的衬衣顿时破了,一条长长的血印跃然现于他的胸膛上。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说不说!说不说!”小原晔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下去。将他对他的仇恨一起蕴藏在这条鞭子里。他愈想愈是愤懑。他如今得到了何菀儿的心又如何。有了肌肤之亲,菀儿比从前更加冷漠地对待他。为什么眼前这个死咬住牙,额上一条条青筋暴突出来的男人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牢牢地攫住她的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震霆疼痛难禁。他自小到大何曾遭受过这份罪。在挨了几十鞭子之后他终于捱不下去了,便昏死过去。白衬衣也早已支离粉碎,他裸露出来的上身都是一条条触目的血痕。
小原晔也打累了。他心里的悒郁的壁垒也好似得到了缓解。他将手中沾满血渍的鞭子交给身后的士兵,吩咐他们送他回牢房去。
过了两日,菀儿又出现在小原晔的办公室。她两目闪烁,脸色苍白,看的出来不是十分情愿来找他的。然而小原晔却非常地高兴,因为何菀儿自那一天之后,他还不曾见过她。当小原晔试探地将手搂在她的右肩膀上的时候,她也没有闪躲。
“菀,我太开心了,我还以为自上次那件事后你不理我了呢。”他伸出一排手指头去捋她垂在耳际的碎发。
“我想见霍震霆。”她如是说。
“你想见他?”他怔了一怔道。
“你让我见见他。”她亮滢滢的眼睛凝望着他,好看的小红嘴唇舐了一舐。
他踌蹰不决地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要见他?是怕他在我的牢里过的不好吗?”
“求你。”她的眼珠子像是裹上了一层光,令人怜爱。
他很默然地横了她一眼。
菀儿终于见到了霍震霆。她见到他的时候,看到他浑身血迹躺在那一堆枯草中浑身颤抖不已。
“震霆,你怎么样了。”她噙着泪地睄着他。对当初要让小原晔帮忙的决定后悔不已。她只是想让小原晔吓吓他而已。可是如今却置他这样的田地!
震霆在半醒半梦之中发出一阵低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她见他冷得真打颤,周身都是鞭痕,泪珠子直在眼眶中打转。她从身上将她的呢大衣脱下来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带着哭腔喃喃地说着。他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他必须离开这里。想着她便冲出牢房,一路踅回小原晔的办公室。
“放了他,马上放他出去!”她訇然地推开门放声大叫。
小原晔见她这副凄凉的模样,抿着嘴笑了一笑:“当初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
“我没有让你打他!”她粉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嘴唇皮子都抖颤起来,“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你明不明白,他会没命的。你马上派人放他走!”
“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他的面色凝重起来,口气也显得生硬不已。“我身为一个大佐,人见到我都得敬我三分。你说放他走就走,说要抓他就抓。你以为我们日本皇军是专为你一个人服务的吗?”
“可是我没让你这么对待他。”她抽噎着哭起来,两眼抛梭地流下泪来,她见着方才他的惨样,从心窝子里酸痛出来。“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惨。他完全不像我当初认识的那个霍震霆,他全身都是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他见她哭得这样的悲痛,又是为了那个男人而哭。不禁将两道眉毛深深地拥在一起:“霍震霆现在会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早就说过,只要我们俩订婚,我就立刻放了他。这样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在这三天之内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马上就枪毙他!”
她昂起脸,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滚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一个口口声声说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居然现在以这一件事来危胁她。她已经将清白的身子都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想到这里,她简直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小原晔的语气柔和起来,伏下身子往她的粉颊上啄了一口。“早点答应我,那么霍震霆就能早点解脱了。如果你再这么考虑下去,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再见你的一天!”说罢,他猛地将她的脸摁在桌上。“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虽然我已经说过我会等你到回心转意的一天。但是现在我越来越不耐烦了,在我不耐烦的时候我只好以折磨霍震霆为乐!”
她的脸被他挤压得生疼,泪水也流得更凶了。她想到在牢中的震霆,以及陡然变了个人似的小原晔,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了,哭着跑下楼去。
(本章完)
第104章 连翠陌(三)
这一天郑四方把圆圆叫到他的书房里。
“爹,是不是震霆那边你有消息了?”圆圆趱步走进来,兴冲冲地对他说。
郑四方将眉毛锁了一锁,两只手交握着搁在桌面上道:“圆圆,你明天可以先去看看他。至于他能不能放出来,这个问题我实在是很难回答你。但是据我可靠的消息,他的性命暂时没有危险。”
“爹,为什么不能把他放出来呢?震霆他向来都是兢兢业业地做生意,他绝对不是地下党!”圆圆的脸登时紫涨起来。
“圆圆,我相信你。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查过了那个抓他的日本大佐是小原晔。我只能让你见他一面。其他的……”他惨淡地板起脸,迟疑地顿了一顿,“我也无能为力了。”
“那震霆怎么办呢?”这几天圆圆一时心神不宁地等待他的消息,等来的却只是这么一线微渺的希望。她的心里顿时变得重甸甸空落落的。
“不过圆圆,你曾说过何菀儿坐过他的车,说不定你去求求菀儿,也许她能够帮助你。”郑四方眯细了眼望着她。
圆圆眼尾轻轻地一颤。真要去求她吗?先前那么恨她,两人的关系闹得这样的僵。如今再去求她。她会不会……想到这里她的声音紧憋微弱:“我去试试也无妨。为了震霆,什么方法我都会去尝试。”
见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门口,郑四方想着虽然霍震霆被抓了进去,暂时圆圆的演艺生涯还不会受到危胁。但是百乐门现在已经关门了。他与霍震霆合作搞的生意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当中。
圆圆与霍震霆分别三天之后,终于再一次地见到了他。
在这座阴森可怖的牢里,圆圆拿出一根金条给守监的士兵。她走过一排一排的铁栅栏,那些牢像是兽的笼子,关着各式各样的人。当士兵将她带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她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霍震霆。
“震霆。”她凄凄地隔着铁门叫了一声。
缩着身子直打颤的霍震霆正躺在地上,眼睛半开半掩着。当门一被打开,她便冲了进去,蹲身下去,摸着他的脸,看到他血迹斑驳的身体,眼泪一下子涌现出来。
“他们怎么会把你打成这样?”
霍震霆似醒非醒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他倦得连嘴角也懒得动一下。却猛然间听到圆圆的声音,才颇显吃力地将眼皮子撑开来。
“你……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含泪地看着他,目光凄楚地在他的身上瞄来瞄去,悲伤地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勉强地笑道。
“你怎么可能没事呢?你的伤这样重!”她口里喃喃的讷讷着。“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
“不用管我的。你记的回去的时候帮我看看我的家人。”他慢慢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到……牵连。”
她哽咽着只管战抖。双手又不敢抚在他的伤口上,只敢扶着他的脸。他惨白的脸上汗涔涔的。她从自己的襟眼纽扣里将手帕抽出来替他揩汗。
“震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去!”
他的脸在她柔软的手掌心里蹭着,她手板心里传递过来的温暖。他终于又见到她了。原本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他窸窸窣窣地伸出手来摸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
“别哭。我能够在我临死之前再见到你一面,那么我就死而无憾了。”
“不。”她疾疾忙忙地用手心掩住他的口,“我不许你再胡说。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你怎么能丢下我!你说过只要你不放手,你就不会让我离开你的。”
他抬起他的两只眼睛,眼珠子里长满了血丝,苦笑了一下:“圆圆。”
据小原晔所说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在这一天里菀儿把自己关在房内。山本刚这几天因事回日本去了。菀儿木着脸蜷缩在床上,佣人端上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一边。她看到自己的床边的一张黄檀木椅子上还挂着那天她穿的那一件旗袍。她涨红着脸,霍地从床上爬起身来,将那件烙着她耻辱的旗袍拿在手上。她双手拉扯着旗袍的下摆,无奈那布料实在太过于牢固,她又气呼呼地拉开玻璃橱门最末一格抽屉,将剪刀取了出来,将那件旗袍剪成布条。
剪完之后,她还不觉的泄恨,便又忿忿然地将那一堆变成破布条的旗袍从半敞开的窗洞里抛了出去。
“震霆。”她看到她扔出去的这些布条落在那些葱茏翠绿的绿茵地上,活像一幅活色活香的彩图。她轻轻地从口中吟出这一个名字,泪珠就扑索索地坠了下来。
这时她听到有佣人的敲门声。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