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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布拉格往事-第55部分

小说: 布拉格往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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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邀请这一个,我先要邀请无数个。”
“您累了?”
“不,绝不会。”他眨眼,“我有足够的耐心,撷取今晚的舞会之花。”
她后仰下了腰,他立刻随之俯身,动作配合完美,于是两人之间只余狭窄热烈的空气。他们都闻见,熟悉而吸引的体香,缭绕着彼此。
“所有的女人都盯着您。”
“所有的男人也都盯着您。”
她哈哈一笑。
“我玩够了。要走了。”
“再陪我一支舞。”
她吃惊,但随即摇头。
米哈伊尔已经为这份爱情破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些话,他没来得及提前告诉她。但是今晚,他很想说。
“对于一个即将回家的异乡人而言,能与如此美丽的姑娘共舞,将令我回味许多天。”
她眨了眨眼,甚感讶异和懵懂。
然后反应过来。他的任期终于将提前结束。
也许,新年过后便不再回到布拉格。
尽管他们将有漫长的未来,但想到很快会与他有一段时间的分离,还是不开心。
所以与米哈伊尔继续一支沉默的舞之后,琳达便再无心玩乐。
她怀着无比的虔诚,将三支向日葵全部献给了他。
当然,今晚向他鲜花的姑娘很多,如同她也收到男人的花束一般。
他忍不住拥抱了她,比给其它任何人的都长而用力。
那一刻,她从自己“怦怦”的强烈心跳深深知道。
她是如此爱他。
安全部的军官争相送这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回家。
最后是三个人开着车将琳达送到家附近的工业区宿舍。
直到听见雪地里的车子驶远,她迅速从那栋宿舍楼出来。
这里距离自己租住的温馨小木屋不到一刻钟路程。
不知是雪地太滑,还是月光映照得四周太迷离,今晚,她推着车花费了半个小时才满腹心事地回到家。
门扉是白色的,上面挂了以墨绿冷杉纸条编成的圣诞装饰,缀着精致的铜铃铛。
冷风吹过,发出清脆悦耳的摇铃声。
就着手电筒的光束,她低头寻找门上锁眼,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
静谧的夜色之中,惊悚的声音传得又深又远。
那是一个令她深恶痛绝的邪恶符号,鲜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什么液体顺着木纹流下来已经干涸。
巨大的“卐”——犹如齿轮般张扬着吞噬人的灵魂。
她颤抖地自包中掏出防身匕首,慢慢打开了门。
黑暗中,几声狠厉的猫叫惊得她浑身毫毛竖起。
终于,她打开灯在厨房的最隐秘处找到那个正与小猫缠斗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地操起玻璃酒瓶对准头颅砸了下去。
“哗啦啦——”玻璃碎了一地。倒地者却是个女人。
琳达没有来得及看一眼那蓬乱头发之下的面容,便趁着对方尚未回过力气用绳索死死将那人捆住。
然后,她整个人瘫坐下来,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不是害怕,而是仿佛与被绑者同样狂躁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
杰吉·费宁的妻子安娜被砸得头破血流,却发出低笑,然后大笑,声音听起来无比狰狞而惊悚。
此时此刻,琳达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她找来纱布和医药箱,决定简单包扎,天亮以后去附近警局报警。
对方不停地谩骂,从前她听过许多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在那一声“纳粹的婊、子!”过后,她终于怒不可遏地一巴掌狠扇下去。
对方的大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你才是纳粹!只有纳粹才画那样邪恶的符号!”
安娜仿佛清醒又仿佛疯癫。
终归是有些心愧的,琳达面无表情地与她谈话。
“你丈夫欠了我一条人命。”
“哈,可是我欠你的么?我被绞死的父亲,我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欠你的么?!”
她挑眉冷漠道。“政治不干我的事。”
“你那该死的未婚夫根本是罪有应得,和你这种纳粹婊、子一样破坏国家。杰吉不过是做了职责的事,你却利用不公的世道如此报复。蛇蝎女人!”
“狗屁!杰吉的职责是侵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殴打她,害她流产?!”
安娜奇异地抬起了头,长发掩映着带伤的脸像鬼一样可怕,但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琳达看得无比清楚明白。
是疑惑。
她们很快发现,彼此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你不是在为你的间谍未婚夫报复我丈夫?”
她几乎无意识地抬手,握住了对方的脖子。
“杰吉做过什么?!他对汉嘉做过什么?!”
安娜哈哈大笑,简直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是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你问我做什么?”
“说!哪怕你是个疯子,也必须将疯话告诉我!”
“汉嘉·瓦弗拉是个英国间谍!一九四八年,他出现在外交部长马萨里克的坠亡现场,是重大嫌疑人。杰吉只不过奉命追捕,最终将他击毙!”
她的呼吸顷刻间静止了。整个人犹如浸入冰水一般,许久什么也无法感知。
“……这不是真的。”她转开脸,颤动着睫毛。
四年多来为了汉嘉落的泪仿佛此刻全部回流,涌进不能负荷的心脏。
看见她的痛苦得近乎窒息的样子,对方越发开心地笑着。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想。
可是安娜的疯话,像钢针直直捅穿她的整个肺腑。
“汉嘉不是间谍。马萨里克也是屈死的。”她的泪珠滚了下来,一颗一颗如豆般冰凉地砸到对方的脸上。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安娜笑得那样疯狂,即使被捆住手脚也震颤得仿佛要跳舞一样。
“俄国人都没有好东西……哈哈……在这里下令杀人,还要我们善后隐瞒。报应,哈哈……知道得越多,总有一天要被俄国人整死……”
很久以后,琳达似乎才恢复大脑知觉。
却是本能地,慢慢抬起双手,扼住了对方的颈项,越收越紧。
直到那张狂肆的脸在她的模糊泪水中扭曲到无法再发出笑声。
“你说什么?”
她如同背后撑开死神的羽翼,咬牙问道。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安娜已经被掐得晕死过去。

第四十二章

她只有一个念头。去找爱德华。
圣诞出行的人群汹涌堵在共和国的每一座火车站。南波西米亚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汽车与马车都被瀌瀌风雪所阻,所以,一路波折地行来,最终抵达边境偏远的森林地带,艰难可想而知。
可是再艰难,也比不过看见主人不在家的深深失望。
琳达自己撬开了棚屋的门锁进去暂避风雪。
她不知道,此刻爱德华正在林中的地下通道与同伴商议叛逃奥地利。
男人用力稳住颤抖的指将手枪的子弹上膛,然后抬起苍白病容的脸,望向通道的幽深。
“砰——”地一声响过。声音很空洞。
“咳咳,是空弹。”他说。
接着,又击出一发。
“还是空弹。”
终于他忍不住嘶哑地笑起来,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爱德华。
“我说,爱德华,咳咳,你又被黑市的那帮混蛋骗了。如今我们有枪,但是没有足够的子弹,怎么自保?”
爱德华气得大骂一通。末了,不免颓丧。“新年以前都不可能再做交易了。”
“我们不能再拖下去。边防军昨天还挨家搜过我。咳咳咳……要趁着圣诞假期赶紧实施偷渡。”
这两人,一个是国防部坦克军团前上校,以“叛国罪”被判处十年监禁,利用保外就医机会逃了出来;另一个是长期隐匿乡野又执着要逃去奥地利的国防部前法医。
于是再次研究了一番逃犯绘制的地图,这片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是从前战争时期的产物,曾身为游记队员的此人熟悉至极。
但是他们为选定时机而争论不休。
“布尔西克,你现在浑身是伤,连走路都需要我搀扶。今夜雪下得这样大,出地道以后我们怎么通过森林?”
“正因如此天气,即使被发现,边防部队也不会贸然进入无人区。那儿遗留的地雷足够所有人丧命。”
“嗯哼。我们也不一定有运气能通过。”
布尔西克继续咳嗽地笑了两声。“老实说,我是因为在那场政治变革里站错队才被判刑。而你不过是个法医,尽管丢了公职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冲破封锁线?”
他已经回答过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仍是同样。
“无可奉告。”
爱德华自洞里出来,回到不远处的棚屋。
烛火倏地点亮。瞬间,幽光中映入一张乌白的女人的脸孔,长发披散着半蒙住面,如此看过去惊悚至极。
爱德华吓得大叫了起来。“啊啊啊!!”
待看清角落里蜷坐的人,他忙不迭拍着心脏,说:“我是法医,我不信鬼魂。琳达,你此刻怎么会在这儿?!”
她却并不回答,身子缩成一团,仿佛冻僵的流浪猫。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心思开玩笑。
“体温正常。不是死者。”
她扶住他的胳膊试图站起来,被他按住。
“别动别动,我去给你找件皮衣。可怜的姑娘,如此大雪天气,你怎么会来找我?布拉格的圣诞不好玩?可惜我想回却不能回去呢。……”
当他絮絮叨叨地自矮柜里翻出条年前猎到的整张獐子皮,刚俯下身怜惜地替琳达围上,她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爱德华。”
他自她瞪大的眸子里看到某种极端复杂的东西,是那么的忧愁那么的悲伤,却又那么的愤怒。
不由得瞬间诧异得怔住。
“你也是个混蛋。”
他的翘胡子抽动了一下。
“骗子。”她继续。
又抽了一下。“……”
“关于汉嘉的事情,你一直在骗我。”
终于,他微微转动眼珠。
“什么、什么事骗你?我从没骗过任何人。”
“汉嘉是不是死了?”
“当、当然不是。我对你讲过当时的事情。”
“一派胡言。我要你以珍妮发誓,说你根本就没有说谎!”
“别激动别激动,小姑娘。有话好好说。你的身体从来不好。”
“我死了才好!你们,一个、一个全是骗子……你当初是不是丢下他自己逃了?我的汉嘉……死了……”
她的牙齿直打颤,流泪的脸却发出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
“为什么我认识的人不是死者就是骗子,哈哈哈……”
琳达拉开了大门,就地坐下怄气。
用意很明显,不达目的她就永远不离开。
直到爱德华肯说真话。或者是自己冻死。
外面的寒风呼啸灌入,瞬间将拼接着薄木板的地面扫进一层薄雪,仿佛能冻住人的灵魂。
如此凶悍的风声里,她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因为他的嗓音是那样奇异地低颤而苍老。
只知道,自己那一年流产以后如此缺乏求生的意志。于是守在身边的朋友不得不为她编织起希望。
“所以,现场照的胶卷还在你这儿?汉嘉用生命掩护你带着它离开?”
“琳达,我听见了像是车祸的巨大声音。后来据刻意听来的消息说,那一天有出租车冲进了伏尔塔瓦河。”
她将整张脸埋入了手掌中。任凭黑暗和冰冷包围着自己。
“……是谁干的?谁下令干掉马萨里克?是不是国家安全局的俄国人?是不是那些顾问?”
他不知她为何这样紧张,叹气道。“这是国际问题。我不能回答。在那之前,马萨里克也曾遭遇一次未遂的炸弹袭击,汉嘉追查过,最后迫于某些力量不了了之。”
如果记忆,也能像冰雪一样封冻住就好了。
她只觉得眼前满是破碎的冰晶,每一片都如此清楚地折射着透明的回忆。
一九四七年那个初雪的下午,米哈伊尔和汉嘉走进了位于国民大街的那家小剧场的道具间。
而琳达正好怀旧地躲在昔日的树精布偶里,无意中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字不漏。
他如此冰冷无情地拿她威胁汉嘉,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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