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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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见惯了她的浓妆艳抹,陡然地改变了一个形象,也真叫人瞠目结舌的。
“你见到我大哥了吗?”他的腋下夹着几本书。
桑圆圆轻轻地应了一声。想到霍震霆,没来由地脸色一红。
“怎么样?有希望吗?”霍震楠焦心地问道。
桑圆圆眼含着一点点的笑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问他一句:
“难道你不相信你大哥的能力吗?”
“那倒不是。”霍震楠脑后的一撮头发微微地翘立着,手伸进脖子后面挠了几下。“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他咬了一咬牙说,“也并不是完全要倚靠我大哥的。”前几日他向他的朋友跟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说了这一件事,其中一个交游比较广泛的同学说可以帮他想想路子。也许他有比较远的亲友之类的人可以搞到通行证,只是出的价钱比较高。假使真的能拿到通行证,花点钱又算的了什么呢?
“真是谢谢你。震楠。”桑圆圆水伶伶的眼睛望着他,十分感激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霍震楠睁大了眼睛感到意外地说。
圆圆的眼底浮上一层笑意,用手指了一指他书本上的名字。
他露出憨态的笑容,抓了抓头皮。
“你等会上哪去?”他又问道。
“我……也许回家,”她的眼睛仰视着碧净的天空,淡淡的云铺在苍穹上,没有一丝风。“也许出去走走。”
“那么去我的学校看看吧。”霍震楠道,并乜斜着眼瞅了她一下,生怕她拒绝。
“行。”她爽利地答应了。
学校,自古以来都是她所向往的。第一次她走进这所医科大学里。沥青小道,几个女学生的手牵着手,穿着蓝色旗袍走过来,大冷天也露出白藕似的一截小腿肚子,套着一双白袜子,唧唧咕咕地走过去。男学生三三两两的不如女学生那般喧嚣,推着脚踏车过去,车把上垂落着书包带子。
她看到窗明几净的教学楼,她拾阶而上,远远地站在走廊上,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真好。”她由衷地说了一句,眼神里流露出希翼之色。
“你有上过学吗?”他歪着脑袋问她,双手插在烫得熨贴的裤袋里。
她霎了一霎密密翼翅般的睫毛,舐了舐红润的嘴唇:“没有。”遂朝他露出一丝苦笑,“小时候吃饭也成了一大难事,哪有闲钱将我送进学堂念书呢。”
“那你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他用脚踩了一踩松软的泥土,蹲下身子,拿起一根树枝在土地上乱着写起字来。
她的眼尾微微地颤栗起来,这样的情景,在十年之前已经呈现过了。他姓霍?她攸地挺了一挺脊背:“你是上海人吗?”
“不是,我是南京的。”他在泥土上划了南京两个字。他的字写的很好看,唯一的缺点可能就不够大气,像女孩子的字。
“我也是南京的。”她笑起来,蹲在地上,手伏在双膝上。
“原来我们也是老乡啊。”他看着眉目清秀的她,好端端的女子为什么会住在郑四方的家里呢?那个郑四方在上海滩闻名遐尔,可从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而且听说他家里已经娶了三房妻妾。他的眼神霎时幽沉,悻悻地重重地将树枝深深地戳进土里。
“你在上海有亲戚?”
“没有。”她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唿地霍震楠将树枝用力地拔出来又狠命地往地上一掼,似乎很憋屈地嘟噜一句:“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好了,只是不要……那个……去做别人的小老婆……那样……”
他这这末一句不成连贯的句子,到底让圆圆断断续续地听清楚了。
“你说什么呢?”圆圆站起身来,旗袍上的皱褶波纹顷刻间抚平了,长及脚踝的缎面骨碌碌地滚到脚面上,她的颧骨红通通的,眼底露出愠意,“我绝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这下轮到他尴尬不已,怔怔地蹲在那里,望着地上断折的树枝,嗫嚅着说:
“你不是住在……郑老板的家里?”
圆圆听了他这一句话,转过身来,带着不解的表情说:“是的,我穷困潦倒无路可归的是时候,是他收留了我,他是我的恩人,只是我住在他家中只是一个权宜之策,而且他对我也并无男女私情。我敬重他,他也待我极好,但是完全是父亲对待女儿的那一种。”
他讪讪地抬起身来,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瞧我这脑袋……”
“算了,我不怪你。”她的怒意在唇角边消失,眼珠子又抹上一层凄黯之色,“你会这么想,也许别人早就这么想了呢。”她也听到过外面的闲言风语,说她是郑四方的新宠。而郑家底下的仆人也都是带费解的眼神看她。但是只要她自觉无愧,又何必理会别人的口舌呢?
“等我爹娘能够平安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就能够永远地在一起了。”她又添了一句,笑容重新又回到她的脸上。在她的心里三个人齐齐整整地在一起才是她最大的心愿。她的爹娘,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安易面含慈祥的脸,与桑远咧着嘴笑的模样。她相信她一定能够想到办法想到通行证,然后去接她爹娘来上海的。上海的繁华景色,爹娘一定没有见过。她一定要攒钱到时带爹娘去国泰戏院看看电影,去洋人开设的餐馆吃一顿饭。
(本章完)
第20章 孤鸾(四)
圆圆的右手边就是一张红漆小柜子,柜子上有一个电话机。她的手肘底下压着一张小字条。她将那小字条抽出来念了又念,看了又看,字条上的那串数字已经倒背如流了。她还是迟疑着不敢在电话机上将这几个数字拨出来。才过了三天。怎么三天的时间就如同半辈子那么长。这几天她心神不宁,总是期许着候着他的电话。然而佣人往往听过电话之后不是跑上楼叫郑四方接听,就是唤程卉,没有一个是来找她听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电话吧,尽管他没有当面问过她。可是他那么神通广大只要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呀。况且他也说过一有消息会打给她的。她想着,心绪杂乱,一方面为着她父母,南京的难民营都已经没有人出面保护了,每天屠杀的新闻触目惊心。她真是坐立不安。可是又怕惊扰到他。不管了,他不是说过吗?她也可以主动打电话给他的。自己为什么会无端端地害怕起来呢?她下定了决心,将号码拨了出去,塑制的结实的电话圈牢牢地箍着她的手腕,她的心也似擂鼓一般咚咚地响起来。
“喂。”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麻……麻烦你,我找一下霍震霆霍老板。”她急得话也说不连贯,磕磕绊绊的。
“噢,请你稍等。”话筒那边顿时哑然无声,那一阵的寂静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过片刻的功夫,然而那中间出现的一段令人痛苦难捱的空白,使她心绪恍惚。
“喂。”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彻,只是经由话筒的传递,显得略有点异样。
“我……我是桑圆圆。”她低低地说道,并将话筒换了一边的耳朵听上,两边的耳朵已经腾腾地红起来。
“哦,什么事?”霍震霆很意外地接到了她的电话。他也正想打电话给她。
“我想问下那个通行证的事……”她吞吞吐吐地说,为打搅到他而感到难为情。
“那个事……”他端详了手上的通行证,连同那两张船票也一同装进信封里,“你到百乐门来一趟,有事见面再谈吧。
“那好……”她挂上电话,又想到了什么,噔噔地跑上楼梯,立在柜子前,找了一身蓝紧纹旗袍穿上,又罩了一件棕色的羊毛大衣,又寻出一枚胸针捌在旗袍的领子上,顺手又将桌子上摆放着一顶浅色呢帽扣在自己的头上。
她招了一辆黄包车。
霍震霆听到轻声叩门的声,他知道是她来了,目光移到桌上的那封信封上,他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进来。”
桑圆圆走了进来。屋子里生着火炉,热气散发。桑圆圆立在门口,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已经将最外面的那件棕色大衣脱去了,反折挽在手上,露出稍稍宽松的竖纹旗袍,腰身略紧,头上的帽子没有摘去,露出底下黑油油的头发。
她好似又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穿得朴实无华,却衬得她的脸白皙清丽。
“坐吧。”他睨了她一眼,她腰身紧匝,将丰满的胸部缚得鼓鼓的,他避免朝她看去。他将两根手指摁在信封上,将它徐徐地推移到她的面前,“通行证,我只拿到一张,这里面还有两张南京到上海的船票。我能做的就只能是这么一些了。”
她咬着下嘴唇端详了这个信封良久,才缓缓地昂起脸上,含笑之中不免有一丝萧索:“真是谢谢你少爷。”
“对不起,我只能弄到一张。我知道你十分地为难,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你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他眼光微微地一颤。
“那么我先走了。”她慢慢地抬起身子来,手臂上垂挂着的大衣也顺势倒在地上。
他从那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趱步走出来,与她同时伸长了手臂去拾那件大衣,两只指尖轻轻地碰触在一起。她脸微微一红,将手指一缩。他从地上拣起衣来,掸了一掸,站在她的背后,将大衣为她披上。
“谢谢。”她疾迅地将大衣穿好,头低垂着快步走了出来。
她沿路走着,一直在想只有通行证一张的事。只有一张,要给谁呢?两边都舍不得放弃。如果再有一张,该有多好。她露出苦涩的笑,天底下的事哪有这么两全齐美的呢。她为自己的贪婪而失笑。不知不觉竟走到郑宅门口了。
“圆圆。”躲在大槐树底下的震楠朝她的背影扯开嗓子叫了一声。
她讶异地回过头,见到震楠,便挤出点笑意走了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大冬天的他冷得浑身瑟瑟战抖。
“什么事?”
“你看这是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脸上又带着羞惭,“我的钱只够支付这一张的。”
她半是狐疑地望着他从信封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纸来,定睛一睄,原来是一张通行证。她喜悦得想要欢呼起来,然而她看到通行证上的字,又觉得跟她手上霍震霆手上拿到的不一样。她忙把霍震霆给的那一张拿出来,两张放在一起比较,原来……
“对不起,圆圆,让你失望了,想不到有人拿一张假的来糊弄我。”他懊丧不已地说。
圆圆也竭力掩饰住失望之态,还是安慰他说:“震楠有你这份心意,我已经十分感激了。真的非常感谢你。”
“圆圆,帮不了你,我真是非常的惭愧。”他沮丧地说。
“没关系。震楠,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她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本章完)
第21章 孤鸾(五)
这是桑圆圆第二次步入郑四方的书房,然而这一次与第一次略有不同,是在餐桌上郑四方说起时让她进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程卉正从一大盘菜里搛出一只烧得红艳艳的虾,在搛回来途中就滞住了。等她缓过神来,眼波轻轻盈盈地落在桑圆圆的脸上,那神色十分地不友善。郑四方的书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一般遇到重大的事或者是至关紧要的决定要宣布了,才把人召集进去的。桑圆圆两颊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缩紧了,怯生生地应了一句。
郑四方的书房门是虚掩着,从那门缝里透出一丝银的光来,她推了门说了一句,老爷。进来吧。郑四方不带任何心理的声音,空洞的让人猜不透他的臆测。
坐下吧。她低着眼皮,眼皮上的那一道褶子深而长。
郑四方两片嘴唇中间叼着一根雪茄,略呛的烟圈从他的口中喷出来。
“这个你拿去。”他伸出两根薰得发黄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