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转自半亩)-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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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叮当”激响快如雨打风铃,阶前雪光爆起,三人短兵相接,各退一步。周围禁卫随后蜂拥而上,诸将自不会束手待毙,结阵护住殿门,双方顿时动起手来,不过片刻便成一片混战。
穆国最骁勇的将领与禁军最精锐的部队,一方不乏高手,一方人多势众。诸将皆知眼前情势极为不利,一旦惊动宫中驻守的两万禁卫,单凭他们些许人等,纵然个个武功高强,亦难与之抗衡。侯府二将有此默契,当即双双展开攻势,联手逼杀虞肖,务必要在数招之内将他拿下,先擒敌首,再论后着。
虞肖的武功本来不弱,年少一辈中也算佼佼出众,但攻守之间以一敌二,数招过后便觉压力剧增。二将毕竟身列军府,登堂拜将,武功修为皆非寻常,如今全力施为,立意制敌,岂是等闲易与。但虞肖少年刚勇,亦被激起心性,身处下风,剑势忽然一变,凌厉之处竟似玉石俱焚,招招抢攻,不留后路。
四周众将为阻挡禁军入殿,早已杀做一团,敌我难分。如此局面,纵使虞肖亦未曾料到,心急之下出剑愈快,忽然眼前雪光骤盛,迎面一将剑走偏锋,罡风之中一丝疾利的冷芒,“咻”地一声,电闪而至,直夺咽喉。虞肖侧身踏步反手相格,不料利啸贯耳,另外刀光夺面生寒,封死所有退路。
冷锋如电,攫杀无情!
虞肖眼底精光爆闪,在两人夹攻之下一声大喝,身法倏然疾晃,以毫厘之差避开夺命一剑,手底剑光一晃,飞化流星,却是以硬碰硬,连人带剑撞向对手悍然的刀势。
如此一招,倘若对手不肯撤刀变招,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而那使刀的侯府将军陆朝亦是一等一的悍勇人物,狭路相逢,有进无退,无视虞肖犀利的剑锋,人随刀走,疾劈而下!
两人瞬间竟到了以命搏命的境地。
眼见劲流横飞,刀剑溅血在即,突然间,两人面前人影闪过,一人抬手,一掌轻挥,虞肖只觉有股浩瀚之力沿剑而上,沛然宏大,欲抗无从,原本疾冲的长剑便似撞上铜墙铁壁,铮然而止,再难前进分寸。与此同时,那人左手现出一瞬寒光,飞雪中“叮”地一声清响,陆朝连人带刀向后退去,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声轻叹。
“同国同根,何必相残!”
随着这清朗的话语,虞肖手腕一紧,手中兵刃竟被压制,对方身形动处,便这样抓着他穿梭战阵,刀光剑影之中宛若惊龙出云,举手投足掌拍指点,不过片刻,白虎禁卫个个跌出战圈,不是被封了穴道,僵立当场,便是被震开丈余,滚跌雪中。
混战场面顿时一清,那人举手压慑战局,忽地朗声一喝,“堂堂七尺男儿,不上战场杀敌,护我家国,却在此处自相残杀,尔等不觉汗颜!”
喝声之中蕴含强势的真气,直如惊雷入心,众人无不一震。陆朝翻身落地,“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止住势子,看清来人,“三公子!”
“三公子!”
“三公子!”
诸将朝臣无不喜出望外,甚至禁卫军中亦有人脱口惊呼,退步拜下。夜玄殇扬眉,目光扫过左君侯府二将,微微一停,看向正运功挣扎的虞肖,忽然五指一松,反手搭上他肩头,“内功底子不错,不愧虞峥亲传。”
虞肖在他松手时本有十余种身法向外闪避,但偏偏被他随意一掌拍个正着,心中震惊莫名。抬眼之间,与那双深若沉夜的眸子不期相撞,竟是不由自主,在他掌力之下屈膝拜倒,霍然抬头,“三公子……”
“不过这等拼命的打法也是他教你的吗?”夜玄殇微一倾身,双眸绽开笑意,如雪中倏现的阳光,照透冰雪天地,万众人心,“那他忘记告诉你,只要在我面前,任何人欲杀我穆国子民,都绝不可能。”
飞雪之中,玄衣男子唇畔挂笑,话语散漫,却自凛冽生威,令得身前之人蓦然心慑,蓦然肃声,他却一笑拂袖,放手眼前,转身自往白虎殿而去。
虞肖腾地站起身来。
沉重殷红的殿门在玄衣男子的脚步中缓缓大开,现出通天长幕之下金碧辉煌的大殿,众臣间自然而然让出道路,天阶步步,通向至高之处金玉庄严的王座。
夜玄殇踏殿阙,过长阶,最终停步在穆王灵前,抬头注目,拈了三炷清香,笑了一笑,“父王,儿臣似乎又迟来一步,上次一见竟成永诀。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您交代的事情我自会帮您办妥,穆国也总不让它有什么损伤,您若在天有灵,安心看着便是。”
虞肖隔着金殿白幡,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玄衣之下峻拔的身影,突然之间,兵马声从万千宫阙震地而来。
一道道宫门轰然闭合的巨响,由外而内,层层逼近,震动庙堂殿宇。急密的风雪,也似乎在重云之下凝结滞暗,被那一层层威重整齐的脚步淹没全无。上万戍卫军出现的一刻,天地仿佛失却一切光明,沉没作兵甲密布锋冷的深渊。
所有人皆尽色变,望向殿前杀气逼人的大军,而夜玄殇只是躬身上香,一派安然。
“咻!”
厉啸声贯耳响起!
一支雪亮的箭,离弦破风,带着狠绝的锋芒,凌厉的杀机,穿过辉煌金殿,划裂肃穆灵堂,犹如九霄之上笔直的闪电,毫不容情地射向夜玄殇后心!
三炷烟香,直指金顶殿穹。
归离剑微微轻鸣。
箭啸割裂空气刺耳的声音,刹那间充斥整个空间,重帷四散,天穹瞬间似有惊电疾闪穿行,风雷逼下天地!
剑气,破空开绽!
“当!”
归离剑锋芒乍耀,利镞崩折,精光迸射。
隔着无尽殿堂,重重飞雪,夜玄殇袖落身回,朱红如血的长弓之后,太子御高踞马上的目光,比那箭锋更冷,比那冰雪更寒。
第二十一章
万军止息。
偌大的殿前广场,只闻一人马蹄之声,高耸的王宫金阙,只有一人脚步。
夜玄殇负手步出大殿,身后是举国之臣,身前是如云兵马,他站在玉阶最高之处,轻轻一笑,漫然说道:“大哥,别来无恙。”
玄色的长衣,白色的王袍,在冰天雪地间划开分明的界线,两双神似的眼睛,目光深处是倾尽江海亦永难填补的鸿沟。
太子御勒马,冷冷的声音穿过风雪,似是剑刃砺出的光,“别来无恙,三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
夜玄殇仍是笑着,只是那笑中多了几分冷讽的滋味,而令得那飞扬深眸愈显桀骜,“想必大哥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有样东西,大哥怕也想了很久,这东西我一直觉得没什么用处,且送大哥做份薄礼吧。”一挥手,一点玄光弹指射出。
玄龙玉玦,传国之玺。
太子御脸上似有微微震动的神情,但是刹那抬眸,冰冷的玉石嵌入掌心,那坚硬的纹路亦硌入心间,牵出眉目之间一丝阴沉的狠戾。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他用尽心思想得到的,这人弃之若履,即便站在最黑暗的角落,这人脸上明朗的笑意永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多少年心中芥蒂,多少次至亲成仇,剑锋相向,早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任何情义都不及握在手中的王权,通向至尊之位的道路上,只能有一人的脚步。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太子御握着玄龙玉玦的手慢慢抬起,数万大军在他身后,仿若一片锋冷无底的黑潮,随时都可淹没整座大殿,和那风雪之巅独立的男子。
箭上弦,机括之声震耳。风声似乎在这样沉重的杀气之下渐渐息止,乌黑冷亮的箭镞,一排排一重重连成不绝的光幕,对准阶上之人,对准白虎殿中满朝文武,甚至对准了尚未撤出殿外的五百禁卫。
太子御身后的颜菁,隔着细微的雪影,清楚地看到虞肖倏然锋利的眼神。
风雪迷离穿过苍穹,染透层层叠叠的宫墙,琉璃冰色映衬着女子长袂纤飞的身影,纷纷冉冉,最终落入一双清透无垠的眸。
子娆站在王宫高处,漫天飘雪,一袭轻衣,在大地天穹间划开一抹清绝的颜色,白虎殿前兵马肃杀的声音,不曾令她身姿有分毫移动,那一场箭在弦上的杀伐,她似见惯,神情之中只一丝浅淡的无谓。
一国更迭,一战将终,她在等待尘埃落定的一刻,亦等待另外一场帷幕的开启。
片刻之前,一道简单的命令刚刚自那柔软的红唇间轻吐,今日白虎殿前,谁若不遵穆王遗命,戍卫军便杀谁之身,今日邯璋城中,谁若发兵拥立太子御,白虎军便灭谁之师。
穆国的宿命,其实在十年之前,便已注定。
若是他在,必也是这样的命令吧,犹如帝都那一夕风雨遽变,楚国那一战惊天之局。即便没有她,他亦不会失去对穆国的控制,运筹千里,算无遗策,那一人一心,一手风云,牢牢掌控着五族四国,九域天下的每一分变动,如一盘完美的棋局,没有任何一颗棋子可以跳出他的掌心,哪怕是皇非与夜玄殇这样超卓的人物,哪怕是宣王姬沧那样强悍的对手,那么她,是否也是他棋盘之上一枚过江之卒,在纵横八荒的战局深处,有进无退,有去无回。
冰雪下分明的眉目,在此一刻与千里之外帝都那人恍若重叠,她知道他不会给她答案,她会自己寻出答案,那个他欲掩藏的真相。
子娆微微阖眸,周身真气迎风流转,无数声息仿佛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虞肖质问太子御时激烈的言辞,老穆王薨逝的真相揭开时众臣的愤然,白虎禁军在大殿前拔剑向敌的杀气,外戍军临阵倒戈时太子御暴怒的神情,千云枪出飞雪的影子,归离剑不可一世的锋芒……
急密的喊杀声隐隐响起,风雪中传来血腥与杀戮的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终凝覆整个宫城,直至东宫方向一声震响,仿佛是巨木撞上黄铜宫门沉重的声音,一道烽火,冲天而起,子娆倏地扬起乌墨般的眉睫,注视那在风雪下笔直腾起冲入云霄求援的烽烟。
天网恢恢,众叛亲离,太子御在亲信护卫下退守东宫,禁中五千亲卫拼死抵抗,只要能坚持到烽烟传出,驻守城外的大军拔营来援,仅凭宫中禁卫与白虎军联手,亦无法挡此千军之战。
然而夜玄殇不会给对手这样的机会。
巨大的圆木双双前冲,冲破烟火风雪不断撞上厚重的宫门,每一次撞击,都狠狠震撼整座东宫。
宫门间的广场上遍布东宫亲卫的尸体,鲜血自宫墙泼墨般流下,箭矢撕破浓烟,带着火光落向各处,仿若黑夜提前降临。
夜玄殇、夜玄涧站在白虎殿顶正东一方,一丝不漏地将东宫情况收入眼底。一队队精兵在巨盾掩护下流水般向前推进,随着白虎禁卫和外戍军配合无间的战术,下方战况渐趋一面倾倒的形势,两重宫门被破之后,唯余通往承澜殿烽火台的最后一重防线,禁卫军在颜菁、虞肖指挥下再次发起强攻。
虞肖终是在最后关头投向己方,颜菁之前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夜玄涧亲述事实与兰音指证之下,白虎禁卫集体倒戈,但若非太子御暴戾绝情的举动,亦不会这么快便落得全军叛离。
“来了!”随着一声轻喝,彦翎从宫外掠至,飞一般瞬间近前,“城外守军攻城,现在被白虎军挡在御天门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