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上)-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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薏*当场。暗暗赞叹王妃竟是如此年轻美貌,与宸华公主各有千秋。亦难怪,当年会引得三位皇子倾心。
早有人先到了德馨园里通报。闻说母亲来访,倾泠虽诧异,但依然止不住惊喜,亲自出园相迎。
母女相见,自是一番欣喜。
孔昭见到许久不见的王妃、巧姨、铃姨,亦是喜不自禁。
德馨园里,又是一番见礼。
寒暄片刻后,顾氏想她们母女久不见,必有体己话要说,是以先行告退。一出德馨园,即吩咐侯府的厨子准备最好的佳肴,款待这位罕见的贵客。
方珈、穆悰等见礼后,亦领着侍从退下,便是孔昭,都领着巧善、铃语到自己房中说话去了。于是,殿中便只余母女两人。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1)
倾泠缓缓穿行于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发上,冬日斜阳在她周身洒下淡淡余晖,疏梅残红自她身后铺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画,虽笔色清艳明媚,神韵却是清寂而忧伤。
“泠儿,到娘身边来。”安豫王妃招手,倾泠过去,母女俩相依同坐一张榻上。“在侯府这几月过得怎样?”
“侯爷、夫人视我若女,自然过得好。”倾泠浅浅一笑,答道。
安豫王妃看一眼女儿,也是淡淡一笑,“那么,舒心吗?”
倾泠想了想,道:“女儿在侯府,跟以前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倒也并无多大差别。
安豫王妃闻言,细细看着女儿,眉间清漠依旧,只是以往一双明澈无尘的眼,此刻已有了浅浅的忧悒,又哪里相同了?不由轻轻一叹,道:“泠儿,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在娘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倾泠闻言,看向母亲,触到那温柔又了然的目光,心间忽然发涩,不由得低首垂眸,避开了母亲的目光。
“告诉娘,这几月你在侯府过得舒心吗?”安豫王妃伸手托起女儿的面孔,那面容比之在王府,略有些消瘦了。
“娘。”倾泠抬手握住母亲的手,那手柔软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幽香,那是熟悉的母亲的味道,而不似他……永远都是药香相随。想至此,霎时苦涩弥漫心头,“娘,女儿心里不舒服。”
安豫王妃闻言,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也不问话,只是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头。
“娘,我本是想此一生就做宸华公主,嫁给秋意亭,就在这侯府里过着娘曾经说过的‘夫妻恩爱平淡和美的生活’。”倾泠伏在母亲怀中,轻轻道。
“嗯。”安豫王妃亦轻轻应一声。
“有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夫婿,那也是幸事。相亲相敬,日日年年,他忧时我为他分解,我愁时他为我开解,闲时我弹一曲琴,他念一段书,以后再生几个儿女……娘,女儿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毕竟千百年来,书上说到人的幸福时,总会用‘夫妻恩爱、儿孙满堂’,那必是人生的一种极致。”倾泠闭上那双眼,想着当初出嫁时的心情,亦忍不住一番惆怅。
“娘本也希望你如此。”安豫王妃道,“只是没想到秋意亭太重功名,才致今日你们夫妻不得相见。”
“女儿本想安然此生的。”轻轻的,这一语宛若叹息,千回百转,自心底幽幽荡出,“只是,而今的我,再也不得以前的心境,我此生都不得那种平淡和美。”
安豫王妃闻言低头,正看着女儿唇边那一丝凄恻,不由一颤,“泠儿,你……”
可倾泠未语,只是静静地闭目,伏于母亲怀中。
无论当初曾有过什么样的期许,却不曾料想过今日。那一日清晨,那一次的雾中相逢,许已注定了今日心境,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忘了那个永远带着一身清苦药香的人,那个有着一双清透温柔而哀伤的眼眸的男子。她与他,相知亦相煎,那会是一生的苦,亦是一生的痛。她又如何能做到在与他咫尺之间还能与秋意亭夫妻和美?更何况,她已看过外间的壮美无垠……
殿中,母女静静相拥,只沙漏悄悄,暗香浅浅。
良久后,安豫王妃问:“泠儿,白昙山上发生了何事?”
倾泠闻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母亲。
“孩子,而今帝都里到处都是你与侍卫私奔的流言,你竟然不知道吗?”安豫王妃叹息。
倾泠一愣,片刻微微一笑,略带嘲讽,“原来……这两日方令伊与内邸臣皆神色不豫,看着我亦小心翼翼愁眉不解的,原来是因为这事。”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2)
“你这孩子,难道不知这事有多严重么。”安豫王妃叹气,看着女儿,想着她今日种种性情皆因自己而造成,不由心中酸楚,“众口铄金,流言杀人。你不比为娘,可不能无视此事。”
“女儿知道。”倾泠看着母亲,又是淡淡一笑,“当日他……二公子找到女儿,得知了事由后,便已与女儿提过此事,亦为女儿设想了种种后果,所以才以‘走失’为名,令一众从人严守口风。只可惜,二公子一番心血白费了,终敌不过有心之人的有心之为。”
安豫王妃静静看着女儿片刻,才道:“告诉娘,白昙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倾泠思及那一日之事,不由又是一笑,道:“那事说来倒真有几分荒谬与滑稽。”
“嗯?”安豫王妃见女儿神色不见怒气,不由诧异。
“娘你也知道,女儿虽习了一身武艺,但从未与人使过,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出入又总有一群随侍,也从不离王府、侯府,是以不曾提防过自身的安危。到了白昙山后,我见白昙寺中环境清幽,是以便在寺中留住,偶尔寺中寺外游赏时,亦不喜大群人跟着,那样便失了赏景之趣。方令伊、内邸臣他们也知女儿性情,所以也不强求。是以那日大雪,我与孔昭去白昙寺东边的东岩亭赏雪,便只一名侍卫跟随,往日如此也从未有过事,却不想就是这名侍卫生了异心。”
“他如何生了异心了?”安豫王妃问道。
“这名侍卫趁孔昭回寺取琴之际,以迷香迷晕了女儿,将女儿带离了白昙寺。”倾泠说至此,眉头微蹙,“以往只在书上看到江湖人会制奇异的香,人闻了后便会人事不知,女儿还只当是夸大的传说,想不到竟然真有其物其事。”
“那侍卫带走了你,可有……”安豫王妃不由上下打量着女儿,女儿的容色足以引人犯罪。
“女儿没事。”倾泠自知母亲担心什么,“后来女儿醒转,从侍卫口中得知是有人收买了他,让他带着女儿在山中失踪一两个时辰,只是那侍卫最后却改变了主意,想带着女儿离开。”想起那侍卫的言行,她心头便觉有些好笑。
果然!安豫王妃暗想,“那后来呢?”
倾泠接着道:“那侍卫不知女儿身怀武功,是以也未曾提防,又对我敬畏有加,也不曾捆绑着女儿。女儿既已清醒,亦明白事由,当然不可能任他为之,便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又看那侍卫不是奸邪之辈,不过是一时贪念作祟,是以只命其离开帝都,一生都不得归,然后女儿便离开了。”
“如此就好。”安豫王妃闻言放心。
倾泠看着母亲,摇头笑道:“娘与女儿一样,毫无经验。”
“嗯?”安豫王妃一怔。
“本是严冬腊月,天寒地冻,那一日又大雪,又是天黑,天气实是恶劣又危险,可女儿不知。出了山洞后,既不知路途,也不知方向,当时只顾着要逃离那侍卫,于是也就不管不顾地走,都不知道走到了哪儿,人又累了,便想歇息会儿,结果这一歇息,人就睡过去了。”倾泠想起那一夜,不由也心有余悸。
“睡一觉起来,便被找到了吗?”安豫王妃追问道。
倾泠又一笑,摇头,“女儿当时想睡了,亦这么想,等睡醒了后再走,许就能找着路了。”说着移眸望向殿外,那一场大雪,至今日早已消融干净。“后来才知道,寒天雪地里睡着了,人的四肢躯干便会慢慢地冻僵,最后整个人都冻得僵硬,那时候便是冻死了。”回眸看着母亲,“女儿差点儿便一睡不起,差一点儿再也看不到娘了。”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3)
安豫王妃闻言胆寒,抓住女儿的手,“那……你没事吧?”她亦是娇生惯养一生,未曾受过丁点儿苦难,哪会知野外雪地的危险。此刻得知后果,就算女儿已然端坐眼前,可只要想想,依旧生出后怕之心。
倾泠握了握母亲的手,道:“后来是二公子找着了女儿,女儿才幸免一死。”
“幸好!”安豫王妃松一口气,“幸好二公子找着了你。”略略一想,又道,“如此看来,最后是二公子把你找回了,所以才有了你与小叔子有私情这等流言!”
倾泠手一颤,眸光看着母亲,惊讶之中,还夹着些其他情绪。片刻后,她垂眸,低低道:“原来……还有这等流言。”
女儿的那一丝轻颤,安豫王妃察觉到了。她心中一动,移眸静静地看着女儿。
倾泠自母亲手中轻轻抽出手,略调整思绪,继续道:“二公子还说女儿运气好,常人在雪地里睡那么久,就算不冻死,救回来那必也是四肢受损。后来女儿想,许是女儿练的内功护住了女儿的心脉,才撑着一口气,等到二公子来救我。回来后,二公子本还担心女儿受寒过重,会留下隐疾,开了方子交付方令伊、内邸臣,要他们看护好女儿。他不知,女儿既有内功在身,又知晓了厉害,自会运气活血通脉,驱除寒气。”见母亲又眼带忧心,忙又道,“娘你放心,女儿而今已全好了。”
“嗯。”安豫王妃点头,目光却依旧看着女儿,女儿神色坦荡,可思及她刚才的反应,心头忽生凉意。
殿中有片刻静然。
半晌后,安豫王妃才道:“你安然无事,娘甚为欣慰。只是而今流言四起,你心里可有底?”
倾泠默然片刻,才道:“娘是问女儿如何应对?”
“嗯。”安豫王妃点头,“娘知你的性情,这等事你只会漠然待之,只是你而今却不能如此。你可以不理流言,不受流言影响,可你此刻嫁入侯府,与侯府一体,侯府却不似你一般可以不理会,不受影响。这等流言飞语会损了威远侯府的体面尊严,会让侯府里的人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日子久了,更会生出愤恨怨怪之心。侯府既是你以后的容身之所,你便不能不顾及它。”
倾泠沉默,移眸怔怔地看着殿中某处,许久后才道:“女儿以前或不知,可自入侯府后,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世间的人和事总是枝蔓相牵,复杂非常。就好比这些流言,已不只是女儿一人之事,它牵扯到整个侯府,甚至牵扯到整个皇族。”
“所以,你必要想个应对之策,决不能听而任之。”安豫王妃叹道。
倾泠转头看着母亲,“娘今日来,便是因为听了这些流言,所以担心女儿,是么?”否则以母亲的心性,又怎么会愿意出园到这里来。
安豫王妃淡淡一笑,默认了,“帝都里如今就好比一湖混浊的水,想要这水变回原来的清澄,便要找到那暗中搅乱水源的人。”
倾泠不语,静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其实……女儿差不多知道是何人所为。”
“嗯?”安豫王妃一愣,“你知道是何人?”
倾泠点点头,“这事看似毫无头绪,其实只要稍稍细想,便能得出结果。”
“哦?”安豫王妃略带奇异地看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