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那些事儿·诸子争霸-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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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公不肯出血,遂派子贡去跟伯嚭交涉。
又是这个子贡!一言能退十万雄师的牛人。
伯嚭有点怵子贡,他惴惴地说:“重温盟约,是为了相结友好,共谋大业。这互惠互利的好事,端木大夫这回不会再有异议吧?”
子贡说:“如果两国都是讲信用的君子,那么盟约不重温也是热的,否则,即使重温也很快会凉掉。贵国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短短一句话,又让伯嚭无言以对。这便宜没占成,反而丢了霸主的面子,夫差郁闷。
鲁国的便宜没捞着,夫差又开始打卫国的主意,卫地处中原腹地,是晋国的屏障,搞定它就可以以此为跳板,与晋国争霸。
于是在这一年秋天,夫差又约卫君前来郧地会盟,试探卫国的反应。
卫国的君主是卫出公辄,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而且还是个被奶奶卫灵公夫人南子扶上大位的傀儡国君,没啥主见,就算有主见也没办法自己做主。
参不参加这次国际会议呢?这是摆在小屁孩卫出公和卫国群臣面前的一个大难题,因为前一段卫国在晋国的压力下杀了一个吴国的来使“且姚”。这个当口吴国人叫卫君去开会,恐怕不怀好意。
一个叫子羽的大夫说:“主公千万别去,吴国人大大的坏,去了怕有危险!”
一个叫子木的大夫说:“还是去吧,吴国是条疯狗,咱们若是不去,若真的惹恼了它,被咬成狂犬病,岂不是死得更惨?”
经过一番辩论,卫国人最后还是决定让卫出公去参加这个鸿门宴,不过这一耽搁不得了,卫出公迟到了。
夫差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派兵将卫出公的宾馆围了起来,不放人。
关键时刻,又是子贡跳了出来主持正义。他虽然在鲁国当官,却是个正宗的卫国人,和卫出公还有点亲戚关系。卫君被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
于是子贡带了五匹锦布,去找伯嚭斡旋。
伯嚭很郁闷,咋又是这个家伙,从前老是栽在此人手里,这回不管咋地,坚决不能放人,面子攸关。
子贡看了眼这个“老冤家”,先发制人:“卫君依约而来,贵国为何要留住他不放,这恐怕不是一个霸主该有的行为吧!”
伯嚭板着脸道:“不是我们不肯放人,只是卫君来晚了,小学生上课迟到都要罚站,何况是一国之君!”
子贡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你们只看卫君来晚了,也不想想他为什么来晚?那一定是卫国内部有人在反对他与贵国交好。即使如此,卫君最终还是来了,这说明他把你们当朋友。所以说,卫君是你们的朋友,而反对他来的人则是你们的仇人。你们现在不但不礼遇卫君,反而软禁他,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太宰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蠢事吧!”
伯嚭赶快澄清:“当然,本大人当然是个聪明人。来人啊,放人!”
就这样,伯嚭又一次掉进了子贡挖的坑里,乖乖地放人。而卫出公这小孩也挺好玩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在吴国被扣留了几个月,幼小的心灵不但没有受伤,反而学了一口流利的吴国话回来,上朝跟大臣开会的时候,时不时地还冒出几句听不懂的江苏话出来,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有个叫子之的大夫见卫出公如此懵懂幼稚,没个国君的样子,当下断言道:“主公这么喜欢学鸟语,恐怕总有一天会死在夷人那里!”后来,卫国发生政变,卫出公流亡,最终果然死在了越国。
扯远了,咱们回过头来说夫差。夫差这个时候很郁闷:连强大的齐国都不是寡人的对手,为什么中原几个小国还是这么不听话呢?难道是寡人人品不行?
不,寡人的人品如此强大,他们不听话,绝对另有缘由。
而这个缘由,一定就是晋国,因为晋国是他们的老主子。
所以,寡人要想当上货真价实的霸主,一定得先把晋国搞定才行。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同样,这个时代只能有一个伟大的霸主,而这个霸主,只能是寡人——天命所归的吴王夫差,不管是越国、楚国、齐国,或者是现在的晋国,都将是寡人霸主宝座下的小石子儿,就算是周天子,也将如此,哼!
公元前482年,夫差又重新步入北进中原与诸国争霸的老路子,广征民工开挖了第二条运河,东起泗水南岸的湖陵(今山东鱼台县北),西到与黄河汊道济水相连的菏泽,这样吴国的军队便可以从淮水北溯泗水,再通过运河,循济水直达中原腹地。而因为运河水源来自菏泽,故称菏水。
由于泗、济两水相距并不远,所以这个工程很快就完工了。这一年的夏天,雄心勃勃的吴王夫差正式决定率大军沿邗沟、菏水北上,经过宋、鲁二国的地界,去参加在黄池(今河南封丘县南)举行的诸侯盟会,趁机抢班夺权,与晋定公争夺天下盟主之位。夏天谷物没有成熟,夫差却选择在缺粮的时候用兵,一大失策!
晋国是春秋老牌列强,在中原盟主这个位子上也坐了数百年了,实力非同小可。夫差不敢掉以轻心,遂倾全国精兵北上,只留下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於姚等率不到一万吴军守卫国都姑苏。
这个荒谬而不顾后果的军事行动马上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可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批评夫差的错误路线,伍子胥的死把大家的棱角全磨光了。
没人站出来,太子友只好自己出马了。老子再凶,也不至于凶到杀儿子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太子友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进谏方式,通过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暗指夫差这只螳螂要小心句践这只黄雀。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新鲜,一百年前楚国名相孙叔敖早就跟楚庄王讲过了,当时楚庄王听了孙叔敖的劝谏,而没有在准备尚未充分的情况下攻打晋国。
可是夫差不是楚庄王,他没有楚庄王那么虚心,更没有楚庄王的雄才大略,没有接受太子友的劝谏,而是一意孤行,非要冒险去尝尝当中原霸主的滋味。
贪心不足蛇吞象。夫差那膨胀得有点可怕的野心与自负,是吴国迅速崛起而又迅速衰亡的根源。所谓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而国不亡者,天下鲜矣。不管多么强大的国家,都无法经受起这么频繁的战争与扩张。强似从前的晋文楚庄都不敢如此,更何况是基础还不甚稳固的吴国。国虽大,好战必亡。其实,所有强大的帝国在走上军国主义道路后,都无法避免昙花一现的结局,秦帝国、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隋帝国、元帝国,莫不如是。
历史告诉我们,一个国家领导人,没有雄心壮志并不可怕,只有雄心却没有雄才,才是一件真正危险的事情。
贰 一场春梦
夫差率大军北上的消息传到越国,句践一蹦三尺高,马上召集群臣商量灭吴大计。
句践说:“老几位,夫差这小子老实了一年,终于坐不住要去跟晋国争霸主了。如今吴国的精兵大都已随夫差北上,国内空虚,此天赐良机,我们也该跟吴国正式摊牌了吧!”
文种说:“十年过去了,伍子胥死了,我们也兵精粮足、弓强马肥。越国不再是从前的越国,吴国也不再是从前的吴国;越国再也没有必要继续做吴国的附庸,我们也再不用做吴国人的奴才,打吧,我赞成!趁吴国国内空虚摆它一道!只是我们伐吴之前当在全民中搞个公投,一则可以体现民主,二则可以体现我们讨伐吴国的正义性——只有老百姓跟我们一条心,我军方可战无不胜。”
句践转过头又问范蠡:“范大夫,你怎么看?”
范蠡道:“我基本同意文种大夫的意见,打是一定要打的,但什么时候动手还要慎重考虑。现在吴国大军刚刚离开吴国边境不远,如得知我们乘虚偷袭,随时可能掉转头来增援。咱们不如等夫差到了黄池再出兵。”
句践点头道:“范大夫言之有理,那咱们就暂缓出兵,先搞个公投再说!”
春秋时代,国家体制刚刚形成,还保有大量的氏族残余,所以很多国家,尤其是小国在实施关系国家命运的重大决策之前往往都要召集国人投票表决,不过这个国人指的只是贵族和自由人,奴隶当然不包括在内,这一点我们要和现代民主严格区分开来。
据《吴越春秋》记载,越国这次“全民公投”进行得异常顺利。越国的老百姓们显然把句践的仇恨当成了整个越国的仇恨,苦苦哀求句践一定要去攻打吴国,他们说:“当年夫差使我们的大王在国际中蒙受耻辱,而长期被天下人耻笑。现在越国富得流油,大王却勤俭节约爱民如子,真是让我们太感动了。所以请允许我们为大王报仇雪耻。”
句践心花怒放,却还装模作样地推辞:“不行,当年我遭受侮辱,都是寡人一个人的错。像我这样一个有不良记录的国君,怎么敢劳累全国人民为我报仇呢?身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国君,寡人不能这么做。”
国人们又再次请求:“既然大王爱民如子,那么我们这些国人就都是大王的儿子。儿子为老爸报仇,天经地义,又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句践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就开开心心地接受了国人的请求。
公元前482年6月的一个清晨,越王句践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山阴城西北面的“飞翼楼”,今天他要在这里举行誓师大会,鼓舞士气,大举攻吴。
十年了,十年的“阴谋”终于可以转为“阳攻”,十年的韬光养晦终于换来了晴空万里,句践心潮澎湃。
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晓风轻轻地吹着,抚过每个战士激动的脸庞。
越军此时的士气很强,因为越王句践将山阴城外鸡山和豕山养的每一只鸡和猪以及独妇山上每一个寡妇都送给战士们作了慰劳品,真是太够意思了。
句践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好,他在想,夫差此时一定在黄池跟晋国争霸争得不可开交吧,他绝对不会想到,寡人现在就要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一刀,作为他即将荣任“中原霸主”的最好礼物。
句践的眼神缓缓划过城楼下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越军方阵,这都是他越国的子弟兵,也是他卧薪尝胆十年生聚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全部老底——习流(水军)二千人,教士(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四万人,君子(越王王族部队,相当于近卫军)六千人,诸御(负责辎重的后勤部队,也有人说是高级军官)一千人,共约五万精兵——大声地训话道:“现在,吴王夫差坐拥重甲步兵(春秋时重甲,指的是水犀牛皮甲)十三万,还嫌自己的兵不够多,四处抓壮丁,搞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上天是不会庇佑他的。是,我们的军队人数比他们少,武器也不如他们先进,但正义在我们这边儿,天道在我们这边儿,我们一定能够胜利,所有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但是,我不希望你们逞匹夫之勇,而希望你们军纪严明,进则思赏,退则避刑,只要大家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胜利就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战士们,用你们的鲜血,让敌人心惊胆战吧!”
城楼下传来越军山呼海啸般的战歌声:
大王起义兵,
壮士磨戈矛。
你我同仇恨,
仇恨似火烧。
吴人再强横,
我军如波涛。
扬起五湖水,
翻江怒海潮!!
此时此刻,句践百感交集,吴国的三年囚徒生涯在他眼前一幕一幕划过,那些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他的命运,将由自己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