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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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翊公主在人圈外面安静地坐着,并没有什么兴趣凑过去观看。没多久,随着众人发出不约而同的抽气声和惊艳赞誉之声,她的神色终于有了点细微的变化,眼睛里隐然有得意之色浮现,转瞬即逝。
……
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新妇被送入洞房,在此等候新郎。按照规矩,新郎需要再接下来的婚宴中出席敬酒,答谢来宾,故而不能在洞房里耽搁。
新妇坐在一张描金大床上,和婚礼上的一样,床上铺满了金叶子和各色干果。这个时期并不流行盖头,遮挡她面容的团扇撤去之后,她的面容便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
侍女和几个妇人们端着托盘,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太原公夫人的容貌。新妇是鲜卑人,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湛蓝的眼眸里波光潋滟,头发微微弯曲,光洁的额头上以金粉描绘出梅花形状的花黄,这是时下最流行的“佛妆”。
她并没有因为这些浓烈的装饰而变得媚俗,反而周身都散发出梅花般婉约美好的气息,令人看了一眼,就不舍得移开视线。然而奇怪的是,她的神态中并没有寻常新妇所应有的羞涩,或者紧张、期待之类的情绪。反而面沉如水,眼中似乎有些许惆怅。
“姊姊,你今天,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她小了三岁的新郎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幽深的黑眸一直不曾离开过新婚妻子的脸庞。许久之后,他腼腆地说道。
侍女们不约而同地朝新郎望去,很诧异他如此称呼新妇。他身边的高级女官小声提醒道:“郎君,您应称呼‘夫人’,‘卿卿’,或者夫人的闺名。”
新郎脸上略微显露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冷冷道:“我知道,还有‘阿奴’。”
听到“阿奴”二字,新妇鬓发间的步摇突然无风而动,微微地摇曳起来。她扶在膝头的一双素手,也随之一颤。
女官是何等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意识到太原公的微愠,她立即后退几步,低垂了头,不再插话。
新妇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美目盈盈地望着丈夫,问道:“哪里不一样了,因为仔细梳妆过了?”
他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回答:“以前你素面朝天的时候,我总是无拘无束地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玩。现在……你更美了,但我有点害怕,不敢碰你。也说不清,说不清究竟为什么。”说着,他低下头,局促地捏着袖口,轻轻地咬住下唇。
沉寂片刻,她叹息道:“是啊,变陌生了呢,你也快要长大了。”
新郎抬起头来时,恢复了宁静深沉的神态,他很客气地说道:“请姊姊暂时等候,我要出去陪客了,不会耽搁太久。”
新妇点点头,眼睛里流露的是姐姐对于弟弟一样的关爱,“你去吧,少喝点酒,你还小,容易醉。”
“好。”
新郎走后不久,她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们全部退下。等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将头上沉甸甸的首饰逐一取下,最后拔下簪子,解散发髻,将一头浓密弯曲的秀发放了下来,发长过腰。
她并不穿鞋,只着罗袜,缓步走在漆色亮丽的地板上,一路走着,一路解着衫子上的系带,逐渐脱去了繁复华丽的礼服。当她最后到达更衣镜前时,身上仅剩下了洁白的素绫中衣,丰盈的双乳在半透明的薄衣下若隐若现。
周围燃着数十盏高大的红烛,室内满是橘黄色的温暖色调。她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许久,眼眸里生出些许悲哀,些许恨意。她伸出纤纤手指,在镜中的人影上徐徐地刻画着。到后来,她看到镜中的那个人有了变化,和她一模一样的蓝眸中,蒙上一层朦胧的水色,烛光倒映其中,盈盈欲坠。
终于,她长叹一声,手扶着墙壁,身子瘫软,缓缓地滑落下来。
罗袜半褪,露出些许雪白的皮肤来,脚腕与小腿之间,赫然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那是一个刻在肌肤上的汉字,微微凸起,清晰可辨——“源”。
……
月上柳梢头。
宴席进行了一大半的时候,相府外的街道上响起了大量的马蹄声,街头上仅剩下的寥寥路人见到之后纷纷惊惶躲避,转眼间就不见人影。
这支队伍风尘仆仆,形色匆匆,到了临近大门不远处,领头的骑士举起手来示意。后面的侍卫们纷纷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不敢有任何喧哗之声。片刻之间,除了长途驰骋之后的马儿偶尔发出响鼻之声,周围一片寂静。
领头的人注意到,从入了晋阳内城,通往霸府(注:赵雍为当朝权臣,晋阳的大丞相府为魏国的军事核心和权力中心所在,时人称之为霸府)的整条长街上,街道两侧扎满了丝绸步障,一路连绵不断,足有十里之遥。一盏盏红色的喜庆灯笼高高悬挂,丝绸折射出华贵的光华,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两年前,他迎娶世子妃的时候,也是这般铺张做派,极尽奢华。南北朝时期,人们崇尚桀骜不羁、风流狂傲、奢侈炫富,故而这些场景落在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惊愕或者反感之色,只是微微一笑。
他到了正门口时,侍卫们纷纷愕然。他身边的刘桃枝快步上前,高声道:“世子回府,以贺太原公新婚!”
他伸手取掉一路上遮挡尘土杨花的纱巾,露出一张英秀动人,白皙如玉,俊美不可方物的脸来。深蓝的眼睛里有些许疲惫之色,“是我。”
尽管声音不高,然而他周围散发着夺人心魄的气势,门口的守卫们显露出畏惧之色,纷纷俯身行礼,“恭迎世子还府!”
他在侍卫的簇拥之下穿过三道大门,正准备径自向举行婚宴的地方走去,忽然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赶来,到他面前五六步远近的地方跪下了,“郎君来得有些迟了,仪式已过,新妇去了洞房,太原公正在与宾客饮宴。”
3
3、洞房里的刀光 。。。
世子显然有点遗憾,“唉,换了快马还是没赶得及,早知道一出发就骑马了。”
侍女和他熟识,她是世子妃的贴身侍女。听到他如此感叹,脸色有点变了,“这样的天气,世子还纵马疾行,万一旧疾复发可怎生是好?”
他并不理睬,绕过她继续快步行进着,她连忙起身,追在他身后,高声道:“郎君,您要先更换了衣衫再去出席。”
“再耽搁宴席就散了,我弟弟的婚礼,我搞那么隆重干嘛。”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侍女终于追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世子这段时间不在晋阳,有所不知。最近有传言说,‘亡赵者黑衣’,寓意不祥。大王因此不喜见旁人身着黑衣,还下令更换士卒服色,全部改为黄衣。”
世子闻言之后,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装,果然是黑色的。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神神叨叨的还真相信了,若如此,那傻子日后指不定还面南而坐呢。”
他指的是三年前的一次看相事件。当时他们全家刚到邺城,有个疯疯癫癫的沙门,名唤“阿秃师”,时不时地能说出些惊人之语来,偏偏还能件件应验,故而世人皆以他为先知。父亲特意请他入府,然后让妻妾们领出抱出各自幼子,聚集在一起,让阿秃师给他们看相。
当时他十七岁,二弟赵汶,也就是今天成亲的太原公十一岁。沙门先给他和诸幼弟看相之后,都说是王侯富贵之相;可是轮到赵汶时,沙门的脸色突然变了,盯着赵汶久久没有言语。当父亲终于忍不住询问时,沙门的举止更加怪异了,他再三以手指天,一言不发,怎么问都不再回答。
这件事后,人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起,但是免不了怀疑赵汶也许命格和父亲兄弟们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他们都是王侯,而赵汶则贵不可言,难道是……
身为世子的赵源对此一直不以为然,经常当众呼喝二弟为“傻子”,“痴人”,从来不把这位老实憨厚,反应迟钝的弟弟当回事。他每次这样嘲笑赵汶时,赵汶不但不生气,反而呵呵傻笑,如此循环,他就越发认为弟弟是个笨蛋了。
赵源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在侍女的伺候下迅速地洗了脸,换上一身绛红色的衣衫,将略显散乱的发髻重新绾好,步履匆匆地出门了。
刚刚到院门口,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之下,出现在他面前。女子姿色上等,容貌清丽,尽管穿了宽松的衣裙,小腹却可以见到明显的隆起。她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双手护着腹部,生怕有什么闪失。
见到久别的丈夫,她有些惊喜,却不敢放肆,连忙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夫君。”
这是他的小妾宋氏。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略微颔首,“嗯”了一声,绕开她,不理不睬地走掉了。
等他赶到举行婚宴的大帐时,宴席已经接近尾声,部分人正三三两两地从里面出来。迎面遇见他,纷纷露出惶恐卑微之色,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出言问候。他原地站定,一一还礼,矜持地说几句客套话,等宾客走得差不多了,方才进入帐内。
这里足足摆放了一百余桌酒席,经过饮酒作乐之后,剩下杯盏狼藉的景象,众多侍女正在其间穿行,尽量轻手轻脚地收拾清理。
主位上空空荡荡,人去床空。无奈之下他只好拉住一名侍女询问,侍女回答:“郎主已喝得大醉,送到寝房安歇去了。王妃临走前吩咐说,若是世子来了,不必连夜前去问安,可先往太原王处贺喜,再回去休憩。”
“可知太原公的夫人是哪家的女郎?”这个问题他难免疑惑,因为招他回来出席婚礼的信上,并没有写明这个。对于这位神秘的弟媳,他还是有点兴趣的。
“这……”侍女突然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不敢回答了。
赵源盯着侍女看了片刻,她是他母亲跟前的大丫鬟,对于相府后院的事情当然颇为熟悉,这般迟疑隐晦,也许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他冷冷地催问道。
侍女见他目露凶光,越发惶恐害怕了。她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否认着,额头上沁出汗来,“这,这……奴婢也说不清楚……您可亲自去找太原公询问,便可知晓。”
赵源的脸色越发阴沉,一言不发地望着大帐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侍女低着头,趴伏在地上,连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世子会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时间似乎凝结起来,格外难熬。好在,过了不多久,她面前那双精美锦履有了动作,缓缓地朝帐外走去,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有如从悬崖边上捡回一条性命一般,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找她的主人汇报去了。
赵源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跟随他到这里的几名侍卫见他面色不善,于是赶忙上前来听候吩咐。
初春的晚风颇有几分凉意,他负手而立,两眼望天,若有所思。凉风习习,吹得他衣衫飘飞,好似风中起舞的火焰,燃过之处,俱皆毁灭。
“夫君。”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他懒得看她。
冯翊公主来到他近前,俯身行礼,说了一些问安的话,神态很是恭顺。他依然对她不理不睬,一脸冷漠地站在原地。
她对此早已是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失落感,于是再行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