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完)-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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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携手把家还
誓言和谎言的差别在于,前者说的人当真了,后者听的人当真了。
如果当初没有山盟海誓,或许她也不至于对他由爱而生怨。
她终于是明白了,可是玉宁她明白吗?
或许她会比她,比她们都幸运,不至于老死后宫,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勾心斗角,致死方休。
而跟普通人家不同,她们不过是一些华丽的棋子,提线的木偶,真正的操作者是背后的家族。
后宫并不只是一群女人争宠的竞技场,更多的时候,她也是君臣之间博弈的战场。
萧康,李郭。
君心难测,对于当今圣上来说他更不喜欢臣下妄自揣测他的心意,若是猜错那必然不幸,即便是猜对了——他那样的皇帝不会希望自己的心意被一个臣子看穿。
比愚蠢更可怕的是自作聪明。
江山如棋盘,皇帝是唯一的棋手,用谁的卒将谁的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谁人不是仰他的鼻息生存呢?
玉宁,她太要强了,这是她受宠的原因,只怕有一日也会因此招祸。
然而和玉宁比起来,太子的处境更让她忧心。
皇后微微阖着的眼睛掩住了眼中的万千算计——容妃,萧娉婷,康明月……
在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一枚棋子,更何况,只要她们不能诞下皇子,那就绝对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瞻儿——只有她的儿子有资格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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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不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小镇上停下,车上下来的一名白衣男子却让守在门口的小二眼前一亮,身上一个激灵,脑中便闪过两个字——贵人!
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南来北往之人总免不了在这里下榻,店小二什么人没见过,一眼便看出眼前青年非等闲之辈,急忙上前招呼。
车上又走出一名少女,素色衣裳,鹅蛋脸,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微笑。
青年自然地伸出手扶着她下车,店小二看两人举止亲昵,却又带着矜持和羞涩,心里猜测是一对新婚夫妇,当下嘴甜着喊“老爷夫人”。
少女脸皮薄,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脸上仍是飘起淡淡红晕。
“审言,我们这样偷偷溜走,不要紧吗?”沈菊年看着李群的老神在在,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为什么旷工的当事人可以心安理得,她却要替他心虚呢?
初入尘世的李审言是多么纯白无垢啊,当初夜宴上,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俗而又俗的比喻,然却是她的真心话,她私下里觉得审言便如月夜下绽放的白莲花,可如此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审言是人前白莲花,到了她面前,便不加掩饰地暴露他恶质的一面。
官场厚黑学,他倒是上手的极快。
沈菊年心里感慨万千,有种误上贼船的胆战心惊,却也莫名其妙地甘之如饴她真真是傻……
李群看她神色若常,眼里却异常纠结,心思不到半转便大抵摸透了她心里的乱麻。
“有元真在,你无须担心。” 元真的易容术几乎可以乱真,便是沈菊年也险些被骗了过去,不过仍是凭着气味和直觉分辨了出来,但其他人和李群接触不多,定然分辨不出。一些大事李群早已办好,小事难不倒元真,即便有问题,飞鸽传书也不过是几天的事。
说话间饭菜便已上齐,沈菊年习惯性的帮他布菜,就好像已经做了十几二十年一样顺手,店小二看着奇怪,这看上去又不像新婚夫妇——倒像是老夫老妻了。
沈菊年自己倒还没有察觉,只是停手抬眼之时,对上李群似笑非笑的双眼,脸上一红,仍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沈菊年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只道是自己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李群淡淡一笑,“无事,吃完我们早点上路,天黑以前就能到云都门了。”
想到能见到天宝,沈菊年心里豁然开朗,眼睛又亮了几分。
这里已经离云都门不远,附近便有外室弟子的分所,李群将马车停在分所,便与沈菊年缓缓步行回去。这一趟出来,两人级尽低调,连车夫都免了,赶车这活,便落到了“白莲花样”的李审言头上。
李群会赶车,这和他的形象很不协调,但他确实学过,被逼着学过,更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得着。
当初清央师兄教他的时候,他很不乐意学。
清央师兄扬了扬马鞭说,“赶车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你为什么不学学,以后会用得着的。”
当时年纪还小的李群傲气得紧,冷冷说:“既然人人都会赶车,人人都能为我赶车,我又何必学?”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清央咬牙切齿,马鞭一扬,缠住了李群的腰身,轻轻一提,他便落在了车上。
可以说,他是被逼着学了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但此时他终于发觉,清央师兄是一个多么有远见的人。(马车乃旅游私奔必备工具,难道还能让娘子赶车么吗?所以有驾照是很重要的。——作者语。)
撇下痴缠着李群的一众弟子,两人携手抄近路上山。
这一回却不是绕到正面山门回去,而是直接翻后山。
天色尚早,因为天气回暖,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汇聚成溪流潺潺而下,树木都吐了真丝,翠绿得逼眼。
从来近路多崎岖若非李群带着沈菊年一人不但上不去,更可能在这山林中迷失。
走到半山腰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淙淙水声,沈菊年讶异道:“审言,这里可有瀑布?”
李群含笑点头,“前方不远处有个寒潭,小时师兄常来此处修习。”看了看山下的高度,估计沈菊年的轻功修为尚浅,便道“这里你上不去,我带你。”说着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微一用力,身子一提,便跃到两丈多高的巨石之上。
沈菊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揪住他的衣襟,心脏狂跳,感觉到脚下落到实地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去,却又是一怔。
方才被岩石缝中横生的枝桠档住了视线,此时站在高处才豁然开朗。
山头一块奇石如龙头状,龙口所在,银白瀑布飞流而下,直落深色寒潭,激起万千雪白的浪花。沈菊年看得分明,那寒潭底下似乎是一整块的黑色岩石,仿佛是天然凿成,在如此在如此幽深之处竟藏了这般鬼斧神工,让人叹为观止。
“我们下去吧。”李群提醒她一句,沈菊年这回有了准备,小心攀住了李群的肩膀。
这里真美。“沈菊年由衷的感叹着,睁大了眼睛四处望,浑然未觉自己的手落入李群掌中。
“门中弟子,凡是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被带来这里进修。”李群思及往事,嘴角微扬,“大师兄忙着门中事务,二师兄不在,多是三师兄带着我们。”李群嘴角噙着丝笑意,引着沈菊年到一个树丛掩映的角落。“三师兄为人不厚道,常常是把人仍在瀑布下,他却一旁幸灾乐祸地喝酒睡觉,门中弟子多有不忿,便私下里咒骂他。”
拨开树丛,便看到错乱纠结的几行字。
“三师伯,我恨你!”——入石三分,果然刻骨铭心。
“今日被淹七次,谨以此记。”——好强的怨念……
“若能与师妹一起修习吾愿被淹十七次……”——居心不良!
“清水出芙蓉,美女妖且闲。”——云都的少年们多么寂寞啊……
沈菊年默默地沉默了,缓缓抬起头看向李群。“你可也在上面?”
不要告诉她“清水出芙蓉”之类的留言出自他的手笔。
李群干咳一声,笑道:“自然没有。”
他怎么会做这种背后发牢骚的事呢?他从不记仇,想来有仇当场就报了。当时清央在岸上笑的不怀好意,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清央也踹进了黑龙潭。
云都的少年们,都不好惹啊!
当时年少轻狂,做事但凭喜恶,何曾想过后果如何原以为天下万事都如这黑龙潭一般澄澈无二,入世之后方知自己错的天真。
这些年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何处是彼岸。
金陵夜色深沉,张开的黑幕覆压了十里富贵荣华,若没有那盏等着自己归来的明灯,他又如何能继续下去?
李审言的心是冷的,菊年只有你能温暖我。
缓缓收紧了手,握紧了掌心的柔荑。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他能够吗?
寒潭的水溅到身上,水汽弥漫周围浮着淡淡白雾,感觉到沈菊年身上传来的寒意,李群如来时一般,揽着她飞向另一侧的巨石。这三面巨石围住山壁,将寒潭隔绝开来,非有绝顶轻功难以入内。翻过这巨石,在过去便是思过崖了。
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到处都有他成长的痕迹。
垂髫稚子,冷傲少年,在他的回忆中,她仿佛一路经历了他的成长。本以为已经了解他了,这时才知,原来还不够。
沈菊年偷偷望着他的侧脸,风刀霜剑雕刻而成的冷厉容颜,不知不觉中化成了柔和的曲线。
他指着石壁上的诗句与她看。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沈菊年心中一动。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审言他,要辞官!
云都卷 萧太后1 —一入宫门深似海
笔尖在空中停驻了很久,一滴浓墨滴下浅浅晕开了一墨丹青……
萧娉婷在纸上写下:
灯如豆,风满袖
黄粱一梦三生过
始觉——笔尖微顿
——一生凉出透。
瑾兰不知道为什么权倾天下的萧太后会写下这样荒凉的字句,虽然她不懂诗词,却也知道从字句上看出了一片旷野的荒凉。
怎样一个“凉出透”呢?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她的画。画上是一池的月色苍凉,一轮明月幽幽照着,照不亮回廊深深,寂寞如春草疯长,掩住了半池波动的碧水。
画中只有一人背坐着,却仿佛还有一个身影,藏在纤柔的树影之后,思念沉沉没入水中,一句相思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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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祝悠说,命在掌中,可是我凑近了看,烛泪落在掌心,宛如最后的泪,灼痛到了心底,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痛哭。
我看不清命,从来都是如此。
我转头看向昀儿。
昀儿的眉眼依稀有他的影子,浓浓的,是化不开的温柔。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有这样细致的眉眼。
我愕然发现,我竟连一张他的画像都没有,连回忆都开始慢慢褪色,我还能记住他多久呢?
我只有慢慢回忆我的生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忘记。
那一天,车辇缓缓驶进宫门,碾碎了一地碎金,初春的花俏生生地开在枝头,没有花团锦簇的热闹,反而衬出了一丝凉意。
皇帝的封赏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四哥的殷殷嘱托犹在耳边,这家中,到底只有他是真心念着我的。我住的地方名唤长信宫,宫中除了我并无旁人,因为是新皇初登大宝,后宫人员清洗了一番,看着倒有些寂寥。
我身边带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红袖,一个是香宝。红袖心思细密沉稳,香宝性子稍辣,但娘亲说有些事交由她办最合适不过,我没有多说什么,都按着他们的安排做了。
萧家财大势大,加上皇帝的封赏,宫中诸人皆不感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