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第5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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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脚步声响起,罗士信抬头望过去,双眸满是死灰之意。
窦红线见到罗士信的双眸,心头微颤,这是个她终身不能忘怀的男人,就算他百般古怪,可她亦是不离不弃。
她喜欢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不管他是将军布衣,从来就没有变过!
“士信。我爹找你。”窦红线低声道。罗士信不听号令。冒然从阳谷出兵。进攻萧布衣部。谁都认为。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因为罗士信打乱了窦建德部署。谁都知道。罗士信此举无疑是在和东都宣战。而这又是窦建德一直避免发生地事情。
罗士信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地后果。所以他看见了窦红线为难地表情。已经恢复了镇静。沉声道:“好。我去见他。”
见到窦红线垂头不语。罗士信又道:“红线。你放心。所有地事情。我会担待。”
他大踏步地从窦红线身边走过地时候。只问道一股幽香传来。他忍不住地向窦红线望了眼。只见到两滴泪珠落入了尘埃。
窦红线哭了?她为何要哭?是因为他罗士信地缘故?
罗士信想到这里。脚步不停。心中却满是歉仄。他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亦知道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还关心他地人。无疑就是窦红线。他欠窦红线太多太多。就算让他用性命去还。他都会毫不犹豫。
他走出府邸的时候,已经决定。所有的事情揽下来,绝不会让窦红线为难。
可他显然不知道,他做了这个决定地时候,已让窦红线为难。
罗士信不愿多想,找到窦建德的时候,窦建德孤身一人,正望着雪地寒梅。寒梅孤清,幽香暗传,窦建德的目光只是落在寒梅上。听到脚步声,淡然道:“来了?”
罗士信想到千万种可能,甚至想到窦建德会勃然大怒,如同个狮子般向他怒吼,可他从未想到过,窦建德还是如此从容。
面对简简单单的问话,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窦建德显然也没有准备让他回答,缓缓转过身来,窦建德问。“现在不是攻打萧布衣的最好时机。”
罗士信本来准备争辩。可他哑口无言,无从置辩。窦建德说的没错。眼下是个时机,但绝非最好的时机,但是他罗士信等不及了。
“可是既然出手了,就要准备了。”窦建德又道:“萧布衣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借你出兵这件事讨伐河北”
罗士信喏喏问,“长乐王,对于此事”
窦建德摇摇头,“对于已发生的事,抱歉无用,悔恨无用,想着怎么解决才是正途。士信,过去地事情,让它过去吧。”
罗士信一直觉得窦建德太过寻常,素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做事,虽然在河北称霸,占据了绝大的地盘,但是窦建德先败给罗艺,又败给了杨善会,看起来并不善战。可就是这不善战地人,已能和萧布衣、李渊并列为隋末三方霸主,当然有过人之处。
现在罗士信终于发现了窦建德的过人之处,那就是,他有容人之量,他能容忍手下犯错。罗士信本来满腔怒火,只想和窦建德大吵一架,分析眼下的形势危急,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你要是坐待徐圆朗灭亡的话,下一个灭亡的目标就是你。可听到窦建德所言,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
窦建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
可他从容的心态,甚至让他可以面临泰山压顶而色不变。突然觉得,窦建德并非那么讨厌,罗士信自嘲的笑笑,只因为刹那间地理解。
他在等着窦建德给他下达命令,他这是张将军死后,头一次心甘情愿的接受命令,可窦建德望着寒梅良久,突然道:“我现在只有红线一个女儿。”
罗士信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窦建德又道:“其实我窦家在河北,本来人丁兴旺,可到如今,只有我和红线还活着。虽然我后来又娶了个妻子,可只为了照顾红线。在我心中,江山再重要,也是不如一个红线。可红线不知道,她只为我的江山忙碌。”
自嘲的笑笑,窦建德转过身来,“或许,我和她都明白,可却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罗士信道:“你们明白,我却不明白。”
窦建德微微一笑。“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未尝试去了解别人。”
罗士信沉默下来,咀嚼着窦建德的话。窦建德缓缓道:“其实,我不过是个里正,世代务农。只因为帮助个兄弟逃难,全家就被朝廷杀个一干二净。活下来的只有我和红线”
罗士信不明白窦建德为何要讲这些。可见到他鬓角华发,突然发现,原来窦建德真的有些老了,或许只有老人才会缅怀旧事,而像罗士信这样,只知道向前。
“我本来不过想保一方父老,可却悲哀的发现,无论个人能力再强悍,也是很难做到这点。乱世之中。求生的方法显然就是不断地壮大自己。于是我就和孙安祖投靠了高士达,这两人都是我的上司,亦是我地兄弟。那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做盗匪不过是短暂的权宜之计,天下还会太平!可事实并非如此,天下只有越来越乱,盗匪也是越来越多,孙安祖死了,高士达也死了,我身边的兄弟不停的死。死的我都已经麻木。”
窦建德说到这里时候,笑容苦涩,“可能让我坚持下去地,不是天下,而是红线。”
罗士信静静地倾听,他很少有这么倾听地时候。
“高士达死了,孙安祖死了,他们一个个的死了,是因为不如我窦建德吗?”窦建德轻声道:“非也。只是因为我知足常乐,因为我知道,跟着百姓一起,我窦建德才能发挥出最大地力量。而他们,太不满足现状,脱离了这方百姓,宛若无源之水。其实我一直想着,维持眼下的状况不好吗?最少百姓喜欢,因为他们苦了太久。我是跟着他们苦过来。知道他们的痛苦,更明白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希望握着的不是刀枪,而是锄头!”
罗士信长吁了口气,再望着窦建德地时候,已带着尊敬。
他默然发现,窦建德或许出身卑微,可他心胸远比太多人要宽广。
望着窦建德的破衣,罗士信已不觉得做作。一个人如果到了窦建德这种地位,恐怕早就浑身绫罗绸缎,妻妾成群。但是根据罗士信所知,窦建德虽为一方霸主,到现在,节俭依旧,不过只娶了个老婆,而且婆娘的脾气还不好,就算在乐寿,丫环下人也是不过十数人而已。
能有如此地位,又能做到节俭如此地人,如今天下,不过窦建德一人!
“高士达死后,为了一帮兄弟的活路,我只能挺身而出。”窦建德淡淡道:“他们信任我,我也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我转战河北各地,东躲西藏,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时拿着刀枪的手下,如何比得上大隋的精兵?就算今日,他们亦是不行!他们能抗下去,靠的不是装备精良,马匹强悍,而是靠着对这一方热土的热爱!”
窦建德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肃然,“我窦建德能到今日的地步,靠地不是自己能力滔天,而是他们对我的尊敬,我也要对得起他们的尊敬。想当初,薛世雄率三万精兵,数万征募兵士,约有七八万大军前往东都剿灭瓦岗盗匪,在河北征粮秣。若是让他们得手,只怕河北百姓又要饿死万千。我扬言撤离,企图突袭隋军,我绝不能容忍他们如此做法。可以当时的兵力抗击薛世雄,无疑以卵击石。是以我带着二百八十三名手下,从一百四十里外星夜去取薛世雄的大营,我只想若能杀死薛世雄,燕赵军不攻自破。”
罗士信有些不解,不明白窦建德为何要对他讲这些。可他明白的一点是,窦建德不需要向他炫耀,窦建德也绝对不是个喜爱炫耀的人。
可窦建德当初所为,在任何人眼中,均是疯狂的举动。他不过带着二百多手下,就击溃了薛世雄七八万大军,窦建德也是因此一战成名,从河北群盗中脱颖而出,名扬天下。
“很疯狂,是不是?”窦建德淡淡道:“可除此之外,我再无他法。恐怕就是士信你当时在,也无法想出退薛世雄大军,保百姓免于饿死之地的方法。”
罗士信叹口气,“长乐王,你说地不错。其实你的方法,我也想不出。当初若我是你,我根本无计可施。”
窦建德苦笑道:“当初我和兄弟们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是我们不得不去,我们实在不想愧对一方百姓的厚爱。可能我窦建德的命真的不错,我赶到河间七里井、也就是薛世雄驻军所在。正逢天降大雾,咫尺之外,都是不可见人。那可真的老天相助,你想不到,薛世雄也绝未想我会偷袭,所以防备懈怠,被我轻易的杀进大营。我火烧营寨,制造混乱,本想去刺杀薛世雄。却没有想到他早不知去向,燕赵大军其实早就疲倦思归,再加上我的一点压力。所以一朝崩溃,所有地一切,如同梦中!可薛世雄乱军之中身负重伤,后来身死,倒让我意料不到。我不知道像他那种大将,若不是我,又有哪个伤得了他?”
窦建德说到这里,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罗士信愕然道:“都说长乐王你千军杀入。重伤了薛世雄,难道不是吗?”
窦建德摇头,“不是,我根本没有找到薛世雄,谈何伤他?”
罗士信大为奇怪,知道窦建德这时没有必要撒谎,可若非窦建德,当时又有哪个能重伤薛世雄呢?
“会不会是你地手下?”罗士信隐约想到什么,握紧了拳头。
窦建德摇头道:“不是。实际上,我地二百多兄弟,武功高明的没有几人。他们均是见过薛世雄地画像,当时亦是以搅乱隋营为主,并没有碰到薛世雄。不过无论如何,薛世雄败了,或许是老天助我吧,它降下大雾,又重伤了薛世雄!”
说到这里。窦建德笑容有了讥诮。罗士信压下疑问,只是舒了口气。却觉得和窦建德亲近了许多。
他虽然一直跟随窦建德,但是和窦建德这些日子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如这一天多。
“士信,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吧。”窦建德突然道。
“地确很奇怪。”
窦建德吁了口气,“因为我当时星夜狂奔的时候,只是想着一个人!传言说我姓窦,李渊的老婆也姓窦,只以为我们会有瓜葛,却不知道,我这世上如果说是亲人,只有红线一个。我在生死路上狂奔的时候,只是想,我还没有为红线找个婆家,我若是死了,红线就会无依无靠,所以我不能死!”
罗士信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眼前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威震天下的长乐王!
“战胜了薛世雄,没有让我有丝毫高兴,得到了河北、山东大片疆土,对我而言,和得到一块田地没有什么区别。”窦建德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红线!只要她能开心快乐,我就开心快乐。所以她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我知道,我虽想固守河北,保百姓安宁,可兄弟们不同意,红线不同意,你也不同意,我决定认真考虑你们的建议。”说到这里,窦建德拍拍罗士信地肩头,转身离去,留下最后一句,“士信,帮我照顾红线,谢谢你。”
窦建德离开花园,步履缓慢,可腰板却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