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颜录(女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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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得不再像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段记忆。
地砖铺就的路面干净整洁,精心刻画的花纹无一不显深宫的贵重,浮突壁画在两旁沉默无言,帝少姜表情一转,冷漠的神色微微动容。
“原来还活着么,这样的记忆。”
碧色衣衫的女子,微微意外着表情,伫立在汉白玉石的雕栏旁。
这是朝阳殿外。
有杏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行上。
那男子头束玉冠,一头青丝铺在杏色之上说不出的雅致风流。
她站在高处,冷漠而无动于衷。他拾级而上。
那男子的眉隽秀净长,是十分温润的舒展,眼如桃花,春风拂面一般的温和缱绻。周身溢满安宁的气息,令人如沐春风。那淡色的唇边抿着的笑意看样子是平素习惯,映着楼台宫阙,倒像是一世繁华里的彩墨缤纷。
极其白净的世家公子。举手投足想必都是光芒万丈的赏心悦目。
两人终只余几步远。
在即将迎面的那刻,男子双袖微动正要行礼,帝少姜眼底暗光闪过,青色的裙摆却倏忽一扬,白色一现里间右脚闪电踢出。微躬的人惊愕,恰到好处的笑意微微裂开,足下一点轻飘飘倒退落在几级石阶下,斯文温和的低头拱手而礼,桃花眼波光一划,“殿下千岁。”
那声音也是柔和,恍如一池镜面轻轻飘落一尾羽毛,澜漪不起。清风一扫,帝少姜眨眼之间已到他身侧,垂着眼看他侧容,“声音,眼睛,很熟。”
最熟悉的是那气息,神态,举止。
静静站着,并不外露太大的存在感,却难以忽视的占据人眼光。与记忆中某个长久停留在她身后的影子奇异地重合了几分。遇到了某个与那人可称之为同类的家伙。
至于眼睛,却与另一个人相似。
保持着鞠礼的男子一怔,转瞬微微笑起来,竟转过脸直直对上看他的女子。隔着面巾,他似乎看懂了她潜藏着的表情。
“臣和殿下已经见过多次。”男子从容不迫,唇边的笑意点水般清淡,“而且臣确信臣的幼弟与臣面貌不似。”
“你的意思是,本王记性太差?”
“不敢。”男子似忍俊不禁偏过头清咳一声,“殿下贵人多事,小小人臣不记得实属正常。”
“名字。”帝少姜出乎意料的并未计较他的调侃,盯着那脸的眼神似要看尽他每一分表情。
“臣颜烬阳。”
“颜烬阳?”她这才放过看他的眼,转而注意起他的长相,却是对那极妍的风华漠漠的反应,回了目光一拂衣袖一晃去了几步远。
“状元公子啊。”最后的几字意味颇深。青色的身形一掠一停,似乎是厌烦了徐步慢走的节奏,去的极快。
石阶上慢慢直起身的杏衣公子垂了眼,唇边的笑意越发模糊,神色忽而迷惘。
“你也是……熟悉的声音和眼呢。”
☆、颜烬阳
“颜氏烬阳,性笃善,和而雅,父列高位,望子扶摇,然公子恶其污秽,立志处江湖之远不担忠君之事,遂十五破门而出……”
公子烬阳却在十八岁离奇归来于大试中光彩独盛,文成武就其意扬扬,已为天子门生。俨然成帝决心栽培的后起之秀,国之栋梁。
恶其污秽?昔日憎恶朝堂黑暗,摒弃权谋的世家公子,何以一改前志顺应了父亲的期盼?终究是孝义所逼么?
这个前后心志迥异的人帝少姜留了些许的意,不仅因为她所必须的筹划之心,还因为,那双眼睛让她想到了一人。只是一试之下却是发现,差的太远。神态,表情,眼神,举止,没有一丝那人的影子。却反倒,同了一道遥远的记忆。
然而猜测之心毕竟种下,也因此,印象格外的深刻留了值得试探的资本。
不论如何,公子烬阳与帝氏少姜的相识源于此刻。彼时彼刻,他们迎面,擦肩,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前行。
“就走了么?”宫外候着的银发青年见她出来,扬眉略为诧异,这么快?不是说宫中繁文缛节最多么?这位的进展似乎快的有些离谱。
帝少姜没有回答,牵衣登车。青年抚了抚银白头发,沉默跟随而上。
马车上还有个叫傅弥天的孩童,正缩在一角作闭目休憩状。
帝少姜落座后,马车稳稳当当地启程,她这才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去了瀚海半年,感想如何?”
银发的男人是凉华阁的主人白浮。他与帝氏公主的关系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似乎并无多大干扯。前代凉华阁的主人养育了白浮,并做了他的授业恩师,自死于沧澜山修罗场主人之手后,白浮一直发力于报仇大志,只是多年未果。而修罗门主最后,说得上是直接被帝少姜弄死的。总结起来,帝氏公主应该是白浮的恩人。但仔细琢磨的话,帝少姜又并非是因为白浮才出手,因而又算不得恩情。
帝少姜其人,自不可能真正想问白浮去瀚海之后的见闻轶事,至于感想之类的高谈阔论更不必说。白浮平日虽少言寡语,却颇善毫不委婉地戳中别人心思,“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
一句话简明扼要地回应了对方真正想要的信息。
既是如此,帝少姜也就不再废话。白浮想了半刻,忽而又补充一句,“瀚海石窟,甚是宏伟。”
角落里靠车壁睡着的孩子翻了翻身。
难为凉华阁的主人会多说这么一句。这实在是因为兴致所致。白浮自师仇得报后,大有无所事事的趋势,帝少姜身边多得是世家教养之徒,各类风雅意趣一路数来白浮上了心竟渐染了文雅气息,素日四处游历,颇崇文士高风。
他肯顺帝少姜的意去瀚海一趟,大半还是看在那闻名天下的石窟刻像份上。
两人后来不言不语,倒是一路顺畅的到了目的地。不过那地的主人对新多出来的拖油瓶煞是不满。
陆敏青左瞧右瞧自发补在那两人身后的尾巴,忍不住皱眉,“从哪儿捡的?”
年少愁白头的死人脸——凉华阁主人白浮自然不吭声。陆敏青早年混迹修罗场干了些龌龊阴私,再加上门派里与白浮有杀师之仇,两人狭路相逢还曾以命相搏,离谱的是这死人脸自去年开始就这么毫无羞耻心的赖在他这儿白吃白喝起来,竟完全不顾他欲雪前耻的心情,好不容易音信杳无的滚蛋了半年他高兴劲还没过,这厮前几天又滚回来了。现如今又多了个豆丁,怎么看都有令他不愉的兆头。
无人理会他愈见阴沉的表情。
登堂入室,再理所当然的对下人使唤一番,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四处闲看的闲看,就剩下名为主人实际却早已被忽略的家伙。
陆敏青愈发皱紧了眉,欲要说什么想了想又闭嘴,侧脸朝那个神色郁郁的豆丁招呼,“喂,小子,院子边儿去。”
那孩子阴恻恻的扭头露齿,沁幽幽回应,“我凭什么听你的?”
长着狐狸脸一般瘦长的面孔,青年眼色一沉。帝少姜看的微微一挑眉。傅弥天又转了头望她一眼,极其冷静的问,“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这语气,这作派,倒是极其像富贵人家死了正妻遇上姨娘恶毒的嫡长子。
帝少姜接过谢心奉上的茶并未急着喝。一张真颜暴露出略为苍白,这张脸因为一直藏在一张不出彩的皮子底下,长久而来肤色也就病态了几分,此时深入骨髓的冷漠因荏苒退化成了弱势的无关痛痒,“不是有人承诺要送你回去么?”说得漫不经心。
奉茶的谢心留意了那孩子一眼,默默退了下去。她是谢长安同母所出的妹妹,帝氏公主及笄归京后被点名入宫侍候,陪着迦纳的女弟子糊弄了几年,最近才真正到了帝少姜身边。谢心也已经二十岁,年前给指了一门亲,对方门第不高,却是个极其本分干净的人,婚事就在这年底不远。
眼下傅弥天撇了撇嘴,样子与同龄孩子的倔气无差,谢心临走只听见背后一句极其傲气的回答,“本少爷既然已经被你买下,自然不会回去。”
“房间在哪儿,我自己去。”
倒挺会安置自己的。谢心想。
……
陆敏青隐忍不发,“出门左转直走后院第三间。”
傅弥天便按指示去了。
帝少姜坐了一会儿,屋里最后只剩了陆敏青。她一径沉默,气氛有点冷,陆敏青捉摸不了她现时的情绪,也只得跟着不言不语。说起来他倒是也想一走了之,只可惜人家一回后院就传人把他从馆里使唤来可不是只为喝茶对看的。
他还不至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陆敏青琢磨着她可能的用意,心里有些摸不准底。自洛歌属意上沧澜山修罗场并取得帝少姜亲口应肯,好好的老巢被人端了,他的人生便开始完全走了样。
帝少姜身边出了名的笑面虎书生姓洛的如今乐哉乐哉在山顶热泉享受着美好人生,时不时派人传书谈谈天气养生并人生大事,仿佛闲的磕牙。某次他站在这人旁边瞄到那厚厚一叠的所谓家书心里忍不住犯疑那厮铁定又是在筹划什么幺蛾子。至于看信的这位至始至终都维持着那美丽冻人的表情,一页一眨眼的唰唰抽过,到了后来几次,基本上都直接取了最末一页翻阅,可想姓洛的到底啰嗦到了何种地步。且极为鸡婆的是,每到信尾,洛书生总会以如下句型收结,“洛今已××,思及终身至今无绪,愧为人子,实为不孝!”这个××,每年加增一数。身为男人,身为一个年龄接近于对方‘爹’辈的男人,如此次次叫嚣大龄未娶老婆之事,这个被门缝挤扁了脑袋的家伙是哪根筋断掉了?!
另外一个,按理也是他的仇人,一路怀揣报仇之志的杀进他门里,趁着无爻被重伤之际一举将之刺杀,那个死不要脸的白蘑菇头如今却过着比他陆敏青还要逍遥十倍百倍的日子。前几年与洛歌混在一处,脑子被感染坏了,三五不时切磋六艺,身为一个出身江湖并不清洁的人竟热衷上了洛笑面虎谈的什么大道逍遥,成天架着马车出游四历,后来离了洛鸡婆的窝,居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成了他的食客!
还有一个,以前是他的同门,一同落在帝少姜手上照理说两人应该境遇相当。可惜的是,名为无衣的那家伙一样也比他待遇好得太多。帝少姜肯收拢他,竟能请动太渊城主迦纳为这小子驱毒去蛊,生生让他从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大不幸中跳出。自被大换洗,门里也无需杀人度日,据洛歌来信,无衣那家伙每日除了三餐便无所事事,过了将近两年晒晒太阳睡睡觉的日子后才下山远游,只中秋归门等着帝少姜去一同喝上一夜的酒再走,自由的让人发恨。
反观他自己,真是有够折腾。
陆敏青天生滑头不甘受人驱使,举止不羁,多话且显于轻浮。但赖于他长相讨得女人欢心,花丛里纵横来去还不曾吃过女人的苦头。偏生帝少姜是个异类,不见得多喜欢他妖里流气的脸,对于多话聒噪又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常常极是严酷残冷。陆敏青初沦为阶下囚,迫不得已发下毒誓要为她奴仆,于心里来说实是不能容忍之辱,虽隐忍不发,但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暗算想要摆脱,帝少姜洞悉若明,虽不杀他但苦头是给了不少,光耳刮子他这堂堂男子汉都吃了两回,值需一提的是——起因是他故态复萌耍弄风情肢体上产生了少姜难以容忍的接触。
亏吃了几回,陆敏青总算了解到,这人不喜多动多想多说的男人。从她多优待性子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