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传-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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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家的邻居,是一位从四川来的做白铁活的张大爹,他有60多岁年纪,背深深地驼着,他喜欢喝很烈的苞谷酒,脸总是红红的。林徽因经常带了宝宝和小弟,去张大爹临街的小楼前看他做的手艺,一张白铁板,在他手里剪剪敲敲,三下两下,就出来一只漂亮的小水壶。林徽因《小楼》一诗,写下了她当时咸受:
张大爹临街的矮楼,
半藏着,半挺着,立在街头,
瓦覆着它,窗开一条缝,
夕阳染红它如写下古远的梦。
矮檐上长点草,也结过小瓜,
破石子路在楼前,无人种花,
是老坛子,瓦罐,大小的相伴;
尘垢列出许多风趣的零乱。
但张大爹走过,不吟咏它好;
大爹自己(上年纪了)不相信古老。
他拐着杖常到隔壁沽酒,
宁愿过桥,土堤去看新柳!
7月,萧乾接到了胡霖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去年停刊的《大公报》现已在香港筹备复刊,计划在“8·13”一周年之际出复刊号,请萧乾速速赶往香港,重操旧业。
兴致勃勃的萧乾,接到电报便和“小树叶”一起跑到林徽因家,林徽因、梁思成也很高兴,说了许多鼓励的话,来宽慰“、树叶”。
临行前几天,萧乾四处向朋友辞行、约稿。人还未走,就风风火火地投入了工作。林徽因对萧乾的热情非常赞赏。
萧乾走后,林徽因对他的工作经常写信给予鼓励和支持。
林徽因和梁思成到了昆明不久,莫宗江、陈明达、刘致平也先后来了。
在北平时,营造学社已有普查全国古建筑的设想,现在营造学社的几个骨干都到了昆明,梁思成和林徽因便设想把大家组织起来,恢复营造学社的工作,对江南地区的古建筑进行考察。为了筹措经费,梁思成曾给中美庚款基金会周诒春写过信,询问能否得到补助。周诒春复信说,只要有梁思成和刘敦桢,基金会便承认营造学社,可以继续给补助。正好刘敦桢从湖南新宁老家来了信,愿到昆明来。这样,营造学社西南小分队就组建起来了。
1939年初,明净的春城天空也不再安宁,日本人的飞机不断来骚扰,空袭的警报一响,大家便携家带口出外躲避。昆明文化圈的朋友和营造学社的同仁,纷纷搬到乡下。沈从文一家去了呈贡县的龙街。林徽因、梁思成一家随营造学社搬到郊区龙泉镇的麦地村。
学社的办公地址设在麦地村一个旧尼姑庵中,绘图桌与菩萨们共处一殿,只用麻布拉了一道帐子。林徽因一家住在大殿旁一间半泥土铺地的小屋里,屋子潮得可以浸出水来,只好在地上撒些石灰。学社的其他成员和眷属也都住在这座尼姑庵中。
这一年秋天,梁思成的病经过治疗和林徽因的细心照顾,已基本复原,便和刘敦桢带上莫宗江、陈明达,开始了对云南、四川、陕西、西康等36个县的为期半年的古建筑考察。林徽因负责留守和整理资料。
1940年春天,林徽因和梁思成设计并亲手建造了龙泉镇3间住房和1间厨房。这座小屋,座落在村边开洼地的边上,背靠高高的堤坝,上面长着一排笔直的松树,南风吹来,野花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暂短的平静仿佛又回到往昔的生活。
老金在他们的住房尽头加了一间耳房,算是他的居室,他每天早上到联大授课,晚上赶回来居住,好不辛苦。钱端升等一班儿朋友也在这里建了房子,大家都为这“乔迁之喜”感到自豪,因为从一块木板,一个钉子,到每一块砖头,都浸透着他们的辛苦和汗水。此时,北总布胡同时期文化沙龙的欢乐,又得以在这里重聚。
林徽因、梁思成为建造这三间住房,花尽了所有的积蓄,这个家的经济能力,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恰在此时,费正清夫妇寄来一张为林徽因治病的支票,才算付清了建房欠下的债务。
林徽因每天起床后便清扫院庭,做饭洗衣,在这段恬静而闹热的日子里,她不仅没有得到很好休息,反而比以前更加繁忙了。
3月的大理,是翅膀的季节。
苍山洱海怀抱中的蝴蝶泉,正是一年一度的蝴蝶会,好像一个世界的蝴蝶都集中在这里。空中是翅膀的云朵,地下是蝴蝶的花树,争奇斗艳的彩蝶,在湖面上,在花丛中,追逐飞舞,天上地下,充盈着翅膀和色彩的律动。
林徽因带着宝宝和小弟穿行在翅膀飞动的世界里,孩子们目不暇接,看得已经发呆了。
3月15日,是白族传统的三月节。这是大理最热闹的时候,13省的客商云集这里,游人如织,沿街搭起十里长棚,名土特产琳琅满目,有白药、虫草、普洱茶、杨林肥酒、松香、象牙芒果、宣威火腿、邓川乳扇、屏边蜡染、阿昌“户撒刀”等。
三月节是爱的节日。漂漂亮亮的白族青年男女,汇集到蝴蝶泉边。姑娘们多是白上衣,红坎肩,黑丝绒领褂,下着蓝色或白色宽裤。小伙子则多是白衣白裤,上穿一件黑坎肩。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蝴蝶泉成了歌的世界,歌的海洋。那优美的对口山歌和白族调,让林徽因听得如醉如痴。姑娘和小伙子对歌都是即兴发挥,充满着智慧,情深意挚。蝴蝶楼边那个最漂亮的姑娘和那个最英俊小伙子的对歌,很自然地吸引了众多的青年男女:
女阿哥啊,想你好像是想月。
男说合拉吆,对合拉。
女我把实话告诉你,
挂你好像月挂星。
男阿妹啊,挂你好似针挂线。
女你不说吆,我晓得。
男你听小哥告诉你,
想你好像线穿针。
女说合拉吆,对合拉。
男小亲妹啊,相交要像长流水。
女噢嗬嗬,说合了,噢嗬嗬。
男你听小哥说给你,
细水长流不断根。
女小亲哥啊,
相交好像山中松树千年绿。
男唤嗬嗬,阿哥也是这么说。
女我把实话告诉你,
莫像河边垂柳一时青。
歌声唱了一整夜,林徽因记了满满的一本。
大西南的民风民俗,陶冶着林徽因的艺术情感。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浓厚兴趣,她不仅考察了当地的民居,画了许多图纸,而且对民族工艺也一往情深。
麦地村有一座烧制陶器的土窑,能烧制出很精美的陶罐,林徽因迫切地想去看一看,当地乡亲们告诉她,烧窑的技术传男不传女,女人进作坊被看作是不吉利的事。林徽因花了不少钱,终于买通了进门这一关。一进作坊,林徽因看到那个制坯子的师傅是个老年人,他把一团熟韧的泥放在转盘上,轮盘转动起来,老师傅眯着眼睛,用手漫不经意的一捋就出来一个精美的造型。林徽因脱口叫起来:“美极啦,就要这个!”
老师傅眯着眼睛,头也不抬,脸上毫无表情。又一个美丽的造型出现了。林徽因焦急地等待着,可是老师傅仍旧不肯停下来,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双骨节粗大的手上。
老师傅终于停下来了。抬头对林徽因笑笑,把他的作品从转盘上取下来,那是一只精美的花盆。
林徽因感觉到,她目睹了一颗泥土的灵魂被塑造的全过程,那灵魂在一双手上醒着,并因此获得了骨骼和血肉,这才是艺术的质朴和本真。
竹林深处的李庄
棒棒鸟的竹林,阳光的竹林。
万竿修篁,环绕着一湾碧水。11月的竹林,霜叶已是苍茫的颜色,有风吹过,叶子摇曳着一片水声。阳光在孟宗竹的骨节上懒懒地爬动前定和谐译“先定和谐”、“预定和谐”。德国哲学家莱布,靛蓝色的鸟声从一竿竹梢跳到另一竿竹梢。
竹林深处的小村叫上坝。
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距李庄镇只有两华里,属南溪县所辖。
1940年初冬,中国营造学社西南小分队在昆明恢复工作以后,为了便于利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的图书资料(此时梁思永在该所供职),也同史语所人川。林徽因一家和营造社同仁乘一辆卡车,经曲靖、六盘水,过叙永直下泸州,在离宜宾六十华里的南溪县李庄镇上坝村安营扎寨。
林徽因一家租用了两间低矮的陋室,墙是竹篾抹了一层泥巴,大大的墙缝能爬进凄冷的月光,顶上的席棚年深日久,是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偶尔还有蛇狰狞地探出半个身子。床上的臭虫成群结队,吃水用水要到村边水塘去挑,晚上只能靠一两盏菜油灯照明。
这里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即使是两华里外的李庄镇,也只不过是个万把人的镇子,谈不上什么粮菜供应,生活条件比在昆明时更差了。林徽因不得不抽出大量的精力来操持家务,这是她最苦恼的一件事,每当大段大段时光在无聊的家务劳作中流逝,她便莫名其妙地想发火。可是家务又不得不做,她给费慰梅写信诉说自己的苦衷:
每当我做些家务活时,我总觉得太可惜了,觉得我是在冷落了一些素昧平生但更有意思、更为重要的人们。于是,我赶快干完了手边的活儿,以便去同他们“谈心”。倘若家务活儿老干不完,并且一桩桩地不断添新的,我就会烦躁起来。所以我一向搞不好家务,因为我的心总一半在旁处,并且一路上在诅咒我干着的活儿——然而我又很喜欢干这种家务,有时还干得格外出色。反之,每当我在认真写着点什么或从事这一类工作,同时意识到我在怠慢了家务,我就一点也不感到不安。老实说,我倒挺快活,觉得我很明智,觉得我是在做着一件更有意义的事。只有当孩子们生了病或减轻体重时,我才难过起来。有时午夜扪心自问,又觉得对他们不公道。
林徽因希望平淡的生活有些色彩,两间简陋的房子,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户是用粉白连史纸糊过的,窗台上的玻璃瓶里,经常插着她从田野里采来的鲜花。
这里的小屋也吸引了上坝村的乡亲,林徽因性格爽朗,大家都喜欢与她接触,闲暇时便聚在这里摆龙门阵。来得最多的还是姑娘和年轻媳妇,有什么悄悄话总愿意和她讲。哪一个姑娘出嫁办嫁妆,都找上门来请她出主意。谁家媳妇生了娃娃,总也忘不了给她送上几个红鸡蛋报喜。
渐渐地,林徽因喜欢上了这个小村。她喜欢村外的竹林,绕村的池塘,山坡上的桔树,更喜欢开着大片金黄色油菜花的田野。
乡居的日子,总是给她添些意外的欢乐。
安顿下来之后,林徽因、梁思成等人又开始了紧张的考察工作。
离南溪县不远的兴文,有建武僰人悬棺集中区,因此成为他们考察的第一个目标。
他们从曹云邓家河放舟而下,举目可以望到苏麻湾崖上的僰人悬棺。悬棺在100多米的高处,约有五十多具,形若长匣,有两棺并列或两三棺重叠,悬之于木桩上,也有的将棺镶嵌在长方形崖穴内,周围是奇山怪石,千姿百态。
僰人是个古老的民族,春秋前后居住在以僰道为中心的川南及滇东一带。楚僰是古县名,汉代治所,在今四川宜宾西南安边镇。僰人是个强悍的民族,他们有过自己的黄金时代,创造了自己的灿烂文化,但是他们似乎是在历史的一场梦境里神秘地消失了,从此无影无踪,只留下这崖壁上的悬棺,也把一个千古之谜悬挂在这峭壁上,让后来者去诠译,去猜度,他们像玛雅人一样,消失在自己的辉煌中,好似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大家赞叹不已。
莫宗江说:“古代缺乏吊装设备,这几百斤重的棺木,是怎么弄上去的?”
陈明达说:“可能是从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