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转自半亩)-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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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彦翎亦叹道:“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功力早就今非昔比,为祸便也更深。哎,这姽后含夕的摄魂箫曲和奇门之术说起了都传自东帝,东帝已然作古,当今世上不知还有没有人能制得住她?”
那虬髯大汉问道:“奇怪了,为何这姽后的武功竟然传自东帝?”
彦翎对帝都往事自然清楚得很,随口道:“这姽后含夕原本是大楚公主,东帝御旨亲封的左夫人,和原来的王后且兰一样,两个人皆、昔日伴驾帝都,颇受东帝指点,都算是他半个嫡传弟子。”
那大汉一拍桌子道:“如此说来,那且兰王后也应该懂得这些门道,岂不是能够制得住她?”
这次彦翎尚未开口,旁边已有个独臂汉子道:“昔王与王后若是分毫不懂奇门之术,昔国早便毁在鬼师之下了。那姽后的手段不止如此,背后还有异人相助,想要彻底破她鬼师,哪里像说的这么容易?”
这人声音嘶哑低沉,听去甚是刺耳。他一开口,众人都不约而同扭头看去,却见是个往来北域的参客。那虬髯大汉道:“兄弟莫非见过鬼师?怎知那姽后还有更多手段?”
那独臂参客笑了一笑道:“那姽后含夕不但能够操纵人尸,还能驱使异兽成军,替她冲锋陷阵。昔国去年年底被他趁大雪毁了两座城池,在下这条命便是侥幸从鬼师手里捡回来的。”说着抬起左手将身上皮袍解开。众人一见之下,纷纷倒抽了口冷气。
原来那独臂参客衣袍之下露出数条狰狞扭曲的疤痕,自左肩锁骨一直延到右腰之上。众人先前见他一臂折断,江湖中人见惯打杀,倒也没十分在意,现在看了他身上疤痕才知道,这条右臂竟是被某种猛兽所伤。看样子他当初半边身子几乎都被撕掉,如今只剩了一团凹凸纠结的皮肉,即便已经痊愈,也能令人想象到那赤红的血肉之下,一根根粉碎断裂的筋骨,而他声音之所以如此难听,亦是因为喉咙曾经受过重伤。
彦翎算是见多沙场死伤,看见这样的伤亦呆了半晌,忍不住道:“这么厉害的伤,竟还能活下来。”
那参客束起了衣袍道:“这便是被鬼师中的熊罴所伤,算我命大,当时遇上了昔王麾下靳无余靳将军的夫人,拖她妙手回春,救了我一条性命。”
彦翎笑道:“你遇上了离司姑娘,啊,对,现在是靳夫人了。当真算你命大,她可是当你东帝身边的医女,现在放眼九域,她的医术若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这点伤在她手中,自然不成问题。昔国原先离王域甚近,当初王域剧变,那些异兽珍禽没死绝的怕是都逃去了昔国。姽后的手段甚是厉害,哎,这鬼师一不需军备,二不需粮草,杀之不绝,毁之不尽,穆国那边其实也深受其害。”
那跑堂的在旁插嘴道:“去年那几场大雪,咱们伏俟城也遭了鬼师袭击,幸好昔王殿下出兵救援,在赤谷关口跟鬼师大战了数场。不过今秋时候鬼师来袭,却是玄女娘娘显灵退了敌军,保了伏俟城平安。”
他刚说完,那虬髯大汉便道:“什么玄女娘娘显灵?竟瞎扯!”
跑堂的急了,道:“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那晚咱们伏俟城的百姓可都听见了,有一股奇异的箫音从天外飘来,跟那姽后斗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终是驱散了来袭的鬼师。咱们铁旗门的两位舵主出城查看,正见玄女娘娘凌空飞升,望月而去,那仙姿风神可绝不是凡人能有的。不信,不信你问老先生,他老人家那时也在伏俟城,一样也听见了。”说着将手往松先生身上一指。
松先生点头道:“他说的没错,那箫音与姽后含夕所奏的曲调似乎颇为相近,只是飘渺变幻更加精妙,亦是清冷空灵绝无邪气。老朽双目皆盲,玄女娘娘的仙姿自是无缘目睹,只是那晚退敌的箫音听起来倒更像是有人以内功与那姽后斗法,最终似是还胜她一筹。”
那跑堂的道:“定然是玄女娘娘显灵救世。若是有人能制得住姽后,这十年来早不容她为祸人间了,再说了,莫非这人的能耐比昔王、穆王还要大?我是不信。玄女娘娘救了咱们全城百姓,咱们可是感念在心,这几日正重修玄女祠,求她多加庇佑呢。”
“玄女娘娘?”彦翎闻言抬眼往外一看,侧耳听雨,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第七十六章 伊人芳踪
外面雨势仍大,看这样子不下上一天绝不会停。这时大门一响,似是又有客人上门,那跑堂转身去迎,却见一阵风雨吹进,进来个年约八九岁,头顶斗笠的孩子。那孩子进了门将斗笠一掀,露出张机灵秀气的脸庞,对跑堂叫道:“小二哥,打酒!”
跑堂显然跟他甚是熟络,道:“小鬼头,下雨天还来替你娘跑腿?”
那孩子嘻嘻笑道:“一斤竹叶青是我娘的,四样点心是我的。替我娘跑腿本就应该,何况还有点心吃,换你,你来不来?”
跑堂笑骂一声“鬼精灵”,接过酒壶道:“等着,这就来。”说完转身去了后堂。前面众人议论了一会儿玄女娘娘之事,都不得其解。角落里一个头戴逍遥巾的白衣书生忽对松先生道:“先生方才品评天下绝色女子,这姽后含夕容貌虽美,名声虽盛,但狠毒诡邪,多行不义,如何能与前三位相提并论?依在下之见,还是应当弃之不算,再补一人为妙。”
松先生微微点头,捻须片刻,说道:“此言的确不差,但老朽一时间却也想不起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够当此殊荣,不如请众位集思广益,补了这一空缺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倒也举出不少女子,不是武功出色的江湖侠女,便是诸国名门千金,但说来说去,却总觉无一能与先前三女相提并论,一时难有定议。这时那白衣书生又道:“在下前些日子偶尔得了一幅画卷,画中有一女子容色绝俗,胜似天人,风姿神韵更是颠倒众生,其他不说,只论容貌恐怕更在先前三位之上。可惜不知是何方仙子,来历如何,倒也不好妄加评判。”
松先生闻言道:“这位客官不妨将画取来大家一观,老朽双眼虽盲,但在座诸位无不见多识广,或许能有人识得芳容也说不定。”
那白衣书生自得画卷,一心想要寻访那画中女子,方才开口便是此意,当即应承,便自身后背囊中取出了个卷轴出来。众人听他方才如此说,都围上前来观看。松先生目不能视,也不去凑那热闹,仍旧坐在筝前,耳听那书生展开画卷,忽然间,整个大堂中都没了声音。
松先生心下奇怪,侧耳细听,周围所有人却似乎都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有人长长舒了口气,跟着一声叹息,又是一声,有人摇头感叹,有人啧啧称奇,各种赞叹水浪一般传了开来,这堂前才算恢复声息。
彦翎原本正仰头喝酒,见众人古怪,转眼往那画上一瞥,哎哟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这个要得!”但跟着凑上前仔细一看,又道:“不对,好像不是,那位姑奶奶美则美矣,但可没这么温柔似水。”原来那画上画的是一片桃林美景,林下一个玄衣女子手把花枝,含情凝睇,身畔花色如烟,其人眉目如水,那微笑的眸光柔情无限,缠绵妩媚,令人一见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只觉世上美好的事物莫过于此,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惊动分毫。
画卷左上角以行书题了“桃夭”二字,笔致清峻疏朗,飞扬出尘,除此之外,通篇再无任何字词,亦无印章落款能够表明这女子的身份。那白衣书生无意中得到这画卷,对这女子惊为天人,多方打听却全无线索,听彦翎语气似乎知晓端倪,立刻问道:“少侠莫非知道这女子的来历?”
彦翎喝了口酒,笑道:“这天底下恐怕还没多少事小爷不知道。这位姑奶奶若在,前面三位可真真都要退避三舍,她若性子上来,就连那姽后含夕怕也得让她三分。我劝你千万莫要去惹她,别人不知道,反正小爷我是惹不起。”
他这一番话,可是将众人的胃口吊到了极致,那白衣书生追问道:“究竟她是何人,如此厉害?”
彦翎不慌不忙地喝酒,等得众人心急如焚,直到一杯酒尽,他才叹了口气道:“这位啊,她便是……”话没说完,突然有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咦?这人好像我娘!”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打酒的孩子等得不耐烦,钻进人群里来看热闹。那跑堂正装了酒回来,伸手照他脑门上一巴掌,道:“小鬼头瞎说什么,你娘若生成这等模样,玉皇大帝还成了你爹呢。”众人闻言哄笑。那孩子伸手挠头,听得众人嘲笑,面露不忿,叫道:“这画的分明就是我娘,只不过……只不过……”
那跑堂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孩子记起娘亲平日里的嘱咐,忍了忍,道:“只不过她没我娘美!”
这么一来,众人更加当他童言无忌。这画中女子已是人间绝色,若说这伏俟城中有人比她更美,自是没人相信。彦翎手玩酒杯,一直在旁打量这孩子的眉眼神态,此时突然问道:“小娃娃,你娘既然这么美,自古美女配英雄,那你爹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了,他可在这伏俟城中?”
那孩子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没爹。”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窗边有个皮袍客高声叫道:“小娃娃,你娘若当真生得这么美,大爷干脆委屈一下,给你做爹算了。”
那孩子涨红了脸,双拳紧握,瞪大眼睛盯着那人。众人都道他要恼,谁知他哼的一声,一把抓过跑堂手中的酒壶点心,转身就往外走去。大家没了热闹看,皆道这孩子胡说八道,待要继续听彦翎讲述画中女子来历,却发现他早已没了踪影。就像来时一样,偌大的酒楼中竟无人看到他何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唯有松先生双目虽盲,但耳力灵敏,听到那孩子走时彦翎闪出酒楼,悄悄跟了出去。他想起彦翎方才说过的话,思忖片刻,对那抚卷长叹的白衣书生道:“敢问这位客官,这画中女子可是长发玄衣,容颜清魅,左手手腕上有一串七彩灵石?”
那白衣书生喜道:“不错,正是如此,莫非先生知道她是何人?”
松先生仰头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他说就连姽后含夕也要惧她。哎,此人若是在世,能与穆王联手号令天下,共抗鬼师,这九域苍生怕是能够少受些苦楚煎熬。只可惜十年之前她便生死不知,踪迹全无,可惜啊,可惜!”
那白衣书生方要追问,忽听身后一声响动,转头看时,酒楼雕窗霍然大开,紧跟着一个包袱当空飞进,向着方才说话的皮袍客背心砸去。那皮袍客身怀武功,察觉风声响动,闪身向侧跃开。只听扑通一声,一包臭粪散了满地,酒楼中顿时臭气熏天,冲人欲呕。跑堂大声惊叫,众人纷纷掩鼻后退。那书生见机算快,衣袖一扫,收了画卷,没让粪汁沾污了去,与那皮袍客同时喝道:“什么人!”
窗外有人拍手大笑,“哈哈!让你们笑,送你们大粪尝尝鲜!”正是方才那打酒的孩子。皮袍客怒吼一声抢出门去,谁知刚一推门,一包东西当头掉落,饶是他纵身急闪,那满包粪便还是洒了半身,被雨一淋,臭不可闻。那孩子遥遥叫道:“好臭好臭,人臭话也臭,话臭人更臭!”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跑去。
那皮袍客怒不可遏,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