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 出书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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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定定望着门外缤纷杏花,半晌,突然低声道:“你……被别人这样玩弄自己的命运,心中不火么?”
胡砂讶然抬头:“可……他是仙人吧,我能怎么办……”
凤仪微微一笑:“嗯,仙人。”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胡砂呆在屋里,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偏偏死活想不起究竟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二师兄……他是海内十洲的人吧,应当从来没去过她那个世界,可他说的话……他方才说什么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推门就追了出去,急叫:“二师兄!你等等!”
直追到杏花林中,也不见凤仪的身影,胡砂掉头又要往回找,忽听凤狄的声音传了过来:“胡砂,怎么才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说着,他便走了过来,神色略带责备。
她急道:“大师兄!你见到二师兄了吗?”
凤狄愣了一下:“凤仪?我方才见他腾云出去了……”他见胡砂拔腿又要追,不由皱眉拉住:“你怎能追的上他,不是让你回来打坐修炼吗?怎么还到处乱跑!照你这样,修行一百年也追不上他!还不快回屋!”
胡砂最怕他动不动就皱眉叫自己修炼修炼,只得找个借口:“是……是师父让我找他有事!”
凤狄眉头皱得更深:“当面撒谎!师父在一目峰毓华殿,并没回芷烟斋,如何吩咐你办事?最近你越发浮躁了,赶紧回去!”
胡砂无奈之极,只得嘟嘟囔囔地掉脸走了。
没走几步,又听凤狄惊讶之极地轻叫:“师祖!……您怎么来了?”
她愕然回头,果然见那金光闪闪的祖师爷就站在杏花林中,面无表情,定定看着自己。她不由一阵迷茫,本能地随着凤狄一起给他下跪行礼:“弟子拜见师祖。”
金庭祖师淡道:“不用多礼。凤狄,你暂且退下,本尊有事要与你师妹说。”
凤狄虽然疑惑,却不敢抗命,只得说个是,退到了林外,却不敢走远,屏息凝神去听里面的动静。
胡砂心中忐忑,不明白祖师爷突然跑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抬头偷偷看一眼,却见他定定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双眼盯着自己看,眼神读不懂是什么意思。这种情况倒更让人惶恐,摸不着头脑,她不得不反复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师父丢人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金庭祖师突然长叹一声,转身背着双手,淡道:“你入清远的事,起先本尊并不知,若事先明白你的来历,本尊断不会允许芳准收你入门。”
胡砂心中一沉,喃喃道:“不关师父的事……是我……是我求他收我……”
“无论是他收你,还是你求他,结果已经如此,多说无益。”金庭祖师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直要看到她五脏六腑里去,“芳准大有潜质,本尊千年来收过无数弟子,走的走,死的死,成就平庸者也是大有人在,唯他是本尊最看重的良才,他日开坛昭告天神,可直列九天仙班。所以,本尊断不容他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胡砂垂下脑袋,隔一会,轻道:“收我做徒弟……让师父为难?”
金庭祖师没有回答,只淡淡说道:“青灵真君……身为真君,虽没能飞升九天,然而诸位天神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且不说他做事是对是错,这些也轮不到小辈来评论。纵然是错,也是他要历的劫,与旁人无干,此乃天之道。因着小小的是非观,而去否定甚至与天道作对,只会堕落成魔。本尊不会同意,更不会赞同。”
他看了看胡砂,她低头不说话,十根手指在衣带上死死拧着,泛出青白的颜色。
他长喟:“这亦是你自己的劫,靠天靠地来庇佑都不行,靠芳准——更是不行。”
顿了顿,又道:“清远岿然而立千年,发扬光大至今,本尊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令它有任何受损机会。”
胡砂怔怔跪了片刻,慢慢叩首于地,颤声道:“弟子……弟子……”她不知要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说。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她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渺小不堪的砂,往上飞,飞不动。往下钻,钻不进。
无处可逃。
金庭祖师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沉声道:“清远不曾亏欠姑娘一分,姑娘亦不曾有愧于清远。从今往后,姑娘与清远两不相干,请离开吧。”
“师祖!?”在外面偷听的凤狄再也忍不住叫嚷出声,急急冲进杏花林,跪在他面前,急道:“求师祖三思!胡砂从未犯过大错,每日修行也极为勤勉,他日未必不是良才,您这样让她离开,岂不让天下笑话清远不能容人?”
金庭祖师淡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凤狄,送客!”
“师祖!”他怎能接受!
“凤狄!”金庭祖师声音顿时变得严厉,眉头拧了起来,“不要忘了你进清远的本意是什么!要成仙,却忍不住插手凡尘俗事,染上一身俗气,还怎么成仙?!”
凤狄一时语塞。
金庭祖师斜睨他一眼:“如何?你是要与这位姑娘一同离开,还是留下?你自己选!”
凤狄脸色忽青忽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祖师把袖子一摆:“下去!到三目峰灵岩洞反省三日!”
凤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良久,低声道:“抱歉,胡砂……”他转身便走了。
胡砂跪了一阵,除了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她慢慢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去收拾一下包袱,马上就离开。”
“不必了,东西本尊已让人收拾好放在大门处,你自去取便可以。”金庭祖师将手一摊,“过来,本尊送你出去。”
胡砂默然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喃喃道:“师父……我是说芳准先生,不能与他告别一下么?还有……凤仪大哥。”
金庭祖师冷道:“告别相见,都乃俗务,休得再扰他们。”
胡砂木然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他掌心,闭上眼,只觉心里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冷风扑面而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当初入门,从正门到芷烟斋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心态却天差地别。
还是上回中年道姑那几人站在正门处,浮在空中的高台上也依旧站满了前来拜师的人。胡砂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灰扑扑的包袱皮,正放在门前长桌上,没人搭理,像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金庭祖师出现在大门口,众人都急忙下跪拜见,一时间入目的只有一片片后背。
他淡然道:“都起身。这位姑娘要离开清远,白婷,你给她一些路费,也是清远一番心意。”
那叫做白婷的中年道姑满面惊讶的神色,显是不太相信胡砂要离开清远。她才入门几天啊?可是祖师爷吩咐,不能不照办,她赶紧从怀里取出钱袋,连着包袱一同递给胡砂,一面小声道:“师妹,修行委实清苦,却也不必半途而废啊!你好好想想!”
胡砂没说话,只将自己的包袱抱在怀里,钱袋却没拿,在众目睽睽中,转身便下了台阶。
后面有人唤她:“胡砂。”声音温柔清和,像春风拂过一般。然而听在她耳中,不啻于狂风暴雪。她浑身都颤了一下,包袱险些掉在地上。
她慢慢回头,就见正门台阶处立着一人,白衣乌发,姿容清俊,正是芳准。
眼前慢慢模糊,他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她眨了眨,两颗眼泪滚了出来,颤声道:“师父……”
芳准飘然走到她面前,抬手把她的眼泪擦了,却不回头,沉声道:“师父,您何苦如此。”
金庭祖师皱眉道:“荒唐,还不快回去!为师的教诲,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芳准微微一笑:“是何人背后告诉您的?舌头伸得倒长。此事平心而论,弟子当真做错了?难道说让她去送死,就是正道?”
金庭祖师浓眉倒竖,眼看便要大发雷霆,却不知为何强压了下去,冷道:“他能成真君,自是有他的道理。正如你我身为仙人,也是道理。她如今要离开,更是道理!”
芳准笑道:“好一个道理!见死不救是道理,一错再错也是道理,明知故犯依旧是道理!弟子感谢师尊教诲,今日总算明白何谓天之道了!”
“芳准!跪下!”那祖师登时勃然大怒。
芳准摸了摸胡砂的脑袋,柔声道:“别慌,别怕,你待在这里别动。”
胡砂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开,后退两步,跪下低声道:“弟子不肖,顽劣惫懒,无法继续清远的修行,今日便要告辞了……保重,芳准先生!”
语毕,她磕了三个头,飞快起身,再也不敢往他看上一眼,没命地跑下了高台。
金庭祖师余怒未消,森然道:“进去!”
芳准望着山下出了一会神,回头看他一眼,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师父……你的道理,恕弟子愚鲁,实在无法苟同。”
他飘然走进正门,众人纷纷下跪让道,谁也不敢大喘上一口气。
陪你一起
胡砂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久。
眼前的道路完全陌生。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完全不去想。其实想了也没用,她现在又是孑然一身了,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如玉如月的少年郎,繁花缭乱的仙人逍遥,从此只当幻梦一场,都忘了吧。
身边有人喊她:“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走,是不是迷路了?”
她茫然地回头去看,眼前一切都是模糊不堪,什么都不清楚。
那人见她满脸眼泪,一时倒尴尬起来,只得用手在牛车上一拍,笑道:“上车吧,老头子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她哪里还有家呢?
胡砂怔了半晌,终于把眼泪擦了擦,哑着嗓子说道:“那麻烦老爷爷,送我去小粉镇。”
陆大娘一如既往在镇上卖包子,当胡砂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手里的包子吓得又一次掉在地上,紧跟着又被她一脚踩烂。
“小胡砂!”陆大娘激动地一把抱住她,“你回来了?大娘担心死啦!只怕你在路上出什么事!”
胡砂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大娘,我真没用,没能上得仙山,拜得仙人为师。”
陆大娘急忙将她搂着抱着带进后院,连声道:“回来就好!你走之后大娘懊悔了许久,就不该跟你说仙山仙人的事!多少人去了都回不来,你能活着回来,大娘真是欢喜极了。”
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换了新做的衣裙,略有些大了,却是暖洋洋软绵绵,手里端着的小米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令人安心。
陆大娘在后面捧着她湿漉漉的长发,用木梳轻轻梳着,一面絮絮叨叨:“唉,你这孩子,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瘦了一大圈。这一个多月,你是怎么过来的?”
胡砂低声道:“其实还好,也没吃什么苦。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陆大娘叹了一口气:“别撒谎啦,大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看不出你过得好不好?”她将胡砂的头发用布擦干,理顺,这才自外屋端了油灯给她。
“早点睡吧,养养精神。明天大娘做你喜欢吃的牛肉羹。”她摸了摸胡砂的小脑袋,推门出去了。
胡砂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完全陷入暗沉,万籁俱静。
风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啪啪作响,那种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令人心惊。胡砂一口吹了油灯,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清远渡过的第一个夜晚,窗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