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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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他自己当初一样无能为力的人多做一些事情。眼前这个温醇而隐含铮然傲气的人,这个与铁面御史严沧意以断案公允,官声清正齐名的江漫秋,让我有一种深深的钦佩。
我厌恶勾心斗角,所以连这种宴会的绮糜气息也让自己觉得不舒服,更勿论那所谓朝廷之上的明争,朝廷之下的暗斗,浪潮汹涌,你来我往。江漫秋也不喜欢,这从他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来,他更适合做一名手握书卷晨昏朗读的学子,而不是在朝政之上侃侃而谈的官员,严沧意更是厌恶这种繁文缛节,然而他们却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坚持下去,如何能不令我欣赏,这也是当初自己不惮於严沧意的职位而愿意与之相交的原因。
“好,”我微微一笑,“同是救人,你居庙堂之高,我处江湖之远,倒也无甚差别,只是几年下来,我却有负与自己当初的诺言,心中不免惭愧。”
“不是这样的,”眸子望著我,在黑夜中更显明亮温暖,竟不比那璀璨的灯火逊色半分。“严大人曾与我说过,那有著广阔天地的江湖,才是你真正的归宿,所以一时的困扰,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先是讶异,继而释然,自己倒忘了他与严沧意本同在北庭,自然相识。两人相顾一笑,颇有相遇恨晚之意。“方才你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严大人时常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却总为相聚匆匆而遗憾。”
“是麽?”我忽起童心,狡狯一笑。“自我来苍澜以後还没有去看他,你先别告诉他。”
江漫秋笑著应道:“正好,再过几天他会来京里叙职,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临近大厅,那里面的歌舞犹未罢休,杯盘碰撞之声此起彼伏,更不必道其喧哗了。我将身上毛氅解下来还给他。
“怎麽了?”
“你看我现在是何打扮?”见他怔然,我笑著指指身上的衣服。
他这才注意到我的小厮装束,不由大讶。“你怎麽……,当初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呢?”他指的是秋云罗和苏行。
我摆手阻止了他略显担忧的神色,笑道:“我只是混进来找个人而已,当然得见机行事,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进去,以後再聊吧。”说罢不等他反应,便急急入了内厅,不著痕迹地站回昭羽身後的位置。
他正在喝酒,眼神有些迷朦,手也微微颤抖,看来微醺,却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首座的左相道:“左相大人容我告罪回府,实在不胜酒力了。”
左相捋须点头而笑。“九爷请先回府歇息吧,老臣就不送了。”
我连忙扶住他,他却趁机将身上大半重量全倒向我这边,累得我差点扶不住两人一齐跌倒,这才知道他醉酒有大半是装的,不由好笑。待到临上马车的那一刻,故意松手让他猝不及防跌入车厢,笑呵呵地看著他抚著额头龇牙咧嘴狠狠瞪了我一眼,忍不住调侃道:“醇酒美人滋味如何?”
“对著一大群不想面对的人喝酒真莫过於最大的折磨。”他也笑,眼中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摇头,不可思议地看著他:“你不是自小在这种环境中成长麽,早该习惯才是。”
“习惯不等於喜欢。”他理直气壮道,微微眯起的眸子忽而一亮。“不过这一次收获倒不小,看来我要加紧动作了。”他说的是培植自己势力的事,我听过便算,他知我不喜这些,也没有多说下去。
马车一停,在门口等候已久的绿绮立时迎了上来,我未等她开口,便已摇了摇头,她眼中那抹期待的光芒马上黯淡下去,俏脸上满是失望。
我不忍地安慰她:“我已用逍遥宫的暗号通知其他逍遥宫的人,让他们一有云罗的消息便与我联络。见她忽而明亮起来的双眸,不由苦笑:”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不会的,”晶莹的美眸满溢激动,将我狠狠抱住不愿放手。“公子,谢谢你。”
“傻瓜,再怎麽说我也是个挂名的宫主,不适时利用一下权力怎麽行?”笑著敲敲她的额头。
绿绮冷静下来,忽地掩嘴轻笑。“公子你通知他们用的是不是历代宫主所用的暗号?”
我点点头,不明白她脸上恶作剧般的笑意从何而来。
“这三年我们遍寻你不著,小姐和苏殿主他们却一直相信你没有死,若然现在他们见到那个暗号,嘻,真想看看他们好似见了鬼的惊喜模样。”
听了绿绮的话我不觉笑出声,却见她脸上露出淡淡倦色,便嘱她早去休息,转身走入大厅。只见方才还脸色潮红的昭羽已神色清醒地坐在八仙桌前,一瞬不瞬地盯著门口的方向,见我走进来,冷不防问了句:“如果找不到呢?”
“什麽?”我一愣,不知所云。
“如果找不到秋云罗呢,你准备怎麽办?”
我思忖片刻。“先去一趟中州,然後便是四方游历了吧。”
“游历?”
我点头,忆及各地风光,不禁微眯起眼,掩不住眸中迷醉。“松江北舍的橙蟹,潮汐日月楼的新笋,自然是要去尝一尝鲜的。”说至兴处,不由抚掌而笑。
“真好……”他喃喃,“这样的你,如风般自由,怪不得每人都欲与你相交……”
“什麽?”我未及听清,却捕捉到他眉间闪过的一丝落寞。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的眼神常常不自觉吸引了很多人,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说的,是不是如斯风情?他恢复常态,托腮望著我,挂上一抹邪邪笑意。
我摇头,递上一杯温茶。“你醉了。”
“我当然没醉。”他有点恼怒,又隐隐怆然。“小时候我也常常在想,那宫外的天空,是否与宫里的截然不同。很多人都说母亲是从民间进来的而不是官宦出身,那麽她应该知道宫外的许多趣事,谁知我每次问她,她都要脸色大变,而後大发一番雷霆,渐渐地我便知道了,她痛恨民间,痛恨这两个让她在宫内让人瞧不起的两个字。”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极度讽刺。
我没有接话,只莞尔一笑。“看来你今晚的精神很好,不如彻夜品茶吧。”
“你又当我醉了麽?”
“你没醉,只是我突然想喝茶,你就当陪我吧。”
“我既拥有许多,说到底却也是一无所有。”他撑起额头低笑出声,面容被手半遮著,看不清表情。
“你当然不会一无所有,”我将茶叶取一小撮放入紫砂壶内,再悠悠道:“我也不会与一个陌生人住在一起。”
“你说朋友麽?”他笑了起来,望著我,朦胧的神色浮起一抹温暖。“是了,朋友,我还有你,还有三哥,他是我在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人了……所以,”他顿了顿,拿起我方斟好的茶一饮而尽,仿佛喝酒般豪爽,看得我哭笑不得,忙把砂壶移开些,免得他糟蹋了自己的好茶。“所以有朝一日,我要手握这天下,看看它,看看它是不是真如你口中那样美……”
我笑而未答,见他伸手又要来拿茶杯,及时以手架开。“你当是在喝酒麽?”
他翻了个白眼,肆意流转。“细品是吧,知道了。”不由分说夺了一杯又往嘴里倒,这回想必在喉中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俊容浮起一丝讶异。“苦而不涩,犹有乳香,这是什麽茶?”
茶烟嫋嫋,满室盈香,只闻一人笑言道:“白石清泉。”
与昭羽两人对坐喝了一夜的茶,言语虽少,却早有一种莫名默契流转。待到天色稍明,宿醉的他还是抵不过倦意趴在桌上沈沈睡去,我却依然对著碧绿色的茶水怔怔出神。
慕容慕容,我可以坦然面对所有往事,却为何独独畏惧见你,是恨与否,早已不重要,想必,我只是,还需要多一些的时间罢……
不知过了多久,便有管家进来,见大厅一片静寂,也不觉放轻了脚步来到我跟前小声道:“秦公子,门外有一名姓江的客人约你外出,问你可愿意?”我回过神,怔了一怔,姓江,莫古是江漫秋?想了想便点点头:“晨起清寒,李伯,劳烦你拿张毯子给他盖上吧,”我示意旁边昏睡的昭羽,“我这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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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过院,果然见到江漫秋站在门口。一袭白衫,长身玉立。“江大人好清闲,居然有空约我这个闲人外出?”
江漫秋笑吟吟,“这几日迎冬节,大半官署都停止办公,我这个掌印的右仆射自然也偷得半日空闲。”
两人边说着走到街上,他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九皇子昭羽,你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我们是一起来苍澜的,我便暂时寄住在他府上。”
江漫秋摇摇头,不掩担忧。“皇家的事最是复杂,你不应该与他走得过近。”
我想起半路遇袭之事,不由一笑,倒为他的关心而感动。“我只是暂时寄住而已,过几天便要离开了。”
“你要离开?”他大是意外。
我点头。“来苍澜本不是预料中的,却没想到会遇上你们,倒也不虚此行了。”
“也好,你本也不适合这里的。”他忽而笑了,本来便清朗的人笑起来也如春风般和煦。“像昨夜的事情,实在是有惊无险。”
我笑而未答,眼底却掠过一丝悒郁,他似乎看到了,便也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笑着转开另一个话题。“既然你要走了,今天就更应该与我走上这一趟了。”
“怎么,莫非江大人要请我到聚珠阁大吃一顿。”我打趣道,京城第一食馆是为聚珠阁。
“是也不是。”他笑意愈深,脚下也加快了几分,见我走得悠哉,索性连着袖子抓住我的手往前带。
真是性急,我颇无奈,不得已调整步伐跟上他。所幸这几日迎冬佳节,昨夜灯会的余韵未消,大多数人还沈浸于睡梦之中,此时街上并不多人。
两人进了飞檐流彩的聚珠阁,江漫秋也不待小二上前带路,便拉了我直奔二楼。
正对着楼梯口的靠窗位置上,正坐着一个人,身形颀长,脸微微侧外,似乎在欣赏景致,却可看见那半边冷峻的线条,蓝色袍服更将他不易亲近的气质生生勾勒了出来。
江漫秋带我上了二楼,此时却止住不动,笑睨着我,仿佛邀功。怔愣之间,蓝衣人已察觉到我们的视线转过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连他向来不轻易笑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惊鸿。”
“严沧意?”我也喜道。当年的叙江泛滥一事,两人因而相识,虽言语不多,倒也情谊颇深,更勿论他还是齐彝前辈的师侄。“不是说过几天才能回来?”
“刚好有事,就提早了。”他瞥了江漫秋一眼,再望向我时,连眼底也满是笑意。“这家伙在我一到官署的时候就将我拉了出来。”
江漫秋闻言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惊鸿,他可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就跑过来了,看来你的面子比天还大。”
三人久别重逢,酒过几盏之后,江漫秋突然问道:“你不是在边境上么,怎么会提早这么多天回来?”
严沧意酒杯一顿,眉间掠上一抹淡淡隐忧。“那里不太安稳,我想回来叙职的时候,顺便与今上说一说。”
“不安稳?莫非战事将起?”涉及军国大事,即便此时二楼并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