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劫眉之四不予天愿-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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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涟漪沉默,傅主梅目瞪口呆的听着她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本就不太聪明,听红姑娘说话是越听越糊涂了。
“我不相信人能这样坚定。”她继续低声道,“有一种……有一种……”她缓缓的道,“有一种不想让任何人担心的嫌疑。”
碧涟漪微微一震,傅主梅觉得他体内稳定运转的真气突然乱了,红姑娘的声音拔高了,“我不相信有人能没有遗憾,不管是要死的人还是继续活着的人,只要是活着的人……我觉得每天都有遗憾,总有事情没有做完、总有各种各样的希望、总有计划和对将来的想法!总会有很多事做错很多事失败很多事没有指望,那就会不停地后悔和遗憾!就像你喜欢我,而我不但不把你当回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碧落宫!你说你不遗憾吗?你说你不想改变吗?你敢说没有期待吗?”她顿了一顿,“即使是快要死了、正是因为你快要死了……不肯承认你不甘心,要掩盖你的遗憾,装出一副不会让任何人担心的样子,那才让人觉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道,“很遗憾,很不甘心。”
傅主梅极力护着碧涟漪的真力不走入岔道,这一瞬间他的内息紊乱得几乎找不到头绪,“咳咳……”碧涟漪胸口的伤处变得更为焦黑,傅主梅觉得他的声音比内息平静了一百倍不止,“红姑娘,请回吧。”他平静的道,“天色不早了。”
“喂,这次你要是不死,我……”红姑娘并不走,缓缓的道,“我……有一个想法。”碧涟漪道,“姑娘,早回吧,你打扰我……”红姑娘打断他的话,“以后,你不要为了碧落宫去死,我也不要为了尊主去死,好不好?”她低声问,“好不好?”
傅主梅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懂了她的意思,碧涟漪胸口起伏,气息有些乱,“我……”
“我一点也不希望你死,你知道吗?你是我一生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红姑娘继续低声道,“我……我想以后对你好些,所以……不要装出一副不会让任何人担心的样子,不要以为这样就有人相信你死得其所,这样只会让人更担心。”她突然淡淡一笑,“不要死好不好?”
“红姑娘,”碧涟漪唇边也有丝淡淡的笑,“你不是一直很有勇气,早已决定为了柳眼牺牲自己,随时可以为他去死?”红姑娘转身往外走去,“嗯,但我今天开始明白,为了什么东西去死,未必就是一件……”她走出了门外,低声道,“……一件什么好事。”
傅主梅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掉,“小碧,我觉得她真的再也不会为了阿眼去死啦!”碧涟漪闭目咳嗽了几声,“你收手吧。”傅主梅吃了一惊,“为什么?”碧涟漪低沉的道,“一个时辰了,再继续下去你会内力耗竭,元气大伤,如果朱颜再来……咳咳……”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碧落宫危殆。”
“我不会放手的。”傅主梅叹了口气,“反正现在朱颜又没有来,如果啊如果的,如果的事都还没有发生……你伤得很重,我怎么能放手呢?”他是不如碧涟漪想得周到,也没有什么退敌的妙计,但要他放手看碧涟漪死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咳咳……”碧涟漪突然剧烈呛咳起来,“我……”
“别装出一副不会让任何人担心的样子,”傅主梅把他那略带童稚的声音努力放柔和了,“红姑娘说得没错,她担心你,我也担心你,大家都很担心你。现在这样很好啊,我觉得她有一点点改变了,以后可能真的会对你比较好哦,你没觉得好期待吗?”
“我……”碧涟漪突然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但是我……”一瞬间,堵在他胸口的那团阻塞突然冲破,真气畅通无阻,伤口处的血顿时止了。傅主梅松开手,碧涟漪咳嗽不止,一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那鲜血喷了出来烫得犹如烈火一般,溅落在床榻上被面竟受热扭曲成一团。“咳咳咳……”碧涟漪几乎不能呼吸,那团仿佛能将血肉烧成焦炭的灼热真气吐出之后,胸中似乎充满了鲜血,而无法呼吸到空气。
“喂!小碧?”傅主梅看见他吐出那些古怪血液出来,就知道一定烫伤了他的双肺和气管,手忙脚乱的扶他坐起来,幸好闻人壑插下的十二银针起了作用,静坐片刻,出血渐渐止了,碧涟漪极微弱的呼吸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碧有救了。傅主梅让他靠着墙闭目养神,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生怕惊扰了碧涟漪的任何一根头发。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小碧对红姑娘的感情、碧落宫的未来、江湖的未来、阿俪的未来……他揉了揉头发,总是相信什么都会变好的,却其实不是什么都真的变好呢!但不管以后是不是真的会越来越好,他也一样是这样期待的。
日爱居。
碧涟漪重伤之后,宛郁月旦在他房里待了一会儿,很快回到自己的住所,铁静随侍在他身后,见他自己摸索着拿了一件衣裳,几两银子,几瓶药丸,打成一个包裹。刚刚发生朱颜闯宫之事,铁静分外谨慎,见他打了个包裹,失声问道,“宫主要外出么?”宛郁月旦微笑,“我要出去几天。”铁静皱眉,“我去通知檐儿,宫主要去何处?”
“我这次出去,不带任何人马。”宛郁月旦提起方才他打好的包裹,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在我回来之前,宫中事务交由碧大哥主持打理,碧大哥若是伤后虚弱,你和檐儿可先询问毕长老,再征求闻人长老的意见。”铁静吃了一惊,“宫主你不带任何人马?那怎么可能?宫中上下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心宫主这样出门,让铁静和檐儿与你同去。”
宛郁月旦转过身来,对铁静招了招手。铁静关切的走近,“宫主有何吩咐——”突觉腰侧一麻,宛郁月旦的右手自腰间放开,铁静骇然颓倒,宫主用腰间“麒麟刺”击倒了他,为什么?只见宛郁月旦对他露出歉然而温柔的微笑,双手用力将他拖动,一直拖到自己床榻旁边。他本想把铁静抱到床上躺好,然而手上气力不足,终究是抱不动,只得让铁静躺在地上,将床榻上的锦被取下来盖在他身上,又把玉枕也挪下来放在铁静头下,仔仔细细整得铁静全身上下妥帖舒服,方才站了起来。
铁静看他整理锦被,心里越来越惊骇,宛郁月旦做出这种准备,那是当真打算一人离开,但他双目失明,一个人要怎么离开?又能去哪里?正在疑惑担忧之时,门外一阵窒闷的微风吹入,带来一种熟悉的热力,他看到一个人影映在墙壁之上,来人身材高大,满头乱发,微风吹来的时候,似乎还隐约带了血腥之气。
难道是——铁静瞧见那人影缺了右臂,心中惊骇已经到了无法表述的地步,难道是——狂兰无行?不可能的!他刚刚才铩羽而去,他刚刚被傅主梅砍断一臂,他刚刚才身受重伤,怎么可能突然返回?哪有人能如此悍勇?
“来得真快。”宛郁月旦的声音响了起来,与门外吹入的热风相比,他的声音纤弱柔和,微略带了一点雀跃,像个猜中灯谜的孩童,“能使八尺长剑和丈余长戟的勇夫,想必不会知难而退,应是越战越勇才是。我料先生必然再来,却想不到这么快。”
朱颜的声音不见丝毫重伤后的疲弱,仿佛他从来就没有那条右臂,“你打好包裹,是自信我不会杀你?”宛郁月旦的眼角略略上扬,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有些认真,“我一向很有自信。”朱颜右臂的断口已敷药包扎,也不知他单凭一只左手是如何做到的,包扎得十分妥当,他左手拄着一支竹竿,虽是一支竹竿,握在他手上实和长戟并无差别,“杀你,不需吹灰之力。”
“碧落宫与先生无冤无仇,先生要杀我,应当有什么理由吧?”宛郁月旦背着那打得有些乱的包裹,看似一个干净稚弱的温柔少年,“是先生有什么心愿不能达成,而有人允诺你了么?”他柔声道,“杀我,即使先生悍勇绝伦也必然会惹上许多麻烦,如果先生相信宛郁月旦之能,可否告诉我,有人允诺了你什么?有什么必须用我的人头去换,而别无他法?”他望着朱颜的方向,神态很温和,“碧落宫对先生,从来没有伤害之意。”
朱颜目光流转,如果宛郁月旦看得见,那目光非常凌厉,充满了茹毛饮血般的暴戾之气,这等妖魔般的眼神持续了甚长时间,他低沉的道,“我要找一个人。”宛郁月旦自怀里缓缓举起一张画卷,“先生要找的,可是这位姑娘?”
朱颜目光一掠,刹那间左手竹竿爆裂,竹节被焚为灰烬,他一字一字低沉的问,“这幅画像,你在哪里找到的?”便在这时,一人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的道,“这幅画像是我的。”宛郁月旦微笑,一人自屋梁飘然而下,相貌俊美,面上一道伤疤让人印象深刻,正是化身为“潘若安”的沈郎魂。
原来沈郎魂恰在今日早晨赶到碧落宫,草草说明唐俪辞所处的困境,并把唐俪辞在望亭山庄揭下的那副画像交给了宛郁月旦。那幅画像和西方桃非常相似,悬挂在风流店隐秘的据点之中受供奉,必定是关系重大的人,并且很可能已经病重或者去世。唐俪辞希望宛郁月旦能着手查明画中人究竟是谁,如果画中女子已经去世,方周那失落的冰棺说不定便是被西方桃取去给这名女子使用,这女子必定干系风流店中一项重大辛秘。
宛郁月旦自是瞧不见那画中女子的相貌,但他已从梅花易数那里详细听说狂兰无行和假名“西方桃”的玉箜篌都对玉箜篌的表妹薛桃有一段情,这画中女子如果长得和“西方桃”非常相似,不是薛桃又是谁呢?而狂兰无行如此武功,世上除了“情”之一字,还有什么能令他赴汤蹈火,甚至泯灭恩义毫不在乎呢?刚才狂兰无行突然而来,他没将这画像带在身上,此时却是早已准备妥当。
果然画像一出,狂兰无行气势骤变,沈郎魂适时现身,宛郁月旦心气逾定,微笑道,“这位姑娘可是薛桃?”
朱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画像,画中人的相貌几乎和西方桃一模一样,但在他看来显然有天囊之别,“她人在何处?”朱颜目中璀璨的光芒越闪越盛,凌厉骇人,“说!”沈郎魂平静的道,“这幅画像是我的。”朱颜蓦地抬目看他,沈郎魂淡淡的道,“这幅画像是我和唐俪辞唐公子在望亭山庄内找到的,望亭山庄是风流店的秘密据点,画如果在那里,我想人也许也在。”他却不说这画中人姿态古怪,仿佛并非活人。宛郁月旦眼角细细的褶皱微微舒开,舒得很清朗,“玉箜篌……”他一说到“玉箜篌”,朱颜身上杀气骤然浓烈了许多,宛郁月旦只做不知,继续道,“……对薛姑娘也有情,以他的为人,即使今日你取了我的人头回去,他当真会把薛姑娘交还给你么?”他的眼眸莹莹,隐约包含了凄楚之意,眼角却仍在微笑,“或者说——他会把什么样的薛姑娘——交还给你?”
朱颜负手在后,静静地沉思,他武勇绝伦,但并非莽夫。玉箜篌阴毒狠辣,得不到的东西绝不可能平白放手,“你说——他会还给我一具尸首?”他低沉的道,“他敢吗?”宛郁月旦反问,“他不敢吗?”朱颜嘿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