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明清那些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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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甲在把杜十娘卖给孙富之后，又唉声叹气，好像与杜十娘又难以割舍，人们常据此说这个男人很虚伪。但我觉得他倒不像是在做戏，他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犹来豫去、窝窝囊囊的男人，以至于冯梦龙在小说的最后也气愤地说：
“李甲不识杜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无足道者。”
我们后人评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说李甲这个男人是因为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他不就是缺钱吗？他哪里知道杜十娘那里有着价值连城的百宝箱。这就像有些股民，手里买的股票明明是大黑马，在抛掉后它才一骑绝尘而去，所以人们就以为李甲在看到杜十娘向江中抛洒珍宝时悔恨连连的心态也应该是这样。其实还是冯梦龙看得清，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念之差”、“看走了眼”的问题，李甲之所以会辜负杜十娘，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一个大蠢材，不能说他不爱十娘，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十娘心里想什么，十娘到底爱他什么！
是啊，有人会问了，李甲既然是这样一个男人，杜十娘这个冠绝京华的名妓又贪他什么，又爱他什么呢？
我们前面从一段介绍杜十娘的文字里分析过她的特点，她久历风尘却依然青春美丽，她卓然不群却又颇有心机，这样的女孩子会看上李甲这样的“蛋白质”吗？——笨蛋！白痴！当然还并不神经质。
13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4）
按道理是不会。但不要忘了，杜十娘的身份是一个妓女，越是聪明浮华的公子哥越是怀着玩弄的心态来面对她们，况且这个行业内的人际关系也是极其尔虞我诈的。所以越是聪明人，就越不能依靠。李甲与十娘交往是初恋，而他又是个“忠厚志诚”的老实人，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样的男人在她的生活圈里是不多见的，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又况且女人在爱的时候往往喜欢风流潇洒的帅哥，但在考虑嫁的时候却喜欢沉稳持重的男人，越是成熟的、有思想的女人越会这样选择，所以杜十娘选择李甲作为终身的依托那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当然，我觉得杜十娘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地方。她因为太聪明、能力太强，所以考虑问题有时太过细致与缜密。你看，从她这个“从良”计划的实施过程我们也可以看出来，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掌控之中。我们说这关系到自己将来的幸福与命运，再怎么算计都不为过，但她不应该对李甲也瞒着。李甲为筹不到为十娘赎身的三百两银子而犯愁的时候，杜十娘开始只是让他尽力去筹，而且宽慰他，你放心，只要筹得赎金，其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到底安排了什么？怎么安排的？为什么不与李甲一起商量，或者多少告诉他些呢？毕竟你不是要利用他，而是把他当作要与你一起风风雨雨走下去的那个终身相伴的男人啊！
李甲也憨，杜十娘不告诉他，他也不问。
在没钱雇船的时候，杜十娘开过百宝箱在第一层抽屉里取过银两，李甲因为要用十娘的钱而不好意思，连往百宝箱里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待他抬起头来，杜十娘已把箱子锁上了。我就想了，要是杜十娘当时就把底交待给李甲，他也就不会傻得被那个孙富给“诱骗”了吧！
当然，杜十娘倒不是防着李甲，依她的性格，她会处处留一手的。她总是那么毅然决然，且又胆大心细。她那性命攸关的百宝箱曾经两次交在别人手里，有一次居然就交在孙富手里，而孙富最后又懵懂无知地又被胸有成竹的十娘给要了回去。
当李甲跟孙富喝完酒回来，老是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杜十娘就很警觉。当李甲在十娘的追问下说出孙富的主意时，杜十娘当时的反应是放开本来抱着李甲的双手，冷笑一声说：
“为郎君画此计者，此人乃大英雄也。郎君千金之资，既得恢复；而妾归他姓，又不致为行李之累。发乎情，止乎礼，诚两便之策也”。
这话当然是反话，是气话，但性格刚烈的杜十娘紧接就从情绪落实到现实层面上来了，她马上就问：“那一千两银子在哪里？”
李甲老实地回答说：“还没给呢？”
杜十娘立即就说：“明早快快应承了他，不可挫过机会。但千金重事，须得兑足交付郎君之手，妾始过舟，勿为贾竖子所欺。”就是说他得先付钱，我们才能“付货”，你可别给他骗了！
听了这话，李甲就愣了，然后就是默不作声。第二天，这事就按杜十娘说的那样进入了操作程序。
说实话，每次读到这里，我总是扼腕叹息。你说十娘不该屈服是对的，对李甲讽刺、失望也是对的，可是没必要在言语上话赶话非要把事情逼到死胡同嘛。这种言语方式十娘在对付老鸨的时候用过，以至把从良赎身“逼”成了事实，但李甲又不是老鸨，十娘何必负气之下把话说死呢？
有人会批评我这样说是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李甲都把十娘卖给了孙富，也就是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誓言，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杜十娘就是应该这么带着尊严离开，要不然女人好像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似的。
从维护女权的角度说，这话说的在理儿。但我觉得我们作为旁观者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痛——那毕竟是杜十娘用尽两年心血编织、并寄于终身希望的爱情啊！事实上，很多爱情与婚姻的悲剧固然有社会与时代的外在因素，但更多的却是“祸起萧墙”——也就是说由内部因素即当事人双方的性格因素造成的。杜十娘不是不了解李甲的性格特征，孙富这样的人的一席话能使他“茅塞顿开”，你再跟他谈一席话，他肯定会再次“茅塞顿开”，好好沟通一下，“一虎一席谈”，多谈谈或许就可以将男人的“一念之差”消弥于无形了。
当然，我这不是为李甲翻案，就是这个蠢材辜负了十娘终身的寄托，让这位冠绝京华的女子带着她沉甸甸的珠宝与沉甸甸的希望沉在长江底。
当杜十娘在船头痛斥李甲与孙富后投江之时，冯梦龙写道“当时旁观之人，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其实我知道，这哪里是旁观之人咬牙切齿呢，分明是冯梦龙自己写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连作者都这样，所以看了这个故事的人都会对那个李甲恨得咬牙切齿。
还是杜十娘说的对，“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此诚明珠美玉，投于盲人”。那李甲，在爱情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一个盲人！可叹杜十娘千古奇女子，却爱上了一个并不值得她爱的人！
这大概就是经历过爱情与婚姻悲剧的女性共有的心声了——
找一个值得爱的人，怎么这么难！
说到杜十娘选择李甲，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忠厚老实，如果他只是忠厚老实而不愚蠢懦弱，那该多好！那样，一个聪慧能干的妻子加上一个本份体贴的丈夫，该是一对多么完美的组合。可惜这样的幸福杜十娘错过了，但好在另外一位叫莘瑶琴的姑娘并没有错过。
请看下回：卖油郎的故事——“找一个值得爱的人，到底有多难？”
14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与明月（1）
——“卖油郎”的故事
有句俗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们平常说这话往往是指一个条件特别差的男性异想天开地想去追求一位条件特别好的女性。那男的，我们说他是“癞蛤蟆”；那女的，我们说她是“白天鹅”。这俩人放一起的话，谁都会觉得不般配，所以这句话就是用来嘲笑那位“癞蛤蟆”的痴心妄想。
但我有时又想，说到底，爱与不爱，爱谁不爱谁，那纯属是个人的情绪，也就是说，从心理活动的角度看，爱情，它根本就是一个人的事儿！癞蛤蟆如果就是喜欢白天鹅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位癞蛤蟆一定见过白天鹅，要不就不会喜欢上她了，他们一定就生活在同一片湖泊里。癞蛤蟆每天看着那只美丽的白天鹅飞来湖里觅食，又看着她美丽的身姿振翅飞去，从审美的角度上看，喜欢上她甚至爱上她完全是正常的蛤蟆心理。别以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蛤蟆也可以拥有嘛。虽然自己长得丑点，但不能因为自己丑，就拒绝所有的美啊！
况且，那白天鹅也不一定就像我们以为的那样根本就对癞蛤蟆看不上眼啊，如果有一次白天鹅在泥沼里泥足沉陷而癞蛤蟆奋力将她推了出来呢？如果有一次白天鹅面临鳄鱼的偷袭而癞蛤蟆不顾危险跳出来惊动了鳄鱼从而拯救了白天鹅呢？如果有一次白天鹅看着癞蛤蟆觉得他怎么就像那只青蛙王子呢？如果……如果……
如果最后白天鹅真的跟癞蛤蟆走到了一起，我们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眼红看不过去，因为打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那一刻起，爱情的大魔咒就会改变世俗的一切。
有这么一只“癞蛤蟆”，也突发奇想地祭起了爱情的“大魔咒”。
其实说这个小伙子是“癞蛤蟆”，我觉得对他不太尊重。因为他不过就是长点差点儿、身上脏点儿，干的活粗点儿，日子穷一点儿，生活境遇苦一点儿，但好歹他还自食其力，还有工作呢！
他本来是个流浪儿，小时候因战乱跟父母失散了，后来被一个开油店的老朱收为义子，结果店里有个叫“如花”的女伙计看上了他，而他还把自己当白天鹅，就是对人家不领情，结果这个女伙计就跟另外一个男伙计好上了，然后两个人就阴谋陷害他，以至于他最后被他义父赶出了家门。但他并没气馁，用多年积攒的三两银子买了幅油桶挑子，走街串巷地卖，因为小伙子勤快，人又好，又老实，大家都亲热地叫他“卖油郎阿重”。
阿重姓秦，原名秦重。他要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卖他的油，也没人会骂他是“癞蛤蟆”。可有一天，他卖完油坐在一个街口休息，突然看到了一位姑娘下轿子，这一看不打紧，立马让他掉进了那个“癞蛤蟆”的陷阱里。
他跟旁人一打听，别人说这姑娘你都不知道，没见识，这可是杭州城鼎鼎大名的名妓之花，名叫莘瑶琴，外号花魁夫人，小名跟老鸨的姓，叫王美儿，跟她来往的不是太守就是府尹，不是翰林就是衙内，一般的人想见一面也难，你小子刚才看了一眼，就算是有福了。
秦重很疑惑，就问了，她不是妓女吗？难道他不接客吗？旁边这位呵呵一笑，“据说她接客，一晚要十两银子！”
这十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呢？当时一般的情况是，你要到红灯区去消费，一晚上任你怎么玩，大概也就一两银子左右。据记载，当时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也就二十两左右，明代刑律中规定，当官的贪污五两银子就可以被处斩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这十两银子一夜的价格那在当时可是天价了。这就是头牌，这位杭州城的花魁夫人大概就像北京城的杜十娘，那在当时应该是南北两大“超级女生”，那绝对是重量级的“白天鹅”，秦重看上了她，你说是不是把自己扔进“癞蛤蟆”的陷阱里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世事难料，那位杜十娘挑来挑去，就挑中了李甲那个糊涂蛋，那么这位花魁夫人莘瑶琴是不是也有可能会看上秦重这样的一个老实人呢？
说秦重“每常不吃酒，今日见了这女娘，心下又欢喜，又气闷”，自己忍不住跑到路边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