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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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李世民风华正茂,雄心勃勃,投奔屯卫将军云定兴麾下,应募勤王。
“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战争,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王者,我第一次做出了生死抉择,我赢了。”
清峻雁门,群峰挺拔,逶迤绵延,冬去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盘旋雁门辗折,叶落堪堪过关;雄关雁门,九塞之首,群雄逐鹿,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我领教了始毕可汗布局的手腕。大气,完美,冷酷,真正的兵势王气。”
雁门关,搏杀地。
智慧和力量在这里角斗,胆略和谋算在这里血拼,天才和城府在这里争命。
阵形借山势逞勇,山险助阵法显威,山阵一体,此时的雁门是始毕可汗无隙可击的战局。绞杀无情。隋兵们捍卫着他们的皇上,寸土寸血的退败。
那个傲慢睥睨的隋炀帝狂躁如笼中虎,空有一身斑斓厉色,钢牙利爪徒奈何。
“静定,生死不动容的静定;明睿,一眼见全局的明睿;决断,精准击七寸的决断。为将要义,那一刻我陡然贯通。”
李世民向云定兴建言:始毕可汗举国之师,敢围吾天子,必然是断定大隋仓卒无援。我师必须大张旗鼓以设疑兵。铺陈军容,令数十里幡旗相续,夜则钲鼓相应,虏必定以为救兵云集,则望尘而遁不击而走之了。不然,知我虚实,彼众我寡,悉军来战,则胜败未可知也。
云定兴听从了。师至崞县,突厥候骑见隋军源源不断扑来,果然飞驰报告始毕可汗:救兵大至。遂始毕可汗引兵退去。
“我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因而瞥见了临去的始毕可汗。粗犷浑豪,阴鸷沉雄,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军队井然撤退。威仪独霸,众人凛服,纵然撤退竟也纹丝不乱,军心不浮。领军用兵如臂运指,收发由心。这才是真正的君王,祸福若常,尊贵如神,突厥有福啊。”
李世民喟然长叹,心潮难平,夜凉中,望着一勾淡入天际的月眉,久久不语。
长孙也不语,只是静静拥着世民,平和温暖,同沐月色。
“投身军营原是为了建功立业,可我却直面了那样一场战争,目睹了那样一个君王。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崩溃了,可我甚至不明白崩溃的是什么。曾经的志向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可我又说不出我想要什么。我心乱极了,从没这么空落过,不能思考。”
世民呼吸微微急促,长孙紧了紧臂。世民握住长孙抚上他心口的手,定了定神,接着述说。
“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你。”
“你说的对,我只有在看见无忌时才是真的笑得开心。我本就是去找他的。可当我真的面对他的时候,我却发现,一切都无从说起。而且,我隐隐觉得,这是不能说的,说了无忌也不能明白。我失望了,我知道这一关只能靠自己过,是劫是活,是山穷水尽还是柳暗花明就看我自己的悟性和坚毅了。我隐隐看透,闯过这一关,我就海阔天空了;闯不过,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这时,我遇见了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灵秀的女孩。你明慧的大眼睛清润含笑,波光流转间,平和的容纳了迷蒙的纷杂,从容的抚慰了汹涌的躁乱,风韵自然,化解无痕,你是天地钟爱的女儿。”
那天,李世民以一身的雍华强压住满心的焦躁,纹丝不乱的招呼答礼周旋,只想着快快结束好和无忌促膝长谈。好容易摆脱了应酬,面对着无忌开心的笑颜,却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原来,这就是领悟。领悟是孤独的历程。弹指间,熟悉的转眼陌生,昨日的朋友不能分担你今天的剧痛。
抑下深深的失望,准备以最完美的礼仪起身告辞,奔赴黑夜的怀抱掩去蜕变的狼狈。
这时,无忌春风满面的护着一个女孩前来,献宝似的藏不住骄傲的笑:“世民,见见我的妹妹。”
含笑抬头,一眼镇住,不觉凝神,忘了呼吸。
她不是令你惊艳的女孩,她是你心中的仙女,款款走来,怡然恬柔,顾盼从容,明睿静透,那是一种脉合天地的气韵,那是一种通达天地的智慧,微微一笑,荡漾人心,她不是征服你的女神,她是拯救你的仙女。
情不自禁的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如孔雀亮羽,想留住这如泉清甜如花鲜媚如光明暖,是本能,也许过了,可不自知。
“望见你姣美静好的笑靥,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从未想到梦中的暗念竟会在阳光下成真,我真的是太幸运了。你是我的宝贝,我的仙女,我的守护神。”
沉醉于圆融谐和的风神里,李世民不觉间已安了魂,过往浮躁间游浮在心头总捉不住的丝丝缕缕一一梳顺清晰,印上明璨心镜。
“有你在身边,我的心就清透平静。你可知道,浸浴在你的笑容里,我才第一次真正想明白了我为何而生。”
“我明白了我今生的使命。李世民的血不为杨广流,李世民的世界也绝不仅仅是始毕可汗的格局。我要融化整合这个杂色驳乱的世界,洗炼成我纯白的王国。我的王国要如你的丰韵,圆和谐美,完好无暇。”
长孙默默拥着世民,久久无言。
珠泪隐隐闪烁,映入冷月辉,幽幽迷丽,然才一流光,即被夜色笼去,恍惚间心痛难忍懒辨真假交迭。
绚泪中幻见那个阳光下白衣白马的耀亮少年。
情志间,他作出了选择。
如此玲珑月浮华彩,波光莹莹,他也是极喜欢的,却不见迷恋,拂拂衣袖舍得轻易;他永远是那个阳光下的耀亮少年,阳光普照大地,尊贵辉煌,是他一生的追求。
也许,因为他是男儿,男儿本就重青史轻红尘,追逐叱咤风云胜过任情恣意。
也许是因为我,有了我,他觉得,志中含了情,天平倾斜了,心意坚定了。
可是,傻孩子,你哪知道,我呈现给你的也只是我的志啊。
尤记得,慈爱的伯父欣慰惊喜的笑容:“吾家飞来凤凰儿!”
尤记得,稚嫩的女孩晶亮明粹的眼睛:“天分阴阳,人分男女。我既然身为女子,就要做天下最好的女人。”
可在心的更远处,也许,是更底里,混沌莫辨却印痕永在的是嬷嬷的歌谣,是梦中的野马。
这是情,就像那朦胧美丽的月晕花泽,无用却在心。
如今,决定了的是你,心中摇摆不定的是我。
不,不怪你,人生总要选定,有所得,有所失,不可贪心。
可我,虽然早猜出你的志向,可是,看着品评羲之字的你,看着笑谈诗文的你,看着潇洒对局的你总想着,混沌着开心就混沌着罢,也许,你也喜欢这样过罢,一天拖过一天,自己也不敢探摸的隐秘私心里暗暗觉得就这样拖过一辈子也不错。
不,我不悔,这么快乐的日子还要怨悔是要遭天谴的。只是,时间到了,我必须作出抉择了。
真的,人生太多际遇太多心境都无所谓对错,只是,时间到了,闪电刺破天际,惊雷霹雳大地,迷迷美梦消逸,睁开眼面对命运。
最珍贵最心爱的总是还未触到就已失去,再多依依,也只是徒招清风笑痴情,永远如此。就像野马只能单纯欢快的驰骋在梦中没有国王的自由的大草原上,清脆的马蹄响和着鲜卑人野性的长笑高歌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我的野马。
去吧,飞奔着去吧,好好的,不要回顾。
读遍经史的你我,自然明白这决定意味着什么,要牺牲多少,要付出多少,要舍弃多少,清清楚楚,天真不来。
长孙轻抚上世民搂着自己的臂,坚实有力,温热可感,但可靠吗?
至少,这一刻,是真诚的。
远处传来群马嘶鸣入云声,清彻悠长。
是战马。
原来,时空就是这么变幻的,什么都没有更动,可已经物是人非了。
也许,变更的只是心境,只是你心中的阐释。
这世上,一切轮廓都能留存,一切人都能欺骗,除了你的心。
只有你的心知道,转眸间,已荒芜如千古遗迹了。
想起初见马群时的狂念,不由嗤笑——我要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在要求无人敢梦想的幸福,太奢侈了。
但我还是感谢,感谢命运赐予我一刻梦幻成真的错觉。
命运骗了我又如何?欢乐是真实的,不懂感激还要抱怨的人是忘恩负义的。
命运是仁慈的。
遥遥的马蹄声和入梦中,我涌出泪来。
这一生,梦非梦,真非真。
第四章
风云变(上)
清湛的水波,光整的堤岸,华贵宏大的花船由各色娉婷少女素手扶彩绳悠悠拉纤,舳舻相接,二百余里,船上花簇烂漫锦绣铺陈氅毦闲抛金珠玉翠琳琅满地偎得秀足愈发明灿旎润,眩目迷心。
一皇袍男子端立船首,淡雅笑看。
水天一色的透蓝映着煌煌的明黄,风过处,衣襟翻飞跋扈,愈衬得刀削斧凿般的身姿优美傲慢得刚硬洗炼。
“世民,为何你不上谏表?”
男子轻轻笑问,完美的薄唇勾起一道深刻的讽痕。
“皇上,臣也不自知。”
李世民伴在君侧也颇潇洒,不像在宫中侍上般方正,可其实该守的规矩一样也未疏忽。
“大臣纷纷上表苦谏,说是朕不该开运河下扬州看琼花。”
杨广凉凉笑了,俊美无情。
“依着他们的意思,我呆在宫里把玩这些就行了。”
杨广一拂袖,拂去了美女金石,轻飘飘的绸袖在风中嬉笑。
“琼花,朕曾命人移来宫中,却费尽心思也未留住,憔悴凋花容,毅然决然,嗤笑荣华。
要赏她,你就去。她只愿在秦淮河畔临水照花容,笑绽美姿颜。
有意思,比人强,朕就是要抬举她。
她知道,她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不必去理会俗世的界定。
这性子像朕。
世民,我告诉你,即使朕不是太子贵胄,即使单凭仪容气度才智谋断重选君主,皇上也依然是朕,就像琼花是天生的花王。
朕知道那些人在说什么,那些苍蝇嗡嗡乱叫。
朕就是要他们去,朕就是要他们好好看看琼花,任情恣意,艳冠群芳。
恪己复礼?哼,那是庸才的圣条。
朕宁可赌命也绝不妥协。朕就不信,天才还不能翻手云雨?
我辈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朕和琼花。”
杨广迎风负手,昂立狂桀,睥睨天地。
李世民魇醒惊起,冷汗淋漓。
不知为什么,总是做同样的梦。
其实,隋炀帝临幸江都扬州还是大业元年二年的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有幸随行,可也才六岁,想起来也只剩模模糊糊的一片光怪陆离的奢靡印象。
那番话有些隋炀帝是在不同的场合说过,不过却从未对他说过。
更奇怪的是,也不是什么恶梦,却每次都汗如雨下冷如冰,心口狂跳不已,似大病一场,又似死里逃生。
长孙点亮烛,拭了拭世民的额:“又梦到他了?”
世民轻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世民,自从你打定主意,你就总做这个梦,”长孙柔柔静静的依着世民说话,“只是主意既定,为何不立即行动呢?进有进的得意,退有退的潇洒,成有成的辉煌,败有败的豪情,都是担当都无憾,都是丈夫。只有犹疑,最是伤身,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