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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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内史舍人徐铉,从国工曹生那里知道此事后,问曹生:“按旧法相传,此声终曲时应该趋于缓调,周后所传却是急调,这是怎么回事?”
曹生、徐铉都是精通音律的人物,曹生说:“旧谱终曲确实是缓调,宫中有人做了调换,似乎不是吉兆啊!”
礼乐是国制中的大事,礼、乐各有政制功能,“乐殊贵贱,礼别尊卑”,这是传统的说法之一。但“礼”更多是调整等级秩序间的“当位”,即不能“逾制越权”;“乐”更多是调整等级秩序间的“节制”,即不能“淫佚放纵”。因此,礼乐制度的思想核心其实是“节制”与“当位”。这是一种秩序诉求,任何负责任的文明邦国无人愿意在非秩序状态下推行政治治理。因此,宫中的音乐,如何做到和融,做到以祥和之音影响天下,就成为历朝文职大臣所关心的大事。
大周后恢复制作《霓裳羽衣》,终曲趋疾,在受过“礼乐”文化教育的徐铉和曹生看来,就是一个政治问题。
李煜因为过于耽嗜音律,以至于坐废政事。时有专门负责监督国事的监察御史张宪,就真诚地向后主李煜劝谏,要求他不要耽于声色,要勤于政事。李煜的做法是:赐帛三十匹,以此来表彰他的“敢言”,但事后依然我行我素,并不为张宪的劝谏有任何改变。李煜即位,立妃周氏为后。有一个句容(今江苏镇江)的尉官张佖上书,谈治国为理之要,用词甚为激切。后主李煜没有生气,还下手诏慰勉,并提拔他做了朝官监察御使。两说不同,或为张宪,或为张佖,都是关心南唐命运的贤人,一并记在这里。
在诸种乐器中,娥皇尤工琵琶。若干年前,父亲周宗曾带她在李璟面前弹过琵琶,很为李璟所喜欢。于是将南唐第一名琴,宫中至为珍贵的“烧槽琵琶”赠给她。大周后特别珍爱这柄琵琶。她与李煜生有一子,但在四岁的时候,不幸病死。一个月后,大周后哀伤不能自已,也病死。她在卧病不起时,还挣扎着亲自取来“烧槽琵琶”和李煜赠予她的爱情信物“约臂玉环”,与后主诀别。据说她沐浴妆束后,自己将“含玉”放入口中——这个东西本来应该由他人放入死者口中——安祥地逝于瑶光殿,年二十九岁。
大周后病重时,李煜朝夕临视,据说“药非亲尝不进”,甚至在伺候大周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衣不解带”。等到大周后病死,李煜恸哭不已,以至于悲哀过度,瘦得皮包骨头,浑身无力,需要扶着拐杖才能站立。他还亲自制作诔词悼念她。又作书信与她诀别,自称“鳏夫煜”,史称“其辞数千言,皆极酸楚”。最后,李煜将娥皇喜爱的“烧槽琵琶”和“约臂玉环”与她一同下葬。
烧槽琵琶,太容易让人和史上的“焦尾琴”产生联想。《后汉书·蔡邕传》,说吴国有人烧桐木做饭,蔡邕恰好走过,听到火烈之声,凭着对良琴材质的敏感,感到这是一段绝佳木料,立即从火中抢救出来,请良工制作了一把古琴。但琴尾还是保留了一段烧焦的痕迹,故时人名曰“焦尾琴”或“焦桐”。东汉时已经有琵琶流行,元曲《琵琶记》也在说蔡邕的故事。“焦尾琴”应是“古琴”而非“琵琶”;但万一南唐宫中的这个“烧槽琵琶”就是东汉遗物“烧焦琵琶”,这之中的故事可就太丰富了。
女英大婚万民空巷
这个时候,小周后女英也进入宫中了。大周后卒于964年农历十一月初,就在这个月,李煜就将小周后纳为继室。宋陆游《南唐书》不确定地记载,说娥皇病重时,小周后在宫中,娥皇偶尔掀开床幔看到她,很吃惊,问她:“汝何日来此?”小周后年纪尚幼,不知应该避嫌疑,回答道:“我来了好几天了!”大周后就明白李煜已经不老实了,史称娥皇“恚怒”,一直到死,都面向床里,不再看外面。所以后主李煜“过哀以掩其迹”,表演了过分的哀恸来掩盖他与小周后偷情的事。此事两说俱在,究如何,需要读者根据自家心性来做判断。我倾向于认为:李煜与小周后偷情事为真;但对大周后之情也不为假。就人性之复杂而言,小周后也确实喜欢这个姐夫,何况这位姐夫还是个君王加才子,长得又“明俊蕴藉”,小周后有理由喜爱他。俩人应该有风流事。久为人所艳羡的《菩萨蛮》就是李煜亲自写下的偷情记录。词曰: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词是“实录”,可见小周后也是可人,对姐夫一往情深,投怀送抱是实。史称小周后“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静”。李煜对她的爱,一点也不逊色于大周后。他举办了一场南唐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为这个婚礼,南唐请出国内最有名的几位大臣来研究礼数。到了婚礼那一天,整个金陵万民空巷,人人都争着来一睹君王皇后风采,有些人登上屋脊去观看,以至于有些人被挤得从房顶掉下来摔死(见宋马令《南唐书》)。
群臣认为国主因偷情而成婚,此事不合适,很多人写了诗讽刺李煜。韩熙载、徐铉都写了诗。李煜看到,并不谴责怪罪。
李煜与小周后的后宫生活奢靡香艳而又雅趣横生。
俩人好写字,所用笔墨不去说了,单说一砚。宋陆游《避暑漫抄》记载,后主曾经置办一个“砚山”,不大,直径一尺有余,前面有三十六座山峰,左右有两个缓坡,中间凿为砚海。
这个东西成为后来二百年间的稀罕物。江南国破时,“砚山”流转数十人家,最后被书法家米芾所得,后来又入藏苏轼,不久进入大宋皇宫。蒙元之后,不知所终。此物如果不遭兵火,今日应该还在,那将是一件有故事的文物。
宋佚名《五国故事》说,后主尚奢侈,曾在宫中以销金红罗遮盖墙壁,用什么将这块销金红罗钉在墙上呢?用白银钉,穿过玳瑁,钉在墙上。宫中的窗户眼都用绿钿装饰,周围用红罗包装。又在窗外种梅花,花间设彩画。宫苑有小木亭,很小,只能容两个座位,李煜就与小周后在这个亭子里对酌。而这样的小亭子有多处。到了七夕节日,就用红罗、白罗一百匹装饰为月宫、天河的形状,一个晚上后,这一百匹罗就没用了,随便赏给宫人。
后主还曾作红罗亭,四面栽红梅花,自作艳曲歌咏其事。韩熙载有和词道:“桃李不须夸烂漫,已输了春风一半。”这是在提醒李煜不要耽于游乐,要想想江淮十四州已经割让给后周,而现在是大宋在占据这块战略要地。但李煜脑筋似乎不在这里。
此人倒是有一个长处值得表彰:他听到臣下批评,一般不打击报复。凭着这种对臣下的礼遇,南唐文武,先后还是有一大批忠臣良将,在维系南唐不倒。
开宝二年(969),宋太祖亲征太原,回还时,曾驻跸滑州。李煜遣其弟吉王李从谦来献贡,南唐水部员外郎查元方随行负责掌管李从谦此行的文书奏章。老赵命大臣知制诰卢多逊在馆驿宴请李从谦等人,卢多逊也是人物,宴饮后,他一边与查元方下棋,一边对他说:“你们江南打算怎么做啊?”意思就是问南唐的战守规划。查元方很严肃地整好衣服回答道:
“江南事大朝十余年,极尽君臣之礼,不知其他。”
这话继续了李璟、李煜两朝以来对中原的卑辞恭顺,但又巧妙避开了南唐与大宋的战守,应该说,是非常得体的应对。史称卢多逊愧谢道:“孰谓江南无人!”谁说江南没有贤人!
小周后的生活也讲究。
过去宫中少不了用香,一般都由专工自制。宋洪刍《香谱》记录后蜀孟昶时有“熏御衣”香,要用到丁香、馢香(也称笺香、栈香,一种香木)、沉香、檀香、麝香各一两,甲香三两,捣为末,用白沙蜜轻炼,合和均匀后用。书中也记录了李煜时的“帐中香”制作法:“沈香一两,细锉,加以鹅梨十枚,研取汁于银器内盛却,蒸三次,梨汁干即用之。”陶谷《清异录》说小周后“居柔仪殿,有主香宫女。其焚香之器曰‘把子莲,三云凤,折腰狮子,小三神,卍字金,凤口罂,玉太古,容华鼎’……凡数十种。金玉为之”。这类宫中生活细节,可以见出那种对品位追求的考究。
宋王铚《默记》载一事,可以概见李煜后宫的“品位”。说一个伐江南的大将,战后曾获后主李煜的宠姬。说这个宠姬每到夜间看到油灯就要痛苦地闭上眼睛,问她,说是“烟气太重”。大将给她换个蜡灯,她也闭目,说“烟气更大了”。将军问:“你们那时候在宫中,晚上,难道不点灯吗?”宠姬答道:“宫中,我住的那个阁子,每到夜晚就高悬一个大宝珠,光照一室,像白天一样。”史称“观此则李氏豪侈可知也”。
大宋帝国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南部邻邦。
老赵虽然暂时没有动南唐,但也没有闲着。他知道李煜特别信奉佛教,干脆从中原地区选了年少有口才的佛门子弟,南渡去见李煜,大谈佛教性命之说。李煜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对这些佛门弟子更是格外信重,称他们是“一佛出世”。史称“由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意”。
柒 收江南
轮到南唐了。尽管后主李煜对赵匡胤极尽讨好,不想武力对抗,但忠诚的南唐守将们心里都清楚,如果不能寻求有效手段捍御家园,这个占据富庶江南、向以繁华著称的诗礼之邦可以在预期的日子里灰飞烟灭。太祖收江南,一个“收”字,王气侧漏!
南唐后主自削国号
李煜虽然对老赵极尽讨好,不想武力对抗,但忠诚的南唐守将却在寻求积极防御战略,他们对李昪以来三代人经营江南三十年的繁华南唐,有道义和心性上的社稷情怀、桑梓之念。他们敏感地看到危机像一个巨大的海上怪兽,正在一点点地趋近,如果不能寻求有效手段捍御家国,衣冠南唐将在可以预期的日子里灰飞烟灭。
南都(今南昌)留守林仁肇给后主李煜发来一封密表,内中说:
淮南诸州戍兵,各不过千人。宋朝前年灭蜀,今又取岭表,往还数千里,师旅疲敝。愿假臣兵数万,自寿春(在安徽境)北渡淮,径据正阳(属寿春),因思旧之民,可复江北旧境。彼纵来援,臣据淮对垒以御之,势不能敌。兵起之日,请以臣举兵外叛闻于宋朝,事成,国家飨其利;败则族灭臣家,明陛下无二心。
这一段话说了他的战略部署:从寿春过淮河,而后利用江淮旧地士庶怀念故国的人情,恢复当年被周世宗柴荣侵夺的十四州之地。为了打消李煜的惧怕心理,林仁肇还特意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兵起之日,让李煜向大宋通报,说林仁肇“外叛”,而不是李煜“反叛”。如果谋划成功,南唐得利;如果谋划失败,就将罪过推到林仁肇身上,诛灭林氏全家,这样,大宋也不会怪罪李煜。
这个计划处处为南唐江山设想,可谓煞费苦心。史上如此为君主社稷谋划,将家族全部抵押出去的做法,还很罕见。
但唐主害怕密事泄露,大功不成,反而遭致社稷“速败”,没有答应林仁肇的请求。
另有一位名叫卢绛的将军,时任南唐枢密院承旨、沿边巡检,略相当于国务院秘书长、边防司令。这是一位习于水战的大将。他看到的问题比林仁肇更有深度。他认为位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