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家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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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已失去色彩了。
彭老七光花钱而不挣钱,实在没钱花了就卖房子,是个地地道道的败家子。他把梅东新村和自己住的花园洋房卖掉后,开始住在新闸路上一处周家的里弄房子里,那是一处供账房清算周扶九家财产的房子,只能腾出一部分借给他们住。后来搬入玉佛寺附近的盛家的房产成德里。那时大家族已分家,房产不属于他们,也只能暂住。再后来就搬至麦根路(现在的淮安路)租住张廷重的房子,因他们是亲戚,张廷重(张爱玲的父亲)太太孙用蕃,是盛老四的太太孙用慧的七妹,孩子们管她叫“北京七阿姨”。张家的这个院子只有两幢楼房,一幢张家自己住,另一幢出租。后来这幢房子也租不起了,只好迁入寻常百姓家了,真的是房子越来越小,汽车则越乘越大。
可怜八小姐后来一直生活在这种深深的无奈之中,烟瘾已重,不幸中毒身亡,年仅四十七岁。
彭老七把家当吃光败光之后,晚年就很不堪了。1950年代,他又涉嫌一桩经济责任案子,被定以“反革命罪”去劳动改造。谁知劳改结束不久“*”又来了,人们又找他算账,命他去扫街。寒冬腊月他怕冷,带上手套去干活,结果被群众发现,剥下他的手套扔在地上,当众羞辱他,批斗、抄家是必不可免了。在上海呆不下去了,他就住到松江女儿家去。有一天,派出所发来通知,叫他第二天去谈话,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精神恍惚,想到1950年代被捕时,就是派出所通知去谈话“谈”进去的,这次再去,定是有去无回。他思想斗争了一夜,想想只有一死了之。第二天一早,就在卧室里上吊自杀了。
当时他的女儿正在上海,松江仅他一个人。消息传到上海后,小儿子彭国维赶去处理后事。当小儿子把他从绳子上解下来放平时,人早已僵硬了,奇怪的是,他还是从腹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想必是活得太累了,现在总算是得到了解脱。
彭七盛八共生有四儿三女,儿女们几乎都继承了父母能歌善舞的艺术天赋。解放后各自努力奋斗,成家立业,过着小康生活。父母没有为他们留下遗产,反而促使他们正视现实,努力学会在社会上生存,活得比他们父母要充实得多。只是老二阿彭(彭国裕)很不走运,解放后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圆号手,不知什么时候跟伙伴们一起闲聊,发发牢骚,被揭发出来是讲反动话,结果被送往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去的时候二十来岁,回来时已年近五十了。彭家大哥彭国宽(老彭)是老牌的“舞林高手”,“*”后仍“死不改悔”,每逢双休日,总喜欢在舞池里转悠。大妹爱丽斯(彭蔚宜)舞也跳得好,她家住南昌大楼,正是闹市中心,于是成了兄弟姐妹的聚会场所。
狂风暴雨过后就是耐人寻味的平静了。八小姐的后代们谈起往事都很平静,他们认为“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一个大家族不可能永久地兴盛,但也不可能永久地衰败,他们是落难的一代,但他们的后代都奋斗有成,这就是希望。人怀着希望活着,就格外扎实了。
第十一章 遗产风波
老太爷到底留下多少遗产
大家族的台柱子一倒,最敏感的自然是遗产问题。盛宣怀身后被人议论得最多的问题之一也是遗产问题。由于他钱多、地多、股票多,人们就依此推断他是“赃官”。
至于盛宣怀到底留下多少遗产,近百年来一直众说纷纭,有的说一千万,有的说两千万,有的说三千万……其实都是信口说说,没有真凭实据。
事实上盛宣怀去世之前立有遗嘱,将其遗产的一半拿出来建立愚斋义庄,救济盛氏贫苦人家和从事社会慈善事业。这项遗嘱的执行监督人,是盛宣怀当年老领导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辛亥革命后李经方在上海当寓公,是个褪尽华彩的海上绅士。在他的组织下,成立了盛氏财产清理处,负责清理盛氏名下的所有财产,同时在盛氏去世后的第二年(即1917年6月1日),召开了盛氏五房(大房盛昌颐由其长子盛毓常为代表、二房早夭不计、三房盛同颐由其嗣子盛毓邮为代表、四房盛恩颐、五房盛重颐、六房和八房均早夭不计、七房盛昇颐))及亲族会议,成立愚斋义庄。
这个盛氏财产清理处经过两年半的努力工作,于1920年1月报出了工作成绩,认定盛氏财产至1920年1月止,总额为银元一千三百四十九万三千八百六十八两八钱五分五厘,扣除应偿款及提存各款一百五十三万二千四百五十余两外,实际可以分的财产为一千一百六十万另六干另十四两三钱八分八厘。这是公布于当时《申报》的实际数字。
另外,复旦大学档案馆里保存了一组完整的盛氏遗产清理和分配的详细抄件。这组抄件包括《盛氏公订保存遗产公约》、《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廨谕》、《估价清册财产总表》、《各半分配清单》、《五房分配清单》、《盛氏遗产分析办法》、《盛氏遗产拈阄仪式记录》,以及盛氏遗产清理小组前后八次会议的记录。盛氏财产清理处及财产分配监督人均有法律上的资格依据,听从会审公廨的谕令,因此应当说,清理下来的数字是有法律保证的,因而是权威性的。这个数字包括了盛氏的所有股票、房产、地产、现金和他名下的投资数额。
根据这个清理结果,1920年由盛氏亲族会议议决,盛庄氏(庄夫人)及其子息五房同意,作为十成分派,以五成作为五房分析,以五成捐入愚斋义庄,各得五百八十万零三千余两。由此可知,盛氏的后代真正继承的盛宣怀遗产,就是这五百八十零三千余两。盛氏五房子孙,每房各得遗产一百一十六万两。
关于愚斋义庄的财产管理,经由财产监督人李经方会同盛氏五房及亲族会议商议,订立章程,成立董事会,由董事会照章永远保守,只准动用生利(即动息不动本),不得变卖义庄财产,此财产用途的分配亦订入章程(即庄规),以其中四成作为慈善基金,四成作为盛氏公积金,二成作为盛氏家族公用。此议一出,即刻得到地方政府的好评和盛氏亲族的拥护。1921年,经盛家远亲庄蕴宽(庄夫人的本家兄弟、曾代理江苏督军)及苏绅唐文治、冯煦、张一麐等以命妇特捐巨产等情,呈江苏督军(即省最高军事长官)齐燮元、省长王瑚,转呈北京政府,同年10月31日,由大总统颁发嘉奖令,均备有在案。
1927年秋庄夫人去世之后,盛氏财产清理处又清理出一笔财产,估计这就是庄夫人的“颐养费”的剩余部分。按照庄规,仍旧是一分为二,一半归五房子孙,另一半归愚斋义庄。愚斋义庄实得一百四十七万三千九百三十二两七钱四分九厘,加上原先归入义庄的五百余万两,合计共有七百二十七万六千九百八十九两九钱四分三厘。按说,大家按章办事,相安无事,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可是盛老四却又闯祸了。
庄夫人去世仅几个月,义庄董事狄巽公、盛泽丞(即盛老四)等自行破坏了庄规,于1927年11月26日,具状向临时法院提出要求,要求将早已归入愚斋义庄的属于用于慈善基金的部分,提出来由盛氏五房分掉,这就在家族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七小姐不服气,这笔基金已归入公产怎么还可以讨回,如果可以讨回的话,那么按照民国的法律,未出嫁的女子也有继承权,那么就应该是分成七份,七小姐盛爱颐、八小姐盛方颐亦应有权分到一份。于是七小姐向其四哥盛老四提出要十万银元出洋留学,谁知盛老四不同意,他自己钱都不够花,何来心思顾及其他!七小姐脾气也犟,你不同意那么就法庭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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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野火春风(1)
长房长孙盛毓常
盛家毓字辈的老大哥盛毓常,是老太爷被任命为太常寺少卿时的年头出生的,所以叫毓常。他的父亲是颐字辈的老大哥盛昌颐,可惜不寿,四十几岁就去世了,所以毓常也是个先甜后苦的“命”。要说“背运”,他在解放前就已“背运”了。
当年分家时,毓常代表大房分得了一大笔祖父的遗产,其中有闸北区乌镇路的一片土地(查现存复旦大学档案馆内“盛家析产文件”的抄件,的确有乌镇路空地二亩六分四厘)。毓常后来又买下了周边的一些地皮,在上面造了360栋石库门里弄的房屋,组成了毓常左里、西里、南里、北里、总里。那时那一带尚未开发,离市中心较远,隔了条苏州河,上面又没有桥,毓常为便于地区的开发,在上面造了桥,就是乌镇路桥。乌镇路桥建于1929年,原先是木桥,抗战中毁于八一三战火,抗战胜利后由国民政府重建时,改为钢筋水泥桥。据盛毓常的儿子盛承懋先生回忆说,其父非常用心于这个小区的建设,不仅每户都安装了抽水马桶,洗浴设备,还仿照英国人的样子在小区里设置了救火会,有十几个人供职,随时应对火警。
房子造好要出租营业了,毓常的奶妈丁氏就说:“这么一大片房子,得找个可靠的人来管理,就让我二女婿来帮你管吧。”毓常不好意思推托,只好交由她女婿去管。可是几年下来收到的房租,盛家一个钱也没拿到,都被这位“可靠的人”挪用掉了。后来毓常成立了毓常地产经理处,自己亲自来掌管房地产经营,可是也没管好,或许是不善经营的缘故。不幸的是1937年八一三日本人轰炸闸北的时候,乌镇路的房子正当其中,损失惨重,360栋房子只剩下20栋。
盛毓常还有一次重大损失与日本人直接有关。他所继承的祖上遗产中,有一部分是盛宣怀的收藏品,其中最著名的一件瓷器是被誉为“雨过天晴”的宋代宫廷之物,据说是慈禧太后赐给的,另有字画、印章、碑帖凡数百件。抗战前夕,毓常带着盛家大管家宋德宜的儿子宋治钧,把这宗文物带到日本名古屋,准备举办一个展览会。帮他具体办事的是一个日本籍牙科医生,名叫奥田。这个牙医又认识藤山爱一郎(当过日本外相),在藤山爱一郎的帮助下,展览会得以如期举办,藤氏自己还买了几样东西。谁知此时毓常的私人律师卓腾干从上海拍来电报,说是有急事请他速回签字。毓常想,反正签完字再来日本亦可,于是把宋治钧留在名古屋,他本人先回上海。
然而到上海后很快七七事变爆发,中日开战,他想去日本也去不成了。那滞留日本的宋治钧眼看上海已打仗,日本人亦不许他久留,就赶紧把文物全部打箱封好,寄存在名古屋一个叫龙名馆的旅馆里,自己匆匆赶回了上海。从那以后,这批珍贵的文物就失踪了。有人说,美国人轰炸日本的时候,名古屋一带遭到狂轰滥炸,房子已成废墟,东西全都损失了。也有人说,其他文物尚不清楚,那只“雨过天晴”的瓷器,在那个牙科医生手里。又过了一些年,宋治钧在街上的书店里,看到了柯罗版印刷的一本元代的碑帖,他似曾相识,翻开来一看,上面果然印有盛家的图章,于是跑来对盛家人说:“这本碑帖原先是盛先生的,现在被印出来,说明那批文物尚在人世,未被毁掉,应当抓紧查一查。”可是这时还是兵荒马乱的时期,毓常没有力量再与日本人较劲了,眼睁睁地看着损失了一大批财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