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绝代奇才-第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公孙玄收回刀势,不觉诧道:“董大人,朝廷早有明令:施耐庵乃名教罪人、衣冠败类,知情不举,杀无赦!这赃官私纵钦犯,罪不可逭,大人如何便要回护他?”
董大鹏也不答话,忽然仰头发出一阵哑哑怪笑,那身骷髅般的骨架也仿佛“轧轧”作响,那笑声犹如空山枭鸣,令人浑身起栗。笑毕,他以手加额,扬颔说道:“银镜兄差矣!这位县尊大人不仅无罪,而且是一个大大的功臣!试想,那施耐庵自离了济南,潜踪晦迹、昼伏夜行,既有江湖强贼庇护,又有丛山峻岭藏身,俺千里追踪,遍地搜索,把这青、滕、济、兖十余州县几乎篦子般篦了一遍,兀自不见他的行踪。亏得这位县太爷想出这设奖猜谜的玩艺,撩拨得这穷酸技痒,可可儿露了行藏!你道他这功劳大是不大?”
一番话说得那县令暗暗打了个冷战。那公孙玄却是茅塞顿开,不觉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果然!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赃官歪打正着,俺们正好拿人受赏!董大人,此时不捉那施耐庵,更待何时!”
董大鹏哑哑笑道:“银镜兄稍安勿躁,长清县以西,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区区一个施耐庵,已成瓮中之鳖,不怕他走上天去!”说毕,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扬手掷到那虬髯县令面前,说一声:“足下功不可没,待俺拿了施耐庵,再与你请赏!”说毕,只见暗夜中呼喇喇涌出数十名蒙古长刀侍卫,拥着董大鹏、公孙玄溜缰上马,霎时便隐入了夜幕。
此刻,灯篷里只剩下那虬髯县令兀自怔怔地瘫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约摸一盏茶功夫,他缓缓站起,一番奇变委实出人意料,听了董大鹏那番话,兀自不敢相信,懵懵懂懂只道是在梦中。此刻,他望了望眼前,分明躺着那一张银钩铁划的谜底,而面前仿佛还留着那游学士子的气息,他默然良久,脸上神色变幻,不知是惊是悔、是忧是喜?
适才见了董大鹏那凶神模样,吏员衙役们怕惹了狐骚,一个个忙不迭躲了。此时一见无灾无难,大伙儿便又从树影墙角里走了出来,揉腰的揉腰、捶背的捶背,七嘴八舌地趋奉起来:“老爷金钩钓鱼,不想钓出件大功劳,可喜可贺!”“老爷神机妙算,哪里是斗灯谜,分明是引蛇出洞,可可儿便叫那施耐庵上了钩!”
虬髯县令捺着虬髯,仰着头颅,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摇头叹气,也不答理。
良久,忽然沉脸竖眉,挥挥手道:“休要啰唣,本老爷要安歇了!”说毕,揣上董大鹏留下的银子,拂袖走入了县衙。
众人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散去。虬髯县令捂着怀中那锭纹银,心里仿佛揣着个鬼胎,施施然走入了县衙后庭,推开厢房槅子门,剔亮了昏昏蜡烛,正待唤醒县令夫人,好将这一腔心事诉与内人知道,谁知他一撩罗帐,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县令夫人”并未娇卧锦衾,却似蜗牛般蜷缩在墙角,定睛一看,她双臂倒缚,嘴里堵着一团破布,只穿一身薄薄的寝衣,兀自冻得索索发抖。
虬髯县令正欲失声大叫,猛觉着肩头按上了一只手,接着响起一声舒徐从容的问话:“县尊大人,别来无恙?”
虬髯县令浑身一凛,掉头一看: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斗灯谜的游学士子,只见他长衫窄窄,大袖飘飘,依然一副闲适潇洒气度。
虬髯县令只道此人早已远走高飞,或是堕入董大鹏的罗网,哪里料道他又在眼前现身?事出仓卒,他只说了一句:“你、你、你真是那朝廷钦犯施、施耐庵?”只听那士子从容笑道:“正是晚生,今日幸会,真是天缘凑合哩!”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三十五 李百室千里访贤 凌元标一夕夜遁
却说两日前,济南城西的古道之上,凛冽的朔风挟着漫漫黄尘,黄尘卷过之处,大地与苍穹之间一片混沌,直剩下窒息生灵的愁云惨雾。就在这无涯的死寂之中,有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在黄尘古道上踽踽独行,尽管在这空旷死寂的荒野上,这灰色的人影显得异样孤独,但他却走得坚定而执著。
施耐庵自从离了钱塘县那一爿小小的书斋,十余年来,出没草莽、游历江湖,结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绿林英雄,经历了无数刻骨铭心的人世坎坷。一腔拳拳报国之心,早已化为嫉恶如仇的愤懑,决计冒天下之大不韪,甘作“名教叛逆”,为“草寇强盗”树碑立传。这些年,他足迹遍及江淮青徐十数处义军大营,亲睹了草泽豪俊们的音容笑貌,怀中揣着藏在梁山泊故垒的那桩大秘,辞别了大闹济南省城的“吴铁口”、卢起凤、宋碧云、晁景龙等众位义军首领,冲风冒寒,够奔那梁山泊。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行迹,已被元廷视为大逆,当道者网罗密布,鹰犬如云,欲去梁山,只好昼伏夜行,潜踪晦迹,不敢有丝毫大意。饥了藏进树丛草窝,啃几口随身携带的馒头面饼,渴了饮几捧山溪流泉。撇开了酒店客舍,寻几处乡野茅舍,权且栖身。一番趱赶,早把当年那风花雪月、临窗酬唱的雅兴情怀置诸脑后,只顾得踉踉跄跄,加紧脚步赶路。
这一天,只为贪赶了几里路程,傍黑时分,恰恰撞入了长清县城。他正欲寻个僻静去处,洗漱用饭,解一解饥乏。不料路径陌生,转来转去,竟自转到县衙前面,瞧见了那座灯篷。
望着那些玲珑剔透的彩灯,施耐庵不觉驻足。他又记起弱冠少年之时,在那武林桥畔、西子湖上赏月观灯的情景:冷月清波,寒山凝碧,翠袖朱颜,娟娟弄影,天上宫阙,今夕何年!此刻,身在异乡,路途险恶,何况已是饥肠辘辘,自身已为窜匿草莽的钦犯,一腔衷肠,向谁诉说?想到此处,他心下叹道:没存想在这乱世浇漓之时,这长清县区区小邑,竟还有此赏灯猜谜的盛事,这个县令倒也不俗。
他正自冥想,没料到正好那吏员搬出黍米制钱,不仅无人上前猜谜,围观的百姓反而吓得一哄而散。施耐庵心下顿觉蹊跷,正要踅出巷子看个仔细,不巧便撞到那个小厮身上。那小厮一劝一激,一时撩拨得技痒难搔,决意与那县令开个大大的玩笑,于是便闹出了一幕猜谜散财的活剧。
闹罢灯篷之后,施耐庵情知四周险恶丛生,深怕这长清县有人瞧破了自己的行藏,趁着众看客拾钱裹粮,一哄而散之际,一扭身奔离了县衙,拣着那僻街冷巷,借着朦胧夜色,大踏步离了那块是非之地。
他恰才走得五七十步远近,忽然觉着这小小的长清县城里有些异样,算来也有千户人家的市廛,却是家家关门闭户,哪里看得到些须灯光?休说是行人,便是野猫野狗也见不着一只,偌大个县治,活脱脱象一座坟墓。施耐庵心下惊诧,不由得加紧了脚步。约摸走出两三道街巷,猛觉着眼前晃出一道黑影,紧接着一个汉子叉手挡在面前。
施耐庵心叫不好:敢莫是官府的眼线!他正欲掣出腰间湛卢剑,却听得面前那人嘻嘻笑道:“施相公慢来!俺有话与你讲!”
施耐庵心下惕然,抚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阻住晚生去路?”
那人依然嘻嘻笑着,走近两步,低声唱了个喏,复道:
“施相公不认识小人了么?”
施耐庵稳住心神,定睛看去,认出面前这人正是闹灯篷之前在巷口遇上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他立时舒了口气,抚在剑柄上的那只手也即刻松了,从容说道:“原来是小哥,不知此刻又有何见教?”
那小厮道:“施相公胸藏锦绣,口含珠玑,一番猜谜赌胜,折辱了那狗官一顿,替俺们出了口恶气,委实叫人感激。小的在此恭候,正是要尽一番报答之情。”
施耐庵摆了摆头道:“多谢小哥情谊,晚生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立时便要上路!”
小厮道:“小的正为此事而来!这长清县里早已是龙潭虎穴,相公再往前走一步,便有杀身之祸!”说着,张目四视,忽地一把将施耐庵拉到墙角暗影之中,指着前面说道:“施相公你看:官兵铁骑已将这小小县城围得铁桶也似,便是鸟儿也飞不出一只去,你待走到哪里去?”
施耐庵犹自不信,抬着望去,只见黑魆魆的城头上不知何时早已密密麻麻排满了官兵,竖起了戈戟旄旌。耳鼓里已然响起了依稀可闻的“得得”马蹄声响,那马蹄声愈响愈骤,愈响愈近,叩击着石板街面,在暗夜之中响得分外清晰;四围的墙角树丛里,不时闪过蒙古长刀的寒光。
施耐庵心下一凛:悔不该得鱼忘筌,为了逞一时之忿,与那赃官猜谜斗胜,露了行迹,惹出这些官兵!眼下却如何出得这天罗地网?
他正自跌足叹恨,那小厮却趋近一步,附耳说道:“施相公休要惶惧,小的这里有一条妙计,保管相公脱得此厄!”说着,轻轻地念出几句偈语:“回风返雨,登堂入室,化险为夷,死地求生。”
施耐庵一头听,一头品味着这四句偈语的含义,眉头皱了一皱,立时悟出其中奥妙:回风返雨,乃是说不能向前,须得回归离去之处;登堂入室,敢莫是指的那县衙?死地求生,此刻满城风声鹤唳,难觅藏身之所,那县衙虽是虎狼渊薮,官兵却断断搜不到那里去!好计好计!没存想区区一个小厮,竟有如此智计!
想到此,他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那小厮的影子?只听得四周已然响起呼喝呐喊、捶门搜索之声,施耐庵也顾不得细想,一扭身,借着夜色墙阴,悄悄又奔回了县衙,他凭着自幼习得的那“快活剑”身法,攀墙越脊,一路纵跃,好在齐鲁一带房屋低矮,官兵又不曾想到要搜寻的角儿会一个回马枪杀进了县衙,倒叫施耐庵没费多少气力便潜入了县衙后庭。
此时,县城内早已沸沸扬扬,直搅得鸡飞狗跳,哭喊盈天。施耐庵暗忖:这一番满城搜捉,只怕一时不得了结,与其束手待缚,何不借题发挥?想到此处,他索性寻着了县令的内室,悄悄拨开房门,没待那赃官的“诰命夫人”叫出声来,立时睡梦里将她缚倒在床头,然后躲在墙角,趁那虬髯县令疏于防范之际,冷古丁从暗处奔出来,将那官儿拿作了人质。
此刻,施耐庵去而复返,在自己的寝处现身,委实大出那虬髯县令的意外。这官儿发了一阵懵。及至见他只是孤身一人,又不过区区一介书生,胆儿立时便壮了,嘿嘿笑了两声,从容转过身去,望了望缚在床头的“诰命夫人”,又望了望面前叉手哂笑的施耐庵,缓缓问道:“年兄既为律绝九族的朝廷钦犯,此刻不趁夜黑风高逃一条生路,竟然去而复返,难道不怕俺拿你去请赏么?”说毕,翻肘缩肩,“唰唰”几声褪下了身上锦袍,拔出腰间长刀,抖一抖手腕,立一个门户,仿佛便要向施耐庵搠来。
施耐庵这许多年行走江湖,倒也见过不少阵仗,自是会家不忙,见这赃官动了兵刃,不觉冷笑一声,扭一扭身躯,右手倏动,那柄湛卢宝剑已然出鞘,他此刻也无心恋战,袍襟呼呼,一跃跃到床头,一只手抓着那缚着的妇人头上的发髻,另一只手中剑早切在妇人喉头,对那虬髯官儿点点头,吟道:“君不念伉俪情笃,晚生却须怜香惜玉,莫叫这娇躯艳骨,葬身三尺湛卢!休张扬,且舒徐,一待虎狼绝踪迹,书生自去游九州!”
虬髯县令见此情景,不觉浓眉一竖,仿佛有什么话要吐出,他奔上一步,正要张口,忽然又好象记起了什么,咬咬牙,竟将那句话硬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