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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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施了。但究竟啥事?记录中没有说。但这事意味着王殷已经在河北诸镇取得了管控边防军的能力,可能是事实。在那个不是士卒怕藩帅,而是藩帅怕士卒的“权反在下”的乱世,有效管控辖境的武装力量,并不是坏事,更不是“罪恶”。
另一件事说王殷在河北镇守期间,“多掊敛民财”,也即大量地盘剥士庶财产。这件事也没有具体记录,很模糊的一句话过去。后面只说太祖郭威听说后,不高兴,还专门给王殷写去了信件,大意说“爱卿你呀,与国家同为一体。邺都国库里已经很丰盈,你想用就用呗。害怕没有财富吗?”
没有具体的“作恶”记录,只说“专横”“掊敛”,这在史书传记中出现,不那么令人信服。王殷最后被杀,更应给出具体罪证,但没有给,这就尤其不能令人信服。所以,这类记录的混乱不是文字程序的混乱,而是义理的混乱——根据现有资料,看不出王殷获罪的直接证据。
王殷,很可能是被冤杀的。
王殷之死的背后
《旧五代史》说冯道事,有两个故实与郭威有关。这之中透露了一点信息,让我今天有理由相信王殷的所谓“专横”与“掊敛”为子虚乌有。
郭威从邺都起兵向汉隐帝发难,最后汉隐帝被杀,郭威进入京师,百官都来朝谒。冯道是百官中资格最老的大臣,郭威对他也特别尊重,所以见到冯道后,马上向冯道“设拜”,行往日见到冯道时的大礼。郭威的意思是:我推翻了汉隐帝,我就有资格做新任天子,现在我故作低姿态来拜你冯道,你就应该对我有诚惶诚恐之心,直接提出“拥戴”为君的意见。按照常人理解,似乎应该呈现这样的逻辑。但冯道却从容地接受他的拜见,而后,缓缓说道:“侍中此行不易。”
侍中您这一趟来得不容易,辛苦啦!
史称郭威“气沮”,心气受到挫折,“故禅代之谋稍缓”,所以试图直接禅代隐帝为天子的阴谋还要稍稍往后拖一拖,没有马上即位天子。
后来郭威又请冯道赴徐州去册封刘赟为后汉的嗣君,并迎接刘赟还朝来即位做天子,冯道已经看出这事可能不那么简单,就直截了当地问郭威:“侍中由衷乎?”
侍中先生,您让我去徐州干这个活儿,是出自您的真心吗?
郭威发誓说是真的,是由衷的。
冯道又说:“莫教老夫为谬语,令为谬语人。”
你可别说话不算话,我到了徐州说让刘赟来继承皇位,回头您这边变了,我冯道等于跟人说了荒谬的假话,那样一来,我可就成了假话人啦!
这两段故实,都可以让人看到冯道的器局确实不一般,更有相对坦诚的一面,并非单向度的老奸巨猾。
但是后人修史,没有收入这两段故实。因为,如果收入,就会对郭威的形象造成损失。所以《旧五代史》所引,收入这两段故实的《五代史补》,对此评论道:“周世宗朝,诏御史臣修《周祖实录》,故道之事,所宜讳矣。”周世宗一朝,下诏令史臣修《周祖实录》,所以冯道的事,应该有所避讳了。《旧五代史》依据五代各朝《实录》拼凑成书,而这些《实录》“皆无识者所为,不但为尊者讳,即臣子也多讳饰”,这几乎是治史者都知道的常识。
在这样的地方,为“周祖郭威”而删除冯道的“光辉事迹”,就有可能在那样的地方,为“周祖郭威”而增加王殷的“罪恶案例”——但王殷实在是没有“罪恶案例”,只好用一句空洞的大话“专横”“掊敛”而为王殷的所谓“罪恶”定性,以此来证明郭威诛杀王殷的正当性。
从逻辑推演,我愿意得出这个结论。
还可以继续推演:王殷为何获罪?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王殷,与王峻不同,史称王殷性格谦和谨慎,“好礼”。懂得进退之礼,也即懂得节制和当位。他不应该有“逾制”出格的事。此人对母亲还特别孝顺,每当要有与人结交的决定,都要先来禀告母亲,母亲听后觉得可以,他就与人交往,不可以,就不与人来往。因此,王殷即使在军旅之中,也没有过杂的交往。他过去在后晋石敬瑭时做刺史,总是按规矩做事。政事稍有处理不当,被母亲发现,他就自己站在庭院,将一根木杖给下人,抽打自己,以此来安慰母亲。
王殷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曾做过地方上的中级军官,有家教。这位母亲对儿子管束也严。应该能够看出,王殷一直是一个很本分的军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石敬瑭时,他母亲去世,他要守墓,但石敬瑭下诏,要他做官管理地方。
王殷上章说:“臣为末将,工作不工作对国家都没有太大的损益。我因为母亲的训导教育,这才成人,现在母亲逝世,我不忍这么快就离开母亲的坟墓。请允许我按规定为母亲守丧三年。”
石敬瑭很赞赏他的孝心,答应了他。
有限的记录也不难分析:王殷没有大恶,他不大可能危及郭威的后周帝国。他最后的悲剧,直接原因,很可能源于一个同僚何福进。
何福进当时是成德节度使(治所在河北正定),与王殷同在河北。史称何福进“素恶殷”,一向憎恶王殷,什么原因,没有记录。根据以上史料记录,可以约略猜测一点蛛丝马迹,很有可能王殷不愿意搭理这个何福进。王殷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
结果,“福进入朝,密以殷阴事白帝,帝由是疑之。”一向憎恶王殷的何福进,趁着入朝的机会,将王殷的“隐事”也即“隐私之事”,秘密地打了小报告,郭威这才开始怀疑王殷。
但郭威最后决计除掉王殷,很可能源于他自己的一场大病。
郭威最后的日子里,需要做一场祭祀天地的大礼——郊禋。古人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最大的事一是祭祀,一是征战。祭祀尤其重要,它是王朝治理天下合法性的重要表征。郊禋,规定了日子,这时诸藩都需要进京来共同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
王殷也进京,被郭威任命为京城内外巡检,京师公安局长。这是当年史弘肇做过的工作。京师大典,需要内外警戒,安全保卫工作很重要。
按照记录中的说法,王殷在京师巡检,每次出入都要带着随从几百人。但即使如此,王殷还是觉得武装力量不够,要求如数配给铠甲兵器,以备巡逻。史称后周太祖郭威对此感到为难。但我实在看不出“为难”的地方是什么。
史书记录又说,当时郭威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就要举行祭祀大典,而王殷却挟持功高震主之势,在天子左右,说“众心忌之”,诸位大臣对王殷都有嫉恨。就这样,郭威带病,勉强撑起病躯,坐进大殿,王殷按礼进入问安,于是被拘捕。记录到此,连史书都承认是对王殷的“污蔑”了,史称“下制诬殷谋以郊祀日作乱”,颁下诏书,诬称王殷密谋要在祭祀天地的大典那天发动叛乱。给出的处罚是:流放登州。
登州,在今天的山东烟台庙岛群岛中,古称沙门岛。此地等于当时中原的东端荒凉之地,是出海到辽东的必经之地。流放此地已经算是重刑。
但王殷还没有到登州,刚出汴梁城,就被杀掉了。
还不算完,又派出镇宁节度使郑仁诲到邺都去“安抚”,但这位郑先生到了邺都后,王殷的儿子在邺都任衙内指挥使,并不出来拜见这位使者。郑仁诲又贪图王殷的家财,于是“擅自”将王殷的儿子杀掉,把他的家属都迁徙到登州流放地去了。
据说王殷回朝之前,邺城寺庙的大钟,悬挂处断开,大钟掉落。又有人说邺都府邸的幡竿之上出现火光。还有说法,王殷入朝之前,邺都人为他饯行,王殷上马离开时,马镫断落,王殷也摔在地上。人们认为这都是不祥之兆。这类故实真假难辨,可以看作“命定论”的影响。但即使在这样的故实中,也仍然无法看到王殷的“罪恶”。
船山先生《读通鉴论》,反复陈意,认为五代以来姑息藩镇是国家祸乱之源,因此,应该对藩镇用重典治理,乃至于杀掉几个藩镇,可以立威,也有利于国家安定,但即使如此,船山先生也认为“王殷无罪受诛”。
薛居正《旧五代史》也评论郭威诛杀王峻、王殷,不仅“不能驾驭权豪”而且未免“伤于猜忍”。这是五代时期由藩镇问题而引发的一个军政死结。依郭威的品性,他还没有能力和智慧解决这个问题。至于诛杀王峻、王殷的积极意义,如何令周世宗柴荣可以“乾纲独断”,将国家治理推向秩序化,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慕容彦超、王峻、王殷,三大藩镇,经由“郭威模式”,解决了。但这种模式,作为政治遗产,它的野蛮性质和文明性质共存于一个时空中。这就为后来的大宋帝国留下了一个两难的选择:不杀藩镇,藩镇有可能作乱;杀藩镇,国家法制就会受到伤害,天下文明也遥遥无期。
越是看到这类紧张,越是能够理解赵匡胤的公道之心、仁德之风,以及独具创意的政治智慧和责任担当。赵匡胤,在两难选择中,走出了第三条道路。这是后话,容当后表。
柴皇后一见倾心
郭威称帝两年后,患有风痹,食饮不便,走路困难,而且病情越来越重。
当初在邺都时,他特别喜爱一个名叫曹翰的小吏,感到他才干不一般,就让他在柴荣手下做事。柴荣镇守澶州时,让曹翰做牙将。郭威称帝,以柴荣为晋王,几年后,以柴荣为开封尹,处理京师军政事宜。柴荣还没有召唤曹翰,不料曹翰却从澶州不请而至。柴荣很奇怪,曹翰对他说:“大王您是国家的储嗣,现在主上生病。大王应该亲自进入禁内侍奉医药,照顾主上啊!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外面处理事情呢!”
柴荣是明白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曹翰这番话的玄机——
军国政令出自郭威,万一有不讳,越是靠近郭威越是占得先机。此外,能够入禁内侍奉医药的不止他一个人啊,至少还有主上的外甥李重进、主上的女婿张永德。这二人战功都比他这位主上的内侄、养子要大,军中影响也比他大,人望更比他高。万一有不讳,万事不可卜啊……
柴荣当晚就入住禁中,亲自侍奉养父。他的姑姑也即郭威的太太柴皇后也侍奉在旁。
说来这位柴皇后也是人物。
她本是邢州(今河北邢台)龙岗人,世家豪门。郭威“微时”,在洛阳就听说过这位柴女士,娶了她。但是据《东都事略》说,是柴女士首先选择了郭威。说柴女士本来是后唐庄宗的嫔妃,庄宗死后,明宗嗣位,将庄宗的后宫女子大多放回原籍。柴女士也在被遣返之中。
她从洛阳来到黄河边时,父母来接她。正赶上大风雨,只好暂时住在旅馆里。
这时,有一男子汉走过她的房门,只见这位汉子衣衫褴褛,几乎不能遮蔽自己。柴女士一见,惊问:“这是什么人啊?”
旅馆的主人说:“此人乃是马步军使郭雀儿也。”原来就是个小官,马步军中的连排长。
但柴女士对他是一见倾心,史料中的说法是“后异其人”(柴皇后对这个人很惊异),于是要嫁给他。而且马上就要嫁!她告诉了父母。
父母悲愤道:“你过去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人,回家后得嫁个节度使才门当户对,奈何要嫁这个人!”
柴女士道:“这是一个贵人啊!不可失掉他啊!我囊中有宫中所得的钱财,给你们二老留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