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物语 (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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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却似多情,遥远却又亲近。
……
皱眉对视一眼,两名近身看押澈苏的特工终于有点不安,正要强力胁著中间的这个帝国俘虏停止这无声的顿足回望,却在同时有那麼一刻短短的一愣。
——那个年纪尚轻的帝国少年,虽然最明亮的眼睛被遮掩在宽大的黑色眼罩下,可依旧辨别得出面容柔和,轮廓依稀秀美。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一直紧抿著的唇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衬著他清瘦的肢体,安静的身影,不像是一个身陷囹圄的战俘,倒像是一个快要远足旅游的离家少年。
没有再做出什麼异样的举动,澈苏顺从地由著身边的特工带著他,上了舰艇。走了几十步,肩头被轻轻一按,他坐在了一条长长的皮椅上。“咔嚓”一声轻响,某种机关或者门锁落下的声音。
静静等了片刻,身边依然只有那两个特工逼人的气息弥漫在四周,没有人来给他除去眼罩。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特制的眼罩虽然柔软,可连鼻翼边的缝隙也封得极严,一丝光线也漏不进来。
这样也对,他们是在怕自己眼睛可以看到东西,会增加逃脱的可能。心里微微苦笑起来,澈苏终于确定自己的困境是如此窘迫。看不见电子镣銬的那些锁扣和密码键,就算有再高明的手段,怕也是没有什麼办法对付它们。
只是,这种黑暗,太让人窒息。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力就格外清晰。屏息听著身前不远处的各种细微动静,澈苏一一地分辨著。
舰艇终于啟动的沉闷轰鸣,起飞前最后一串舱门闭合、机械传动的声音。身边两名联邦特工佩戴的电子仪器极轻的电流,还有他们偶尔起身时的衣料摩擦声。
没有人和他攀谈,没有人来向他解释任何事。应该是有专人负责他们的饮食和起居,澈苏清晰地分辨出,第一次进食时,左边那名特工只是微微欠身,下一刻,食物就送到了他的手边。——应该是在极為狭小的空间里,关著他们三个人,递送饭菜的窗口,就在伸臂可触及的范围。
……就连吃饭,澈苏身上的所有镣銬都没有被打开,眼罩更是依旧冷酷地没有被除去。嘴边,被递过来一块块简易的压缩食物和瓶装流质,U8省却了一口口喂饭的麻烦。
安静地就著身边递过来的那只手,澈苏默默地进食。距离上一餐已经过了很久,肚里有点饥肠轆轆。
按照费舍星和联邦哥达星的距离来推算,这段旅程,应该也有四十多个小时。连接哥达星和费舍星的跃迁带会在十几小时后进入。
自从被带上舰艇,过去了几个小时了?四个钟头,还是五个?脑海里一直有点芜杂,澈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试著拋下所有的烦乱思绪,回忆起脑海中那一长串复杂无比的航行数据。
这些复杂而庞大的数据信息,是一切厄运的源头,可是他依然不敢或忘,依然要牢牢地、死死地将它们楔在自己的脑海里。
心里有点茫然,U澈苏一遍遍地背诵著那些数据,直到百分百地确定,那条回去南苏星的路径已经鐫刻在了他的脑中,才心神稍定,一直挺直的背脊,微微一松,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那片富饶的神秘资源,到底该以什麼姿态出现在联邦或者帝国人的眼前,他其实并不确定。
可是他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在他想清楚之前,他绝不能忘记了回去的路。
……
93章 一号方案
无边的静寂里,时间一点点流逝。澈苏有点开始无法辨别过去了多久。
吃了四次东西,肩膀上的伤口也被重新上药一次,中途还被要求躺下睡过一次觉。可他估不准自己的睡眠时间:是因为紧张而变得更浅,还是会因为眼前的无尽黑暗而变得更加深睡?
四十多个小时,按说并不该太煎熬,在一年多前,那间同样冷酷无情的帝国皇家监狱中,他也曾经被关了好几天,甚至身上伤痕累累、双手被高高吊起,痛楚远超过现在。可是澈苏却清晰地觉得,眼前的情形,竟然比那时候更加辗转难捱。
……他第一次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当眼睛完全看不见的时候,被监禁的感觉更加强烈,人的心境会更加容易悲观和绝望。
悄然打量着身边紧紧抿着嘴唇的少年,澈苏身边的联邦特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虽然表面上看,这个帝国小俘虏的表现依旧是那么冷静淡定,可看在观察入微的专业特工眼中,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从一开始的冷静顺从,到几十小时后的嘴唇微微轻颤,喉结不停地微微滑动,这个少年的反应,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手腕上的表,距离降落在联邦哥达星,只有最后一个小时。他悄无声息地招手示意,一直在不远处的一名同事走过来,替换了他的看守位置。
转身离开这里,这名特工穿过重重门禁,来到了舰艇中的某处秘密通讯室。接通了特定的频道,片刻之后,面色苍白的军情四处总管原碧海的脸出现在不大的屏幕上。
“怎么样?说说你的评估?”
军情四处里颇受重视的一科科长向着上司汇报:“原主管,我观察了犯人四十几个小时,他既没有开口主动询问,也没有试图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眼罩一直故意不给他取下来,他也没有失控或者焦躁的表现。”
“于是?”
“所以,以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他的确比一般同龄人更加坚忍和冷静。”话锋一转,这位经验丰富的情报官员还是摇了摇头:“不过也只限于此了,没有什么别的稀奇。”
随口报出一个数字,这名联邦的情报官员微笑:“他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咬嘴唇的次数达到了一开始的四倍多,耳朵听见任何声响时都会忍不住倾听,拳头也喜欢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其实已经开始害怕,心境应该也开始有点绝望和无助。”
屏幕上的原碧海主管点点头,这也和他的预想相差不多。
“那么,按照你的评估,假如想从他的嘴里问出东西,需要多久?”
“一般的刑讯手段可能要久一点,假如动用极端的手段,他绝对撑不过叁五天。”一科科长自信地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可能更短一些,我观察到他并不是很能忍痛,换药的时候,他和正常人一样,有微微的颤抖和瑟缩。”
是的,根据本处的基础情报,这个帝国皇太子的专属机修师,入伍前不过是一个在庄园中打杂的佣人,没有任何可能接受过反审讯训练。
原碧海点点头,关闭了通讯器。
——根本就不需要浪费这些精力和人力,直接交给他们军情四处,哪里有逼问不出来的道理呢?偏偏谢将军竟然听信了那个毛头小伙子南卓的建议,试图用最费事的攻心计和怀柔政策。
虽然心里越发对即将展开的行动有点不屑,他还是坐在电脑前,重新推敲起接下来的方案和细节。
不管怎样,这是上级的判断和命令,他就算并不赞同,也只有听从的份。更何况,万一南卓的建议能够奏效,倒也省去了他的麻烦。
想着监控器里传来的画面,忆起南卓上校那略带不屑的表情,原碧海淡淡地笑了笑。伸手看看自己苍白纤长的十指,他嘴角有丝冷漠。
虽然足够冷酷无情,诸事淡薄,可他倒也没有嗜血和变态的心境。纵是看多了血肉模糊,听惯了惨叫哀嚎,他也有点不太愿意去想象,假如真的需要他的部门出手,那个安静漂亮的异邦少年将来可能变成的样子。
终于察觉到舰艇的异动,澈苏心中一阵砰然跳动。本来觉得这旅程越长越好,可现在,不过区区四十个小时,他已经希望早点结束。无论前方是什么,总好过这无边无尽的沉默和黑暗。
肋下一紧,他再度被两名特工挟持着,走向了前方。平地,几十步;升降梯……十几秒的时间。空气从刻板的舰艇循环气流变成了新鲜的空港味道,四周开始有各种紧张有序的起降和对讲机声。
再前行了一两百米,停下时,顺滑的车门开启声,身体一倾,他被推上了某辆车中。空气从鲜活的流动,再次重新回到了凝滞的空间。
身形微微一停,身边的胁迫松开了。他坐在这陌生的车辆里,心里隐约知道这将是通往联邦军方监狱的交通工具。
再下车的时候,等待着他的,就该是这趟旅程的终点了。
可奇怪的是,车辆并没有启动,车门却悄然关起,门外的空港杂声瞬间变小。
澈苏微微一愣,身边的联邦特工,竟然没有紧跟着上车。是因为他们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没有人说什么,身边一片寂静。澈苏忐忑地屏住了呼吸,陷入了惊疑。
片刻的静默后,澈苏蓦然一惊,车厢的前座,有人!虽然看不见,可他依然准确地抬头,迎接向那人的方向。新的、来接手的联邦特工?
前方一阵悉悉索索,好像前座上的人隔着座位,向他探过了身子。
紧接着,面上一凉,一只手拂过他的脑后,有个人的呼吸在他耳边细细响起。半揽着他的脑袋,那人的姿势有点奇异的亲密,解开了澈苏面上紧紧蒙了四十多个小时、一刻不曾稍离的黑色眼罩。
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澈苏依然紧紧闭着眼睛。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立刻睁开眼睛的冲动。——在黑暗中这么久,乍见光亮,怕是会损伤到视神经。
“不用怕,车厢里光线很暗。不会伤到你的眼睛。”
柔和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轻轻的笑意,不是调侃,而是真心实意的欣喜。
是这样的熟悉。
猛然睁开眼,澈苏黑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惊讶无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换下了军服,南卓一身随意的亚麻色运动装,笑眯眯的脸近在咫尺,车厢里虽然刻意调得光线暗淡,可依然看得清他鼻侧那几颗淡淡的雀斑,被疏朗阳光的笑意挤在一起,有种懒散而让人心安的味道。
整个车厢里,除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南卓,并没有任何人。惊疑地飞速扫视了一下车厢,澈苏一愣:并不是铜墙铁壁的防弹车,只是……一辆再家常不过的旧SUV,不是军用款。
慢悠悠地回到前座,南卓随后启动了身下的汽车:“坐好,我要开动了。”
没有任何设防的意思,他坦然地用后脑勺对着澈苏,只有他们俩个人的SUV稳稳地驶出了空港,向着热闹繁华的哥达星首都主干道奔去。
自顾自地单手把着方向盘,南卓潇洒自如地在渐渐车流密布的首都大街上流畅穿行:“你可以打开车窗透透气,现在也适应亮光了吧?”
……后座上一片沉默。
瞥了瞥后视镜里的澈苏,南卓默不作声地把后座上的车窗摇下,明媚的哥达星阳光立刻投射进来,洒在后座的车厢中,明晃晃的后视镜里,澈苏呆呆一怔,看向了外面。
车水马龙,楼宇林立。川流的人群在马路边或走或停,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面带笑意,丝毫没有前方战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