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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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一组,从习武园开始搜查。西安城街道自古东西平、南北直,每个小组检查区域是个近正方形,按照作业方向却是个菱形,逐步展开。罗子春留在武宅陪伴未婚妻玲子,只要无事他就是这个美差的不二人选。相比于查井苦差,罗子春确实吃了轻省,水井仔细观察一番,枯井每口都要下去查探。武伯英不让自己的人下去,好在八办人寻尸心切,也不甚计较,来的全不怕死,有时霉气尚未放完,就争着下井。也没遇见麻烦,光中统和军统的名头,就让有井的百姓恨不得把井扳倒了,抱起来抖给公家人看。整整一上午,西北组东向查到药王洞,南向查到清真寺,只是走完了半个角。天气炎热,汗流浃背,有些渗井就是污水坑,弄得人浑身污秽,和钻了下水道的地老鼠一样脏兮。
武伯英十点多钟,就离开了搜查小组,交代赵庸操心选地方吃午饭,耗费体力多整好饭硬菜。他开车去了蒋公馆,蒋宝珍正坐在后楼北窗前看书,坐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太师椅,适合临窗吹风,靠背太直却不甚舒服,倒是能驱散困意不至于睡着。天热人懒,懒得出去,懒得走动,反正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不妨昏昏沉沉。
武伯英看着她的木底拖鞋,秀足因在家中没穿袜子,自由自在。“听沈兰说,你昨天去看她了。”
蒋宝珍收了一下脚,随即又伸出来让他看。“你能去我就不能去?见见又怎么了?你去干啥?”
武伯英语气凄凉,不知为以前还是为以后。“我总觉得,我那孩子没死,再去问她,还是不说。”
蒋宝珍的话不合情理却合性格:“我说那话,你不用担心。尽管以前的孩子没了,你以后还可以有孩子。和我结婚之后,虽然我不生养,你可以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我有的是钱,你可以找野女人,但是只能当生孩子工具。你找三个四个,生五个六个,我都能供能养。但是不许你讨小老婆,不许你移情别恋,只许爱我一个人。”
超出常理的话让武伯英无所适从,她见地非凡也非凡人接受,越发落寞。他坐了片刻,推说查井就又走了,从蒋府出来路过北大街,在一家饭馆门前看到了徐亦觉的汽车。他把汽车停在旁边,两辆车齐头,对着饭馆的檐墙。进去一看,果然徐亦觉负责的小组和自己的小组并桌吃饭,他坐在最中间。众人见武伯英进来,连忙让地方,徐亦觉把中间腾出来,朝左挪了一位。武伯英论资历论级别都比他高,当仁不让坐了下来。
一桌子十几个人,都说查井的事情。有个人说自己下的一口枯井下面年久塌陷,足有三间房般大小,人可站立行走,凉爽异常是避暑的好去处,大树须根丛生垂下,别有一番洞天。有人说自己下的一个红芋窖,居然窖着两堆西瓜,自己砸开一个吃了个肚圆,冰凉沙口,都有点不想上来。
徐亦觉突然低声对武伯英说:“我们四科,下午有些事情,我的人想先撤了,老武,你给准个假。”
武伯英低声答:“这事我说了不算,虽说是我居中协调,但你看伍云甫那样子,我可不敢贸然答应,你最好给他说。”
徐亦觉撇嘴道:“给他请假,没这说法。那行,你就当不知道。我的人下午找借口,零星全撤了,管他怎么说。”
寻见中统林组长尸首的消息,下午四点左右传来,正是刘天章那组在大差市枯井中发现。武伯英赶去看时,伍云甫已经到了,徐亦觉悄悄撤出没有来。枯井在座废弃院落中,青石井盖已被挪开,探查人上来,却未将尸体升上来,单等他来见证。武伯英一到现场,刘天章就给他发了个口罩,戴上朝井中一看,隐约有个黑乎乎的脑袋。随之一股腐尸特有的恶臭,透过口罩直冲鼻子,一下子钻进脑子。武伯英连忙趔开,强压住胃里的翻腾,奇臭带着腥甜,恶心不已。刘天章安排下井起尸,因为找见了自家目标,中统的手下特别卖力,给防毒面具喷了酒精下井。
尸首被麻绳绑住腋下拽了上来,中统手下都认出不是林姓同事。刘天章凑上去看了看,尸体因为在井下恒温,面目清晰如睡,分明就是中统政治科长张向东。他和张向东在总部共事,打过几年交道,不会认错。武伯英也过来看,肯定了众人的判断,他对此人印象深刻。众人正惊异间,井里传来喊叫,下井人把防毒面罩摘了大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烂成汤了,拾都拾不到手里,最好找个油布口袋!”
刘天章赶紧跑到井口,摘了口罩朝下大喊:“先看一下,是谁?!”
井下传来回音:“咱的人,林组长!”
刘天章这才放下心来,长呼了一口气,赶紧又把口罩戴上,含混地对武伯英道:“终于找到了,我就能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了。”
伍云甫回嘴道:“宣侠父的在天之灵,也在看着我们。”
刘天章没有反驳,眯眼看着别处,不愿再言语交锋。武伯英看着他,隔着口罩道:“两具尸首,都是你们中统的。看来这件案子,把你缠上了,想甩都甩不掉。”
刘天章用口罩遮住了冷笑:“只要你不缠我就行了。”
“看张科长的样子,死了没有几天。听林组长的样子,应该是早死的。一井双尸,成了案中案。”
“妈的洪老五,胆大妄为。隔一段时间,杀了张科长,还敢扔到一口井里。这个洪老五,不是一般的狠毒。宣侠父、林组长、何金玉、张科长、王立,连伤了五命。”
“今天捞上来的如果不是张向东,而是宣侠父,那一切就着落在了洪老五身上。但偏偏不是,那就有了大问题。说明你们中统,和宣案有着某种重大的秘密关系。”
刘天章抬头看了伍云甫一眼,暗示他不要当着共方明言此事,然后道:“你查吧,我不管,只要把我的人尸首找见,你随便查。”
武伯英被话噎住,把刘天章拉到一旁,离开几步。伍云甫听他刚才之言,不便凑过来,就站在原地不动。武伯英抓着他一只胳膊,眼神焦急,低声发狠道:“张向东一死,你怎么向徐老板汇报?”
刘天章抽回胳膊,说话更狠:“我不管,你在陕负责宣案,葛主任在中央负责。既然张向东之死和宣案关系重大,你给葛主任汇报,徐老板自然就知道了。由你去说,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武伯英更加压低声音:“你看伍云甫,不找见尸首,誓不罢休,总要个交代。”
刘天章没再理会他,而是朝伍云甫回走了两步,轻松中带着得意:“伍处长,在下恐怕不能再配合你搜井了。你看,徐亦觉走了,啥事也惹不上。我再留着,反倒净是麻烦。这两个都是中统人,我还要安排善后。烧埋死葬,估计要忙活几天。我这一组也有你的人,知道际畔,没查完的井,你们受累一并查了。”
“你放心,你查过的井,我也会再查一遍!”伍云甫满眼失望,不愿再和他纠缠,摆手表示厌烦。说完朝外走去,边走边把口罩摘下来,扔在了地上,回望了一眼。武伯英似乎要调和矛盾,紧跟上他,一起朝破烂不堪的院门走去。刘天章看着二人背影,嘴角挂着鄙夷,口罩遮盖倒没人看见。
出了院门,伍云甫偏头问跟上来的武伯英:“下一步怎么干?”
武伯英边想边答:“不搜了。”
“为什么?”伍云甫站住脚步,直视他的眼睛。
“没必要了。”武伯英语气平静,转头回看了一下。
“为什么?”
“根本找不到。”
“刘天章都找到了。”
“我们找不到。”
伍云甫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
武伯英用白眼盯了盯跑向废弃院落的人,压低嗓子答:“开始估计在井里,没错。但是现在一搜,挪了。再搜井,没意义。我就是要挪动,不要尸首。”
伍云甫心中难过,狠狠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我要。”
武伯英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到后宰门宅子,吃完晚饭简单交代了一下,就独自去革命公园散步。半路拐去了新城大院,从北门进去,来到后面的电讯处,一问之后师孟果然正在值班。师孟有些惊奇,武伯英为何找寻,把他让进宿舍,工作台和床铺同在一室,师孟以电讯处为家,为抗日事业作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武伯英借着尚存的天光,打量了他一遍。“我要打个重要电话,你这里哪部电话没有被监听?”
师孟稍微犹豫后答道:“就这里。”
武伯英随着手指方向看,工作台上摆着两部正在修理的电话,有根闲置电话线。师孟过去把线接入一部话机,解释道:“这根线,测试的,你要哪里,我给你接总机。”
武伯英在床铺上坐下来:“接武汉中统局。”
师孟摇通新城总机,然后招呼两句,接通了武汉战区总机,再插转到武汉中统局,手摊开拿着听筒,等他接听。武伯英走过去,接听筒放在耳边,指导武汉那边,接到幕僚长葛寿芝家中。武伯英一手捂住受话口,一手捂住发话口,知道这种话机接打口可以相通。“我要谈的,都是绝密,你一定要保密。”
师孟是机要出身,微笑点头,干脆不听,拉开门出去抽烟。
葛寿芝家电话接通,很快一个女声过来接听,不知是葛夫人还是女佣,武伯英自报家门说明找葛主任,对方告诉稍等然后前去叫人。葛寿芝很快就拿起了话筒,招呼武伯英通话,然后大声喊把客厅里的电话挂上。
武伯英先拣最重要的说:“校长,张向东现在何处?”
葛寿芝没有犹豫:“被派到重庆分部去了,负责先遣工作,准备搬迁事宜。他在西安就和我分手了,我回武汉,他去重庆。”
葛寿芝果然受骗,武伯英又问:“那之前,他在哪里?”
“他很早就去了重庆,本来我只身到西安,请你出山调查宣案。刚好在招待所碰见了张向东,他想结识你,就一起去寻你。”
“校长,我现在明确给您汇报,今天下午在一口枯井里,居然发现了张向东的尸首。”
葛寿芝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死了,怎么会?”
武伯英声音低沉:“现在看来,宣案就是由中统发起的。张向东来西安操作,然后雇了洪老五动手,绑架宣侠父,误杀林组长。洪老五暴露后,杀了见证者何金玉。见我抓住不放,于是张向东带着洪老五杀了王立。随着我调查的深入,始作俑者为了自保,又杀了张向东灭口,剪断了这条线索。”
葛寿芝思考着没有回应,武伯英等了片刻,见他不发表见解,只好继续分析。“但是也有几个疑点,第一个,为什么不让刘天章就近解决,而要派张向东。第二个,为什么还要派你找我查案,明知这是中统内部的事,而要自相攻击。第三个,灭口张向东的人,看似不像刘天章,又是谁。”
“如果这是事实,让我请你调查,原因很简单,你我都是中统的人,就算查出什么,也好控制。”
“这种结果最好,比查出军统操作更好。所以我想揭开,把它作为倒徐的好机会。那就不需要重组第三股势力了,借助共产党的反对,您就可以取而代之。”
葛寿芝沉吟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能在两统夹缝之间,做些文章已经很幸运,如果有断其一股的机会,恐怕就不是机会而是假相。”
“既然敢制造这个假相,我们就公布假相,且看他们如何自圆其说,从中再做文章还是好的。”
葛寿芝长叹一声:“我和徐恩曾,打交道十年了,看似无能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