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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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灯，星星点点，看得人眼都花了，好像一条跳星光的河流，在你眼前流淌着。我走了一会儿，酒意越来越足，真想坐在地上看一会儿，醉倒在这河里。正走着，就看见前面街边小摊上，有一个买糖人的，正在那里，捏着一个，面前的摊子上还摆了一溜。
我心里一动，不自觉地往那里走去，看那些糖人，一个个穿的大红大绿，一股年味，真是喜庆得很。
我看了一会儿，那捏糖人的是个中年汉子，这时候见我有兴致，于是便操着关中口音问我要不要。我看看他，有些心动，于是点点头，便往身上银袋子里去摸铜钱。
还没找到，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身旁说道：“老板，她的糖人钱我付了。”说着，一只手伸出来，捏着几枚铜钱。
我愣住了，转头一看，朦胧灯光里，李承汜就站在我对面，又对我笑了。
“原来你喜欢吃糖人？”他将糖人递给我，有些惊讶地道。
我没回答，看了他好一会儿。
想不通。七年前老天老是让我碰到他；七年之后，我却还是总能遇到他。
我笑了笑，道：“是啊。”
李承汜将糖人买好了，递给我。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
他忽然脸有些沉了下来，不悦地道：“你若是再这样，那我才真要生气了。”
“啊？”我不解地道。没想到他方才一团和气，这会子却突然又沉下脸来，就跟七年前那样一样。
对着我，说翻脸就翻脸的那个人。
他将糖人放在我手中：“我不喜欢你这样客气对我……”
我心里颤了几颤，抬头看向他，他两眼带着丝醉意，正深深望着我，那双眼映着这街上的点点灯火，闪烁着光彩，就好像两潭湖水，要把我吸进去，不想出来。
就好像那年在丽江遇到火把节，他这样子在灯光下把我望着。
心里一热，很快就扑通扑通跳起来。
我这颗心，七年了，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跳过。如今还是那一个人，只有他，能有这个本事，让这颗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我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敢再看他了，很快就转过头，往前走过去。
我走着，他却也跟上来。我忍不住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一边跟在我身边，帮我挡住路旁那些挤过的人群和过来的马车，一面又笑着说：“我也出来玩玩，不行么？”
他又那样看着我。
我真不敢再看他那面容。
从前他几乎不这样看我，可是现在他把我忘了，却老是这样子看我。
我嘿嘿干笑了数声，道：“这……这么巧啊，刚好碰见。”
他也不说话，只是走在我身边。我们两个在热闹的街上走了一会儿，身边的灯火悄悄地划过，很快便到了西市。穿过西市的门，又走了一段，我终于忍不住对他道：“你还要再往前走吗？这路好长的……”
他抬头，望望前面，又看看我，恍然道：“是么？好吧……”说着，便站住了。
我却也不自觉地站定，看着他，就等着一会儿，说个再见，然后就转身走。
谁知他站了片刻，忽然又走上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伞来，递给我：“给你。”
我不解，接过伞，看着他：“怎么给我这个？”
他笑了笑：“那个……其实我是来给你送伞的，我怕下雪，然后……”
“可是天上还有星星啊……”我指了指天上，更加不明白了，望着他道。
他也抬头看了看，果然天上满天星斗，一闪一闪，洒满了天穹。
李承汜苦笑了一下：“是啊，没想到今晚上的星星，这么好。”
我抬头望着这星空，心里动了动，忍不住说：“所以你接下来又要说数星星了是么？”
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数星星？为什么？”
我一笑，看着那天上的星星：“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如果数得清这天上的星星，老天就可以满足他的一个愿望。——你说傻不傻？”
我看着他，曾经他跟我坐在田野间，望着天上的星星，说了这么一个好笑的故事。
可是如今这个人在我面前，他一定不会知道这个故事了。
他十分不自在地瞧了瞧我，终于被我问住了，颇为无奈地塌下肩膀，叹口气道：“好吧，我说实话。”他低头叹息着，忽然又抬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道：“青儿说你就要走了，去燕京，是真的么？”
我点头：“是的。”
“非得要去么？”他走上来几步，低声道。
我不语，只是抬起头望着星星。
今天晚上的星星，还是那么好。就像那年在南诏的山村，田边看到的星星一样。
那时候有两个人就坐在他们下面，看着。
如今，还是这两个人在星星下面。
“是燕京……那里有人在等你么？”他又问。
我转头怔怔看着他，李承汜脸上一红，退开几步，低声道：“对不住，长安……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他见我默默看着地上，不回答，继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从前听小武说起过你的时候，一听你的名字，就有种想见你一面的冲动……今日见了你了，我才真的发现自己不正常了，跟着了魔似的……我从前生病的时候，大概没见过女孩子吧，你莫要笑话……”他说着，竟然自己笑了。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则默默地站着，不去看他，只看着那檐角上挂的通红的灯笼，越过灯笼，是黑黢黢的屋顶，屋顶上面，洒满了一天的星星，亮闪闪的，很是好看。
“你……你有意中人么？”我听见他又忽然这么问我。
我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愣在那里。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要我怎么回答。
他有些脸红，摇摇头，咳嗽几声，黯然道：“你说的那个……那个跟你讲数星星的故事的人，就是你要去燕京找的人么？”
他说着，抬头热切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只是望着他。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会有这样笨的傻子。
我看着他说：“不是。”
李承汜便很高兴，道：“那就好。明天我还来找你，明天朱雀门那边有花灯的，离你那里近，正好方便，你出来不出来？”
我定定望着他，却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深深呼吸一口，我颤抖着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道么？”说着，居然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都二十五了，居然还会像十七岁时那样，在他面前就会脸红。真是丢人。
李承汜笑了，看看四周的人，那么热闹。人家都在我们周围擦身而过，看着我们俩。
“我知道我有点……有点太主动了——没有吓坏你吧？”
他一双眼把我望着。充满了笑意和温柔。
我不敢再看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赶紧转过头，大声道：“你……你吓坏我了！我……我走了！”
我说着，慌忙朝前走去，心里只想着他说的那些话。
老天，但愿那不是真的！但愿我能逃开这个地方，躲到一个没有李承汜的地方去。
李承汜却又走上来，边走边问：“你到底答不答应呢？”
我连看都不看他，只是走，他却也跟着我的脚步，一丝也不落，又连声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呢？”
我被他问得受不了，脸一红，终于忍不住，看他一眼，大声道：“你不要老跟着我！”
“你不答应我我就跟着你，你说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你莫名其妙！”
“你若是不答，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欢喜我的……”
“我呸！你自作多情，我才头一次见你，就欢喜？欢喜个头！”
“你这是狡辩，我不会当真的。”
“你……”我气得站住脚，看着他，他当然也停住。
他两眼有些戏谑，又有种计谋得逞的喜悦，此刻等着我说什么。
为什么，他怎么会跟我从前那样子傻。
我无奈，摊开双手，艰难地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不是欢喜你……我永远不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狠狠心，一咬牙说道。
这句话，还是他曾经说给我的，如今我却拿来说给他。
他看我半晌，将我看得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忽然听他说道：“我不会信，你若是心中对我没有感觉，那么说话便不会支支吾吾了，不会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我，让我不敢看他。
“你这个样子，靳青怎么办！”我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
李承汜一愣：“青儿？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低下声音来，急声道：“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她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么？你没看到她那么年轻，连白头发都熬了出来？她为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她么？”
李承汜果然陷入了沉思，我看他有些犹豫，于是趁机道：“别跟我说你看不出她的心思，我告诉你，我从前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对你这样，那时候你……你很欢喜她的，你不知道而已！现在是好机会，不要失了时！”
我见他不说话，只是皱眉沉思着，于是呼出一口气，趁着自己还不后悔，赶紧往前走。
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只听一声“等一下！”
我脚步当即停住了，李承汜从我身后走过来，却不走到我身前来，只在我身后。
只听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可是我确实是认真的。……我心里怎么想，我自己最清楚。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至于青儿……”他顿一顿，道：“我承认，我知道她的心思，可是我……我只把她当妹子来看的。就算没有你，我也会一直这样待她，我但愿你白天的时候没有误会我们……”
他声音激动起来，又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不想再说第二遍，我欢喜你。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我以前……以前害过病，忘了很多事情，也许跟你有些过节，我不记得，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如今希望……希望从头开始。我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我只要你从心里想想，我只要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那眼神我看得出来，跟我是一样的。”
他顿一顿，又道：“我……我们过几天就要往南边去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跟着我们走……跟我走。我等你的答复。明天月亮上来的时候，我会在西市门口到朱雀街的那棵柳树下面等着你，那里灯笼很多，你一去就可以看到我。”他说完这一些，又怕我没听清，顿一顿，又坚决地道：“我不管你要说什么，反正明天我一定会去。我等你来。”
他说完这些话，那声音就消失了。
我一个人，一直愣愣地在那里站了好久。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七年前，我先爱上他。他不爱我。
可是如今他把什么都忘了，我也要放开那个过去的人了。
可是他却又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
作者有话要说：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白天一整天，我呆在客栈里，饭只吃了一顿，其他时间都坐在床上，要么趴在桌前，想着。
却茫然不知道想的什么。
从我头一次在烟雨楼遇见他开始，我一件一件地想过来。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太多了，纠缠不休，没有终结。
可是昨天晚上，他那一席话，把我原本的所有好打算，全都一股脑推翻了。
他完全不讲道理，不让我说什么，自己一个人把能说的话都说了，还说什么“我不管你说什么，我等你来”这样的话。我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他这是霸王硬上弓，强词夺理！
根本就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门外的天气很好，今日阳光和煦，很多人都去玩了。我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客人彼此说笑着，商量晚上去朱雀门那里看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