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刻时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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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兄妹的祖母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女书法家,浩劫之时不堪受辱投湖自尽,祖父与祖母有举案之情,之后再未续弦。东儿见哥哥提起这话,不由皱眉:“我听说祖母是运动之时自杀了?”
“是,那方端砚是祖父追求祖母的时候,跑遍了全城的商铺,才买下满意的砚台。之后他们二人结下连理,祖母婚后的作品用的都是那方端砚。后来不幸……祖父浩劫之时,把砚台藏在了衣服里,一直珍藏到最后……小时候,我偶尔会看到,祖父独自在书房里,摩挲砚台的样子……”
“哥哥……”东儿咬咬唇,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沧海笑了笑:“之所以现在送给你,是因为你即将步入大学进入成人社会。今后你要也要面对爱情。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特定脉搏,祖父祖母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父亲母亲的向毛主席表决心、还有我们今日的红尘滚滚,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时代是有变化的,人也是在变化的,但是真正的爱情,是亘古不变的!”
林沧海少有郑重的表情,但是这一番话,却说得东儿气血沸腾,若不是真正品尝过爱情的甘甜与苦涩,有怎么能理解真正的爱情呢?
所以东儿还不能完全领会哥哥话语中真正的意思,但她仍然郑重点头:“谢谢你,大哥!”
接下来的半个月倏忽而过,苏杭实际上早已成了东儿的第二故乡,只要天气允许,她都会和鸣佩姐姐外出游玩,平静无波的西子湖、湖上断桥湖畔垂柳……这些景色东儿悉数承载了东儿童年时的欢笑,时至今日她仍然喜欢同鸣佩姐姐嬉笑游玩,不为别的,用东儿的话来说,只为那一份融于骨血之中的熟稔——当然鸣佩也曾经如此评价北京之于她的感觉。
只是这个夏日,鸣佩似乎变了很多,她时而低头皱紧了眉头、时而独自沉思、时而莫名一笑。
“鸣佩姐姐,你疯了?”东儿歪着小脑袋,她已经观察吴鸣佩半个小时了。
鸣佩抬起头来,掩饰地笑着:“小丫头不许胡说!”
“不是疯了,那——就是恋爱了!对不对,鸣佩姐姐?”
鸣佩的脸上有些红晕,对于东儿,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千万别告诉爸爸妈妈!”
“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好事呀,而且鸣佩姐姐你已经大三了,明年就要实习,他们应该为你高兴才对。”
鸣佩痛苦地摇了摇头:“妞妞,你不懂的。”
“他欺负你了?姐姐你带我去见他,我骂他一顿。”在东儿看来,鸣佩这样痛苦的唯一原因,就是受欺负了。
吴鸣佩被逗笑了:“不是,他不敢欺负我!可是妞妞,你知道吗,我们两个很难在一起的。”
“为什么呀?既然不能在一起,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恋爱?”
“他是外地人,家在广西省一个很穷很穷的乡村,他想学成之后回家乡,可是我……爸爸妈妈是不会让我走的。”
“啊?”这种实际情况明显超出了东儿的想象,“怎么会这样?”
“我有时候会很后悔,后悔这两年付出的感情。可是转念再一想,能在青春的末尾,拥有一段难忘的爱情,也不枉此生了。”鸣佩语气平淡,感觉非常累。
东儿低下头去,为这份悲情而伤感。
“妞妞,你记住我一句话,今后不要为没有结果的爱情而伤神。”
东儿懵懂地点点头:“可是姐姐你怎么办呀?你会和他回广西老家吗?我舍不得你。”
“也许吧……”
因为被鸣佩姐姐反复告诫,东儿没敢在吴伯父吴伯母面前提说这件事。但接下来姊妹二人却多了谈资,鸣佩的男朋友陈忠信被反复提起。两个人第一次相遇,在一起参加学校的晚会,甚至于二人平时吃饭自习这些点点滴滴的珍贵记忆,都被鸣佩挖掘出来。她往往是笑着述说、叹息评论、最后暗自抹泪。
东儿帮不上别的忙,只有默默坐在鸣佩身边,扮演最好的听众和劝慰者。
但是,任何事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无论二人如何避讳,他们的恋情就如同橡皮筋一般,终会有一日绷紧,见于天日。
“毕业之后,恋人之间大多数都会分手的。”鸣佩曾经对东儿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但是绝大多数大学生们仍然会争先恐后跳入这一伤心伤神的宿命之中。或许是四年的时光太过漫长、或许是一个人的生活非常孤寂、又或许是因为对成人世界的好奇探究。所以到毕业之时,学生们最忙的就是三件事:找工作,深造考研,分手。
“鸣佩姐姐,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时间和伯父伯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这段时间你和我说的话,让我感到你们之间有很深很深的情谊,如果分手的话,对双方都不好。我虽然小,懂的也很少,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们分手。努力维持了两年的感情,不是想分就可以分的。”半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东儿搬到鸣佩房里去睡,二人彻夜长谈,谈的内容又是陈忠信这个人。
鸣佩张开手臂,抱了抱东儿:“嗯,你的话我会仔细考虑,你也是,到了学校好好学习,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易碰触感情,也不要盲目交朋友。”
“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精打细算,过好我的大学生活。”东儿信心满满。
“很晚了,睡吧。”黑暗中,鸣佩幽幽叹息,感情的事情,怎么好说不要就不要呢?妞妞还小,有许多事情,都有待未来大学岁月。
03。 知晓
世间是否真的有一见钟情,而恋人们的一见钟情又能坚持多少时间?面对人生过往的迥异,面对家境贫富的差距,一见钟情之后的单恋,真的有喘息的余地吗?
翌日,吴伯伯全家送东儿到车站。
火车开动的时候,妞妞坐在窗边笑着招手,笑容灿烂眼眸清纯,挥发着少女特有的美好年华。车轮碾动,她大声向吴伯伯一家道别,火车北上向北京的方向行驶而去,只是东儿还不知道,在距离她不远的前方,在她生于兹长于兹的燕大校园,即将展开一场爱痛交织的恋情。
回到家中,林东韵第一件事便是悄悄地走进了爷爷的房间——虽然林家搬进新居的时候,林老先生已经作古,但是这里仍然有一间房子,专门放置先人的遗物。
夕阳斜斜地照在枣色的写字台上,女孩静悄悄地走进来,似乎唯恐惊扰到先人一般。从哥哥描述的位置,她轻易地找到了那一枚古朴的端砚。迎着斜阳余晖,东儿小心地拂去了砚台上的微尘,仔细地端详着样貌古朴、雕刻寒梅的砚台。
沉重的古砚压在手上,她能感觉到历史的沉重。可是东儿很喜欢这方端砚,不知当年奶奶在收到爷爷的礼物时,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东儿俏皮地笑了笑,尤其期待自己的大学生活。
仍然小心翼翼地将端砚放回抽屉里,女孩拍拍手,明天就是入学报道了,未来的生活,会邂逅谁呢?
京城九月,夏的余热还未完全散去,秋的高爽已经凝聚于天空之上。夏与秋之间谁也不想退让,于是京城在九月初下了好几场雨。东儿就是在雨后走出家门,步入燕大南门的。
新生报名是在东门,东儿家住在燕大的西门,可是她却执意绕道了象征昔日王府权力今日学府威严的正南门。
站在朱红色大门外面,她望着门口的一对石狮,幼时无数次站在他们脚下,好奇地仰望昂首挺胸的石狮。傍晚一家人散步到此的时候,她也会走上前去,抚摸这一对故交。逐渐的,她碰到了狮子的爪子、摸到了雄狮的鬃毛、够到了狮子的额头。她终于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他们,仍然会在此间注视着她的到来与离去——一如当年注视她的先人的去留。
东儿一如既往地摸了摸石狮,欣然向内走去。昨夜又是一场秋雨,今日的燕大校园在雨中被浸润得活像一幅刚刚挥就的水墨山水,蓊蓊郁郁的林草之中弥漫了水汽,树梢似乎要低下鲜绿的汁液。女孩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但今日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一路上向东走去,东儿穿过一片人工山坡,坡上遍种黄杨、下面斜径横铺。树林深处隐隐可以看到两位老人正在悠闲地舞太极,那是离休的顾爷爷和钱爷爷,东儿没敢打断两位老人的“清修”,微微一笑忙闪出树林——如果被二位爷爷发现,会被拉住不放,任凭你是来报到还是拆校,都要打过一套太极才放走。东儿与院中的孩子们都曾经被二位老人的太极蹂躏得惨不忍睹,因此看见之后立即闪开才是正理。
跑到顾吾涯和钱唐风看不到的地方,东儿方才放缓脚步,暗自吁出一口气:实在是太险了,看来老教授去发挥余热还是势在必行的!恰在此时,一个稍显怯怯的男声打破了她的想法:“同学,请问……”
东儿循声望去,却险些大笑出来:一个男生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黝黑的面皮上满是汗水,几缕头发零散地粘在额头上。而让东儿发笑的,是男孩的穿着,上身一件毫不合身的褐色西服,一条皱巴巴的布依照红领巾的打法系在脖子上充当领带,下面却是一条牛仔裤,极其夸张地堆叠层层褶皱,最后面脚上竟穿了一双酷似老头鞋的黑色条纹绒布鞋,这一身装扮实在是——让东儿不敢再看第二眼。
知道这样不礼貌,可是天性喜笑的东儿只能拼命注视着男孩的脸庞,不去看那一身后现代的着装:“同学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方知晓是在八月初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同所有生活贫困的学生一样,他那一刻同样彷徨、同样思虑重重。那是一纸希望的号召,可是那纸上关于学费的数字却让他感到了绝望。撕毁通知书,同祖辈一样,回到世代相传的土地中,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吗?他不甘!在知晓的头脑中,他早已勾勒出一副美好的画卷——他步入大学,徜徉在传说中书架上排满整齐书本的图书馆里,身边的老师同学举手投足间无不饱含着涵养。对,是涵养!他们不会如农民一样,一不高兴就爆粗口,平日言谈也总是带着祖宗老子娘等人出来,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足够厌烦了。
幸而,知晓相较于其他贫困线上奋斗的学生,侥幸地有一位睿智的农民父亲。他的父亲在看到知晓手上证书的时候,乐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当晚他才察觉到方知晓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手一挥:“去去去!男子汉畏手畏脚的多让人笑话,这哪像我儿子!你给我记住喽,别说是大学生,就是博士,我也能让你读下去!你只要尽力能读多大读多大,其他的,不要管!”
方知晓尴尬地一笑,可是目光扫视过家中的弟弟妹妹,妹妹早已因他失学,而弟弟恐怕……
还没说话,就已经被父亲大力拍着:“快去睡觉吧,精神养足了才可以去上大学!”大学二字被他着重说了出来,而身为大学生的老子,他觉得很有面子。
在之后的将近一月间,果然大学二字被父亲反复提起,进而普及到全村人口中,就连隔壁家的小孩子,见到知晓都是笑嘻嘻地打招呼:大学哥哥!
九月初中国西南部地区的天气仍然是暑热潮湿,知晓第一次离开了故乡,走上进京的道路。路是在京中打工的乡亲导引的,否则凭知晓这书呆子,恐怕很难成功走进燕大吧。
一路上,小娟叽叽喳喳的逗知晓发笑,她比知晓还要小两岁,父母在京中开店,她也被带过来打工。看她的语气,对于北京如数家珍——后来知晓才知道,许多景点都是小娟听来店里的客人提起的,她本人,却哪里也没有去过。
终于从北京站出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