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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醉玲珑[上卷]-第11部分

小说: 醉玲珑[上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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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看清辉飘洒,近处风情万种,人于画前,如在画中,仿佛当真置身月色荷间,赏风邀月,无比的雅致。
  她在画前立了半晌,心中微赞,却见卷轴尽处题着几句诗,记的正是画中景致:烟笼浮淡月,月移邀清风,风影送荷碧,碧波凝翠烟。
  诗首尾相接,以连巧为游戏,但不仄不韵,也不甚上口,她念了一遍侧头蹙眉,却突然眼中一掠而过诧异神色。
  诗下附着题语:辛酉年仲夏夜奉旨录大哥、五弟、九弟、十一弟联诗雅作于凝翠亭,以记七弟妙笔丹青。
  落款处书有一字凌。
  她抬手抚摸最后那字,笔锋峻拔,傲逸沉稳,与这幽美的月荷略显锐朗,似乎是冷硬了些。便如画卷舒展时,平江静流忽起一峰,江流在此嘎然而断,激起浪涛拍岸,然山映水,水带山,却不能言说的别成一番风骨。
  这字,这落款,触手处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令她不知不觉想起一人,她犹疑的揣摩着,没有听见有人进了室中。
  “凤姑娘醒了?”一把柔雅好听的招呼声传入耳中,她一惊回头。
  说话的是个身量高挑纤袅的女子,婀娜移步来到身边,含笑看她。一旁随着的侍女说道:“这是我们府中靳王妃。”
  卿尘眼眸轻抬,敛衽以礼:“见过王妃。”
  靳妃对侍女吩咐:“去请周医侍,便说是我这里看病。”
  卿尘道:“不敢劳烦医侍,我自己略知医理,一点小毛病并无大碍。”
  靳妃略有些惊讶:“不想凤姑娘非但弹的好琴,还通晓医术,如此兰心蕙质当真叫人见了便喜欢。不过还是看看放心,七爷将你托给我照顾,可不能马虎。”
  卿尘微微一笑,也不再行推辞:“琴技医术皆一知半解,会而不精,如此有劳王妃费心。”
  靳妃笑道:“你在楚堰江上一曲琴音让七爷甘为下风,如今伊歌城中都传成奇谈了,咱们七爷的玉笛还从未在他人之前落过第二,能得他称赞的又岂会是凡音俗曲?”
  卿尘想起撞船、求救、赌琴、晕倒的一幕幕,仿佛觉得又跌入了一场莫明其妙的闹剧中,回身处角色剧情走马灯似的转,叫人应接不暇。她暗自叹息,往那画中看去:“画境意趣,琴音人心,我那时心中急于求胜,琴音起落外露,失于尖刻悲愤,怕七爷其实是不屑一和。”
  那刻手触琴弦的感觉,似是要将这多日来压抑的伤痛苦闷尽数付之一曲,扬破云霄,利弦划开手指飞血溅出时,心里竟无比的畅快。她轻轻一握手,指尖一丝伤口扯出些隐约的疼痛。
  靳妃道:“我虽没听着曲子,但七爷既评了‘剑胆琴心’四个字,想必是哀而不伤,激而不烈,让他真心赞赏的。”见她正看着那画,便又说道:“这是七爷的亲笔,画里是这府中的闲玉湖的荷花,你若觉得闷可以去那里走走,这几日荷花正吐苞,看着就快开了呢。”
  卿尘说道:“这画和诗似乎不是出自一人手笔。”
  靳妃望着那诗笑道:“说起这首诗,还是件乐事。这是那年七爷请了皇上和诸位王爷来府中赏荷,大家高兴多饮了几杯,七爷借酒作了此画,太子殿下他们在旁看着随口联了几句。谁知正让皇上听见了,立刻就笑说‘把这几句歪诗题了画上挂起来,让他们几个酒醒了自己看看。’在场只凌王爷一个没醉的,便提了笔录在画上。过几日太子他们再来府里,一见这诗,十一王爷当时便将茶喷了,问他们那晚多少佳句,怎么单录了这首七歪八扭的。凌王爷瞅着他,给了两个字,‘奉旨’。最后他们说什么也不准将画再挂前厅,七爷无奈,只好挪到此处。这说起来,都是好几年的事了,闲玉湖的荷花年年开得好,倒也少再那么热闹过。”
  卿尘将诗再念,莞尔一笑,说道:“原来这是凌王爷的字,我还以为这个‘凌’字是题诗人的名字呢。”
  靳妃道:“这正是凌王爷的名讳,当今天家夜姓,凌王排行第四,行‘天’字辈,单名一个‘凌’字,封为凌王,像咱们七爷便封的湛王。”
  卿尘眼中波光一扬,手在身侧紧紧握起,她松手抚上胸口,心头一跳一跳的很是惊喜,几乎忍不住要脱口呼出“夜天凌”三个字!
  恰好医侍来了,靳妃道:“可是还觉得不舒服,快叫医侍看看。”
  “多谢王妃。”卿尘展开笑颜,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医侍在她的笑中一愣,回过神来上前诊脉,开了方子低头退下。
  靳妃对方才那个侍女道:“素儿,你跟周医侍去配药,别马虎了。”
  素儿答应着带医侍出去,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似是有人低声问了句什么,而后刚才医侍说道:“……那位姑娘心血气弱,亏损不足,近日怕是又受了些颠簸劳累,但调理几日便也无妨。”
  一个温玉般的声音道:“知道了,你将药仔细配好,去前面领赏。”随着说话脚步声便近了。
  靳妃站起来迎出去:“是七爷回来了。”
  庭风温暖,带过廊前几朵花叶,夜天湛自帘前迈步进来,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立如兰芝玉树,笑似朗月温润,倜傥中无处不带着叫人心旷神怡的和雅,许是阳光太耀,刺的卿尘微微侧首,避开他看来的眼眸。
  “这里住的可习惯?”夜天湛温和的声音叫她心中一窒,她静静福了下去:“多谢七爷搭救之恩。”
  夜天湛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何况‘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我这上承天恩,下拥黎民的皇子,怎也不能袖手旁观。”他语中略带笑意,却并不叫人觉得调侃局促,适然如话闲常。
  卿尘不想他竟将自己在船上的话原本说来,只好说道:“与七爷是举手之劳,与我们这些女子却是大恩了,该谢还是要谢。”她抬头,却发现靳妃不知何时已带着侍女离开,屋中只剩了她们俩人。
  夜天湛说道:“这案子我既管了,长门帮和天舞醉坊在天都的人就一个也走不了,如今也大多押在狱中了,你若觉得身子好些,便带你去看看,看是否有漏网的。”
  卿尘立刻道:“那现在便去吧。”
  王府侍卫备好了马,矫健神骏,金雕玉鞍,想必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良驹,夜天湛看了看卿尘,回头说道:“今日备车吧。”
  卿尘道:“我会骑马。”
  夜天湛微笑道:“如此便换匹小巧些的马匹。”
  卿尘上前抚摸马身,略一扬眸:“不必了。”总不会以后随时随地都有人特意给你备车换马,她打量那马匹,不想以前去跑马场中的玩乐倒在此处派上用场,虽然这马是高大了些,也没有骑装,但想必都是一样。
  她吐了口气,踩上脚蹬,手扶马身微微用力,侧身跨上马鞍。马因为她跃起时手上加大的力道不安的躁动了一步,她身子不由偏晃,却咬牙借了腰上巧力稳稳翻上马背。低头见夜天湛赞许的笑了笑,姿势大概还算可以,但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夜天湛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马缰,干净利落拂衣上马:“走吧。”
  卿尘浅浅一笑,轻带缰绳,夜天湛似乎为了迁就她,只是同她驭马缓行,并不快跑。待到走了些时候,见她已略微适应这匹马,才加快了脚步。
  卿尘一面走着一面打量伊歌城,但见宽近百步的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商坊,行人往来商贾如云,店家叫卖迎客,熙熙攘攘中时见胡商胡女,服饰别致多姿,更在这繁华中增添热闹。
  路过几间华丽的楼坊,她看到其中一家高挂着“天舞醉坊”四个大字,红墨描金,歌坊装饰精美,尚能见倚红偎翠,香车宝马的风流影子,但门前两道醒目的白色封条却将这雕栏画栋无情封禁,门口亦有黑衣带甲侍卫把守。
  夜天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封了天舞醉坊还不到两天,不想连右相卫宗平都欲过问,这底下牵扯起来倒有不少官司。”
  卿尘心中轻叹,只差一步,她现在便是在此处了,不知那又是怎样一番境地。无论如何她对夜天湛的援手终是存了感激,说道:“想必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夜天湛道:“不怕,麻烦也未必尽是麻烦,凡事都有个利弊。”
  正说话间,突然城门处一阵喧嚣,守门将士以长戈挡开行人,强行让出道路,几匹骏马快奔而过,带起烟尘飞扬。
  锦衣玉袍,光鲜神气,马上几个年轻人呼啸扬鞭,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路,他们却丝毫不曾减速,瞬间经过卿尘身边。卿尘不料他们便这样冲过去,来不及避开,身下的马突然受惊嘶鸣一声几乎便要立起,幸而夜天湛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马缰才免去一场混乱。
  卿尘伸手轻拍马身以示安慰,皱眉向前看去,那些人已奔出几步,其中却有人猛提马缰回身立住:“七哥!怎么是你们?”却是夜天漓。
  他一停下,其他众人亦勒马回来,见了夜天湛都纷纷下马:“见过七爷!”
  夜天湛扫眼一看,尽是些仕族阀门子弟,平日嚣张惯了,难怪这么不知收敛。他眉梢不易察觉的一蹙,却并未出言斥责,淡淡说了句:“免了。”对夜天漓问道:“干什么去?在城中横冲直撞也不怕惊着行人。”
  夜天漓正打量卿尘,认出她后笑道:“原来是凤姑娘,抱歉,方才一时跑的快了,惊吓了你的马。”再对夜天湛道:“刚从上林苑回来,大伙儿今天猎了只豹子,兴致正高难免忘了这些,七哥教训的是。” 他马上正拴着不少猎物,看来的确所获颇丰。
  卿尘颔首施礼,对他们招摇过市甚不以为然,叫了声:“十二王爷。”
  夜天湛道:“整日快马急驰,少不了淑妃娘娘知道又是一顿责备。”
  夜天漓笑说:“那便不让母妃知道,七哥这是去哪儿?”
  “京畿司。”夜天湛说道。
  夜天漓对身后诸人挥手:“你们先走,去裳乐坊吩咐他们做了野味,点了酒菜都记我账上!”众人答应着行礼去了,夜天漓扭头说道:“长门帮那些乱贼都归案了吗?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七哥,听说卫宗平要保郭其?”
  “说不上是保,”夜天湛道,几人缓缓并肩前行:“他只是想将案子压下罢了。”方才见众人间也有卫家大公子卫骞在,老子正为案子头疼,他大少爷惹了是非倒还玩得尽兴,有个位列三公的父亲和贵为太子妃的姐姐倒真高枕无忧。
  “卫家难道真搅在这事里?”夜天漓道:“他们没想到七哥当日便奏知父皇彻查了吧,哼!郭其难道还想给天舞醉坊撑腰?”
  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宫便告了天舞醉坊冲撞娘娘座舟的御状,想不即刻彻查也难,这一条再加上贩卖女子,郭其哪里撑的住,他能不把卫家往外搬吗?卫宗平倒是看准了现在正同突厥的交战,郭其在兵部担着督办粮草的重任,父皇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轻易动他,想将这事往后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卿尘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侧颜俊朗如玉,蓦然同心底最深处的模样重合,揪的人心头狠狠一痛。她出神的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马背上挺拔身姿,没有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往她这儿一瞥,随即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
  隔着京畿司大牢粗壮的栅栏,卿尘再一次看到了胡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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