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风尽-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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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他的眼,你仿佛看到了一场又一场的烽火狼烟从开始到结束,仿佛预见了千百年之后又一场截然不同的人间,一切风起云涌皆因这一双瞳孔而起,何来所谓天命?他曾凝聚所有乱世的劫数,也将演示岁月辗转,青山老去后,被遗忘的如今。
倘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承载芸芸生死,那么必定是这一双眼,当他苏醒的那一刹那,尘寒便知,劫数到了,而她不曾悔过,不曾悔以一生代价,换这潦倒数日,所以她不会问他,是否后悔算尽天机,沦落至此。
“何人叫喊?”彻夜遭夹着内力的吼叫灌耳,扶挽音吃了不少苦头,尘寒不料他还有闲心留意其余,唯恐言语间被他窥探一二,忙道:“眼下夜色正浓,是唯一的机会,你我要怎么做?”
“把玉扇拿出来。”扶挽音扫了她一眼未再语,尘寒抖着手从怀里取出玉扇,听他道:“到了天界后你去玄汶城走一趟,自有人候着。”
尘寒不敢多问,顺从着将他收进扇里,这才敢谨慎吐出一口气,当时引洛谷场面何等混乱,他几乎奄奄一息,竟还知谁人偷藏了他的玉扇,想起当日一举一动皆在其眼皮底下,不由背后发寒。
小心翼翼将玉扇揣进怀里,尘寒半跪半爬着往洞外去,她不知今日过后会有何景象,只知不甘心数千年光景,只得这短暂的一朝一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天涯夕望路不还(四)
凌晨,天光刺破浓浓夜色,划开沉重幕帘,层层云浪之下,人间炊烟渐绕巍峨高岭,雾岚渐笼小桥村庄,一袭紫衣的慕奈兰扶风而上,染了满袖青草浅香,若成风幻成雨紧随身后,唯恐被甩掉。
玉茫山颠,乱花山庄,红墙碧瓦,朱阙岩岩,仙气所过处傲骨凌寒,万卉苏生,过回廊高阁,重殿玉宇,却见一地残骸纵横,可见战况激烈,慕奈兰扬起眉梢,视线逐一扫过早已等候于此的商无凭与浮七生,最后逗留在破封后首度现身人前的墨云瑕脸上,缓缓勾动唇角:“青泓境主,好大的来头,庄主藏了诸多好处,原是未焚徙薪。”
与他交了几次手,商无凭不敢说刀枪不入,但也不至于妄图再在口舌上逞快,“慕隐如此能耐,老夫岂敢怠慢,唯有防微杜渐,慕隐今日只身前来,可有准备?”
“庄主这般面面俱到,还有本少何闲事?白讨个大便宜。”慕奈兰将两手拢在袖子里,笑的见牙又见眼,狐狸属性不遮不掩,长长的紫发在身后起起落落,妖娆万分,无端又予其添了几分狡猾的邪气,吃过他不少亏的浮七生暗自警惕,只见这妖孽朝商无凭一挑长眉,颇为意味深长道:“倒是庄主你,时辰不早了,准备这么些天若不能得偿所愿怪不甘心的。”
被一语双关的商无凭依然面不改色,慕奈兰也未再为难他,转而打量起墨云瑕,她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气质却已焕然一新,极其繁复的发饰与精致的妆容高贵不失风度,浅金色华服隆重中透着严谨,淡漠的眉眼仿佛戒备般保持着疏离,穿过这副皮囊表象,再也瞧不见哪怕一丝一毫往日的痕迹了。
乱花山庄短暂十多年光阴,纵曾血泪悲喜,歇斯底里,于她而言亦不过弹指之间,转眼,过往云烟,匆匆长眠。
一行六人启程前往青泓境,针对清风错的缺席,慕奈兰绝口不提,倒令一切准备就绪的商无凭忐忑不已。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幽冥界,凤隐殿,落花无声,风过无痕,盘膝在床上调息的凤倾泠睁开眼:“她还说什么?”
“无。”朱砂隐道。
遣退朱砂隐,凤倾泠打开清风错送来的画卷,当即脸色大变,匆忙前往玄汶城,眼中依然还残留着活灵活现在画中的墨云瑕,白衣如雾,腹穿权杖,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无论是纸墨还是书画功力,都是她所熟悉的,寒岚岛独一无二的。
昨夜商无凭在玄汶城行踪不明,今日清风错便带来这幅习寒弋所作的人像丹青,由此证明寒岚岛出入口已开启,朝夕相处这十八年来,习寒弋了解她的一切,包括此刻她脑中的所有疑问。
此番,寒岚岛乃专程为引诱她而开启。
纵身一跃,凤倾泠带着画卷消失在堤柳下这片淡青色的湖,晕开一层层涟漪,与此同时,骤然出现的尘寒令紧随凤倾泠而来的浩然正气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这股来自乱花山庄的人间正气尘寒自然不会忽视,静静候了一会,见对方并无干扰之意,也便不再戒备,双目扫过一栋栋空楼,认真寻找扶挽音的人,她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未用药,容貌上的变化远不如逐渐被掏空的修为来的迅速。
此地并无百姓居住,倒是潜伏了不少朝廷的兵马,扶挽音令她到此走一趟,必然是要施药,眼见天色大亮,挂心青泓境的她只得高声道:“特奉扶公子之命前来玄汶城求药,还请高人现身!”
喊声被风逐去,正前方的朱瓦上出现了一名少年,日光下眉目清冷俊逸,正是许久未现身人前的千叶,尘寒拂袖而上,立即遭他一记冷眼,“少主在哪?”
对着他,尘寒有气无处撒,即便刻意忽略隐藏在他身后的那股强大杀气,给她十个胆,也不敢碰扶挽音的人,只得忍气吞声,“你家少主如此工于心计,你又何须担心?若非得他指点,我又怎知你在此?”
千叶紧握双拳,他被早早安排在此处,身旁有无数暗士跟随,却始终无少主的消息,尽管日复一日的牵挂,有关少主的一切命令,他都不敢掉以轻心,尘寒接过他递来的丹药,眉峰一动,谨慎道:“以往都是汤药,为何此次是丹药?”
“少主的交代,休要多问!”言罢千叶甩袖走人,尘寒吃了个闭门羹,神情复杂地望着手里的丹药,心中不无冷笑,早就没有选择的资格了,怕什么?怕死吗?不,她只怕自己有朝一日对扶挽音不再具备利用价值。
咬牙服下丹药,准备离去时,骤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凤倾泠,尘寒吓的连退三步。
“带走。”
话音落,玄汶城赤红法光乍亮,数十名朱砂隐出现在凤倾泠身后,连成一袂的朱红色薄纱仿似艳烈的血海,戾气刹那间冲天而上,之后,尘寒便失去了知觉。
两个时辰过去,无垠沙漠中,一眼望不尽连绵瀚海,绿意绝境,尽路无尽,商无凭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慕奈兰亦破天荒的跟着耗,微牵的嘴角挂着一抹戏谑,待到尘沙惊风起,他方讥笑,“庄主记号留的如此精巧,倒叫一众子弟好找,可别耽误了时辰,届时墨狐狸就只剩下一层皮,若是妖皇再热情些,怕是连皮都没的找。”
他有意来挑衅,自然是料的准有人的耐心到了极限,商无凭扫了浮七生一眼,果然见她满面平地飓风,忍了一路,委实不容易了些,眼下要发作,谁也拦不住。
“你若执意要与幽冥半隐斗!我浮七生就不奉陪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拖的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受了挑衅彻底爆发的浮七生不顾商无凭脸面,瞪目怒斥,慕奈兰乐的双手抱胸看内斗,墨云瑕脸色铁青一忍再忍,气氛僵时,几名乱花弟子已到眼前。
“师父,幽冥凤隐已入玄汶城湖。”
玄汶城是通往寒兰岛的唯一途径,凤倾泠选在这个时候突然要回去,岂非这老家伙与习寒弋合着作怪?敢情是留了这么一手,无外乎如此气定神闲,慕奈兰阴森森盯着商无凭,拢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死拳,出口的语气却是平淡到听不出丝毫情绪,“庄主与习岛主如此同气连枝,真是羡煞旁人呐。”
尽管这些时日被挖苦成了习惯,但当着墨云瑕的面被提及鬼祟勾当,商无凭依然免不了面色难堪,墨云瑕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大家明人不说暗话,十一少是去是留请便。”
若她尚算语带委婉,那么早已迫不及待等这一刻的浮七生便是毫不客气:“因你我已耗费不少时日了,废话少说,寒岚岛你也去过,当知其中艰辛,一旦她进去,除非自己出来,否则任你翻江倒海,亦力所不能及,凤想兮是你千年所爱,此时不追,切莫后悔。”
浮七生咄咄相逼,恨不得立刻将他赶走,慕奈兰眼神愈发阴冷,扶挽音若破封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心知肚明,故此一路诸多阻挠,怎甘心败在这个时候?
等了会没等来他的回答,不欲再等的墨云瑕起手扬袖,抛出一道法光,将水蓝色的青泓境入口曝光在众人眼前,迎面铺开的陌生寒气令浮七生目散精光,愈发的急不可耐,再三逼迫:“你若放的下凤想兮也不会苦等七百年,此次放弃,千年恩情一朝丧,你的结局怕是比我还不如!”
一席话在慕奈兰脑中掀起轩然大波,纵知浮七生有意,过往种种仍不受控制一一闪现,七百年前凤想兮的一言一行犹如烙印一般留在他的心底,融入他的呼吸,他的生命,与他一起活在无尽的岁月中,他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慕奈兰即使放弃所有,也不会放弃早就死在七百年前的凤想兮。
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好比凤想兮之于慕奈兰,商无凭等人撇下他,在墨云瑕的带领下踏上青泓境入口,就在这时,天降白光如飒踏星雨,潋滟众人视线,硬生生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凤倾泠从云雾中慢慢显于人前,一袭白衣翩跹,三千青丝偶过清冷眉目,半掩半现那双犀利的银瞳,流泻出从未有过的邪魅,逐一扫过在场所有人,闪电般穿透浮七生与商无凭,两人心头一凛,只听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似兵刃破空,“你们以为只凭一幅画便可扭转乾坤?岂非太小看我幽冥半隐?”
她的到来众人始料不及,包括慕奈兰,每个人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商无凭,翻飞的白衣发出猎猎破空声,交织着随风飘扬的青丝,冷峻气势像极了七百年前的那个人,压迫感令人胆寒,“精于谋算又如何?人心一瞬千变,若你与习寒弋还当我凤倾泠是她昨日愚忠的弟子,这烽火乱世便无你二人立足之地了,论起手段,为人师的你却该放下身段真诚请教贵庄二弟子,他未只言片语,偏令死过一回的人不知畏惧,甘赴汤蹈火。”
一番话连消带打,恶气尽出,说的商无凭面无血色,她无需掩饰自己的嘲讽,她的出现已揭败他们自以为是的计策,而他哑口无言,震惊于凤倾泠百转千回的改变,与习寒弋固守原地的坚信,她们之间,总有一方从一开始,便已错付了对彼此的信任。
商无凭呆滞的神情落入凤倾泠眼底只换来无谓地漠视,她将视线落在再一次相遇的浮七生身上,猛然想起了那一日幽冥殿中,出现在慕奈兰幻象里的白衣仙人,距离至今,岁月更替何止千载,人心经千帆过境,风雨摧折,苦苦守候又如何?如今才算真正领悟,那时的人,留在时光里了。
“千年恩情一朝丧,浮七生,你可明白所指何人?”
是你自己?是慕奈兰?还是七百年前的所有人。
浮七生闻言如遭当头痛击,蓦然失了魂,凤倾泠不再多说,强行带慕奈兰走了,留下的除了浮七生,纷纷戒心大备,对着青泓境入口进退两难,尤其商无凭,凤倾泠的言语攻击好比突然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彻底打乱了他针对慕奈兰而产生的戒备,乃至于一时无法思考千方百计要跟来的人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