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绝代奇才-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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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休想逃脱!他心叫不好,厉声喝道:“快闯关!”说着,右臂一扬,银链无声飞出,只听得关楼上一声惨叫,那余廷心捂着肩膀倒了下去。同时,响起他的厉声呼喝:“儿郎们,速速下闸、放箭!”
话音未落,只听得关楼下一阵骇人的“轧轧”声响起,一座金钉铁铸的闸门轰轰隆隆地坠了下来。施耐庵一见,不觉跌足长叹:“苦也,不想今日葬身此处!”
他正自嗟叹,猛听得身旁响起一声怒吼:“直娘贼,休要猖狂!”吼声未落,只见一道黑风起处,那李黑牛早飞身跃到关门里,伸出两只筋骨粗壮的巨臂,“嗨”一声托起那个千斤铁闸!
卢起凤见状,率先冲过了关门。接着只听得关楼上弓弦、雕翎破空之声一时大起。李黑牛一边奋力托着巨闸,一边吼道:“快,快过闸!”众人猛跃疾奔,二十余个壮士刚刚奔过关门,身后的栈道上早被密密麻麻射成了箭林一般。众好汉见李黑牛额上冷汗淋淋,双腿索索发抖,欲待回身援手,李黑牛瞠目大吼道:“找死!快走!!”
施耐庵一众含泪刚刚转过山嘴,早听后背“轰隆”一阵巨响,施耐庵眼泪夺眶而出,回头遥望那山背后的关楼,一时心疼如绞。卢起凤擦干眼泪道:“快快下山要紧!”说毕,拽着施耐庵便走。
看看早已走到山脚,远远只见芦丛啸风,波光粼粼,蓼儿洼已然在望。众人不觉长舒了一口大气,攒紧脚步,奔向湖岸。
蓦地,山脚下那漫坡的长草忽地动了起来,霎时,戈戟如林,长刀耀目,黑压压地站起了数百人马,居中簇拥着一员女将,只见她雉尾斜插,毡盔高顶,一身银色锁子甲,衬着那银丝饰边的胡绫小袄和销金锦绣绒长裙,煞是英武雄壮。
施耐庵一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那“女霸都”早被杀死在忠义堂下的秘室里,此刻又从何处冒出一个吉巴图佳?仔细看去,只见那女将身后高竖着大纛伞扇,几名贴身侍女手上提着宫灯,上面都一式写着“清河郡主博尔济氏”八个字,施耐庵一时如逢鬼魅,不觉惊得呆了。
只见那清河郡主扬鞭立马,高声笑道:“兀那众位好汉请了,朱家庄一别,不想今日在此巧遇,这也是前世的缘份!”说着,一扬鞭梢,指着施耐庵、李海道:“那两位壮士想必心下还在犯疑。本郡主索性给你们个明白,昨日二位所杀的乃是本郡主帐下一名贴身侍女,本郡主托庇康健。”说毕,她朗声一笑,又道:“诸位好汉,既然本郡主能算计到你们何时何地杀人,又料准了你们必从这蓼儿洼逃走,便是棋高一着!与本郡主争斗,那是自寻死路。快,交出白绢,本郡主放你们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石惊天怒叫起来:“兀那婆娘休要贫嘴,再不让路,俺们便要开杀戒了。”
清河郡主呵呵一笑:“怎么,要与本郡主做对!”说着,朝着身后一个持扇的女侍卫道:“白云其其格,与本郡主走一阵!”话音未落,只见长裙翻飞,那白云其其格早走马出阵。这边阵上双双冲出两个黑壮大汉,一个是雷振塘,一个是石惊天,舞着兵刃着地卷将过来。二人尚未来到那女将马前,只见她右手长刀俯着斜划一圈,霎时卷起一阵狂风,左手宫扇平空一扫。雷、石二人恰才挡过长刀,猛觉得肩上一凉,接着惊呼一声,两个人捂着带血的肩背逃出了战圈。
那白云其其格娇笑两声,正待走入阵内,只见这边人丛中早跃出四个人来,当先便是那“金翅大鹏”李显,身后是回龙庄上的石通、龚洪、侯杰三条好汉。四人掣出兵器,裹着那女将厮杀起来。那白云其其格只斗得数合,早已气力不支,瞅个空子,回马便走。石通、龚洪哪里肯放,拍马便追。那白云其其格略一回头,轻拍腰间皮囊,只听得“嗤嗤”连响,石、龚二人双双中箭,一跤摔倒。亏得陶宜、焦霸、郑玄三人一齐抢出,才将两人拖了回阵。
见状,好汉队里恼了张五嫂,只见她款款走出,指着白云其其格骂道:“骚妮子,敢与你家姑奶奶会阵么?!”
那白云其其格鞭马即出,一挥长刀斩向张五嫂顶门,张五嫂不紧不慢,手腕一抖,九折铁尺倏地直奔白云的胸腹。两个女子一来一往,斗了五十余合,白云气力不支,正欲回阵,张五嫂奋勇挥动铁尺,将那女侍卫打下马来,然后趁势疾跃,眨眼间早跃到那清河郡主跟前,一支铁尺卷起狂风,直扫向那女霸都的眉心。清河郡主冷笑两声,也不拔兵刃,闪得数合,于绝险处倏地探出双掌,竟然一把捞住了铁尺,猛一发力将手肘一拐,张五嫂呻吟一声,口里早喷出血来。“女霸都”趁势一把将张五嫂捉到马鞍上,反翦了她的双臂。张五嫂惨声叫道:“卢大哥休要管俺,快快冲阵哪!”喊声未歇,清河郡主双掌发力,“呼”地一声,张五嫂身子凌空飞起,喷了一口鲜血,摔在地上,瞑目而逝。
众好汉一见张五嫂阵亡,不觉被那“女霸都”的蛮力惊得呆了。忽地,只见阵中走出三个少年女子,一个红衫红裙,一个白衫白裙,一个渔家女儿打扮,正是燕衔梅、林中莺、李金凤,三人面带泪痕,疾奔而出,呜呜咽咽地骂道:“兀那番婆,还俺张五嫂的命来!”
清河郡主一见,仰头又唤道:“众位其其格,哪一个去会这三个丫头?”
这边阵上众好汉齐齐一惊,正欲出阵助战。蓦地,只听得对方响起一声娇喝:“待俺青云其其格来走一阵!”话音未毕,只见那清河郡主的大纛下早转出一个戎装女侍卫,跃马驰出。刚刚驰到那“女霸都”跟前,突然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钢刀直刺向清河郡主的胸膛。“女霸都”哪里防得,措手不及,那柄长刀立时从前胸贯入,直透后背。清河郡主怒吼一声,竟然一把拔出长刀,回手一击,搠入了那女子的后腰。
众元兵见主将阵亡,立时大乱。这时猛听得蓼儿洼芦荡里响起一阵呐喊,霎时荡出来十数只船来,当先跳上岸的那个小僮儿打扮的壮士,嘴里“胡胡”乱叫,一扬手,纽丝长鞭夹着雷电,“哗啦”一声扫倒了那杆大纛。跟在他后面的七八条好汉和一个长大妇人饿虎般卷入阵内。卢起凤一见,大叫一声,率着二十几条大虫杀了过去。霎时间风卷残云,元兵不消一刻便扫荡净尽。众人一齐围到那青云其其格面前。看到众位好汉,青云其其格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突然想起什么,用抖抖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梳妆盒子,递给了施耐庵,喘喘地说道:“施相公,今日亲手杀了那女霸都,俺大仇已报。其实,俺不是什么青云其其格,俺是当年梁山女杰一丈青扈三娘的第六世内侄女,俺叫扈慧娘!”说毕,指着那梳妆盒子道:“俺十年前被送进元宫,不知遭了多少屈辱与践踏,可是俺却营救了十余位梁山后代!”
众人听毕,齐齐一惊。施耐庵打开梳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方红罗帕子,上面密密写着小字,果然都是梁山后代的名讳。只见她呐呐说道:“俺对、对得起祖姑英灵!俺这张不清不白、不干不净的臭皮囊,也该、也该早膏荒、荒、荒野了——”说着,身腰后仰,那柄长刀竟然刺破长裙,穿腹而出,只听得她长呻一声,溘然而逝。
施耐庵手握罗帕,默默地穿出人丛,走到蓼儿洼水际滩头,听着梁山那边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望着面前的衰草斜阳,不觉怅然良久。
卢起凤等人见施耐庵捧着那一方罗帕呆呆发怔,急忙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十余行蝇头小楷写着如下字迹:
“丙辰年四月于喀喇沁流囚营救梁山后人萧文渊、蒋士藻、安百川赴颍川红巾营;戊午年九月于土默特流囚营救孟成武、陈济、杨锋赴蕲水大营;庚申年一月于探马赤军中救李霆、杜鸣皋赴河南赵均用大营;辛酉年五月救杨嵩、皇甫荣、白宣文、段克敏于卢龙竭石山,飘海赴方国珍大营。”
卢起凤读毕,不觉又惊又喜,以手加额,对施耐庵叫道:“呵呵,想不到这许多失散多年的梁山英雄后代,竟然一一写了下落,真真是苍天庇佑忠良之后!”
这时,一众好汉早围了过来,施耐庵一看,却是滁州大营派来的生力军,当日在长清县村店里会过的阮氏三杰、孙十八娘、关猛、呼延镇国、孙不害、杨思等人。故人重逢,不觉又是一番感叹。卢起凤此时捏着那罗帕,也来不及与众英雄一一见礼,他走到扈慧娘尸身旁,阖上她的双眼,拔出插在她后腰上的蒙古长刀,扯一幅裙子裹了创口,然后将她抱到沙滩上。众人一齐上前,七手八脚掘了个墓穴,将扈慧娘放进了圹洞。
卢起凤俯首说道:“扈家妹子,你一人在那虎穴狼丛之中,含垢忍辱、苦心孤诣,救出了十余位梁山英雄后代,胜俺堂堂七尺男儿多矣!但愿上天之灵,安享人间血食。”说毕,他转过头来,对施耐庵道:“施相公,扈家妹子嵚崎壮烈,于梁山一脉有永世不灭之功,俺一张拙嘴笨舌,不足以颂英魂,还是借你的大才,替她做一道诔文罢。”
施耐庵心绪翻腾,听了此言,默默走上一步,望着躺在沙穴中那个女子秀丽而安详的面庞,罗帕上那些名字又蓦上脑际,尽管只是区区十几行小字,可是,要在元室鹰犬的严密侦伺之下,在刀剑斧钺之中,于喀喇沁、土默特部落的漠漠风沙中,于森严壁垒的“探马赤军”里救出十余位“叛贼”子孙,不知要付出多少伤痛屈辱,需要何等惊人的大智大勇!此刻,那些惊心摄魂的情节已然随着扈慧娘之死变成了永无人知的秘密,但是她用血与泪铸成的丰碑已然立在绿林义士们心里。
想到此,他心中一股钦敬、悲惋、怜惜之情早已抑制不住,面对着扈慧娘的遗容,不觉情思泉涌,脱口便吟出一阕《婵媛词》来:
“泰岳苍苍,易水茫茫,青鸾陨落,天地感伤。赤县鼎沸,迄无贲育;血雨丛中,有女慧娘。蒲柳林里,生就嬝婷弱质,流徙途中,长成芙蓉模样。牵裙绕膝,饱聆祖辈血泪,对镜匀鬓,却见遍地豺狼。恨不能脱却巾帼,效须眉鏖战疆场,浑忘却罗帷锦衾,作娇态以娱爷娘。且夫桀纣宫中,严诏乍降,燕蓟道上,缧绁成行;纤纤弱女,哀哀就道,荦荦少妇,依依辞郎。叹八尺长绫,缚红裙于马上,九州芳菲,洒清泪于蛮荒。杏林艳蕊,殒泥淖以含垢,鸦青婵娟,徒辗转而神伤。大漠雪拥,望河洛而饮泣,绣裳春寒,听胡笳而断肠!忽见罡风起于萍末,猎猎潜入毡帐,妙手游弋刀丛,隐隐顿起苍黄!翻云覆雨,凭诸轻颦浅笑,扶危济困,却赖眉剑舌枪;翠袖拂处,斩金锁放出貔貅,红裙曳来,强欢笑戏弄豺狼。
阶下楚囚,好男儿欲遁无路,苦海求涯,弱女子视比寻常。一旦脱却金钩,井底蛟又入大海,此日得偿夙志,笼中鸟意无彷徨。染污罗衫,早随朔风归去,沾腥绣裙,已伴风沙远飏。从容赴义,自古男儿犹惧,挺身就戮,此刻裙钗气壮。临死一搏,歼渠魁于马上,香魂乍杳,连天火已燃滁、黄!嗟乎,彼婵彼媛,既美既洁,彼娉彼婷,且烈且刚,长留英灵,耀此赤帜,昊天罔极,永世其昌。呜呼噫嘻,来兮来兮,来格来馨,伏维尚飨!”
施耐庵这番吟诵,发乎至情,起自肺腑,形诸色,诉诸言,端的一字一泪,字字凄怆,众好汉默默俯首,不觉感叹唏嘘,情不能已。
此情此景,忽然勾起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