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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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远朝她点了点头,兀自不舍的站在原地没走。
项庭真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他,道:“你快回罢。”
闻意远仍旧点了点头:“你也回吧。”
她缓步往府里走去,进入了大门后,方悄悄地躲在门边看出去,果然看到他仍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后方转身离去。她扶着门楹流下眼泪,哽咽着小声道:“傻瓜,真是个傻瓜。”
留菁阁内,项庭沛等来的却并非庭真已死的消息,而是遍体鳞伤的来福儿。
来福儿从山边跃下,本是抱着一死的念头,幸得那山头底下正好是个杂草遍布的山坳,他身子坠下之时又被生长在山体边的树桠缓了劲儿,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一见着内厅的项庭沛,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惶然道:“大姑娘,奴才不力!”
项庭沛瞧他这副模样,心知不好,忙站起来道:“事败了?”
来福儿垂头丧气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是奴才不好,没打点周全。本可下手了,却有人把她给救了下来,要是奴才胆子再大点,合该当即就下手,不必想着找个隐秘的地方。”
项庭沛看着他一身都是伤,不觉蹙眉:“谁救的她?”
来福儿咬牙切齿道:“奴才并不知他的来头,只不过听三姑娘喊他闻意远,此人甚为狡诈,若不是他,奴才早就得手了!”
项庭沛心下亦觉深恨,此次不能一举成事,往后再要下手便难了。她冷冷瞪着来福儿,“三姑娘可曾把你认出来?”
来福儿连忙摇头道:“奴才蒙着脸,她必定认不出奴才来!”他思来想去,忽而站起来将桌上的茶盅一砸在地,项庭沛被吓了一跳,又惊又怒:“你这是要做什么?!”
来福儿一手将地上的瓷碎片儿捡起,“此次事败全是奴才之过,奴才不中用!为免三姑娘认出奴才而连累大姑娘您,奴才这就自剜一目,奴才成为了眇目之人,三姑娘便思疑不到奴才头上了!”
他说着,才想下手,项庭沛眉心一跳,急忙喝止道:“住手!谁让你自剜一目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留心三姑娘这边的动静!你瞎了一只眼,谁替我去打听消息?”
来福儿这才止住了动作,看向主子的眼神里益发透着一股义无反顾。
项庭沛沉吟片刻,转头面向窗外,落日金红如耀眼玉石,映得她眼眸有血腥似的红影。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假如她是项庭真,会如何处置此事。
项庭真返回恰芳院后首要一事,却是将府内掌管下人的郑妈妈以及府内大总管赖孝荣二人请来,放出话来:“那个对我行凶之人正是咱们府里的下人,我晓得他是谁,也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倘若想要从轻发落,便请此人在今夜戌时之前前来认罪。否则,戌时一刻,我定必亲自前去捉拿此人,抓获者,当即送官查办!”
此话出来后,项庭真便命赖孝荣派人关了园门,使内外不通风,又命人守在进出之处,留心有没有那意欲潜逃之辈。
直至酉时三刻,也没有人前来认罪,元妙看着坐在灯下打络子的项庭真,道:“姑娘,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死于山下了?兴许他压根儿便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
项庭真停了一停手下,又继续梳理着那五彩鲜艳的丝线,平静道:“擒贼先擒王,我要的人自然不止是那个听命行事的爪牙。”
第114章 夜审(一)
到得戌时更鼓响过,赖孝荣和郑妈妈二人便进来了,赖孝荣道:“三姑娘,我派人守着各处园门,却也不曾发现有异。”
项庭真放下手中的绣活,看向郑妈妈道:“人都到齐了么?”
郑妈妈恭敬道:“回三姑娘,这府里的下人们,上至一等主事人,下至末等粗使小役,共三百五十四人,已经齐集在前院里了。”
项庭真稳稳地站起身来,踏着夜色往前院走去,果见偌大庭院之内站满了人。三百五十四个下人,郑妈妈让他们按着院房所属,五十人一排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一眼看去,只觉得个个均为垂眉敛目的恭谨,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项庭真好整以暇地走上前去,慢慢地在下人们跟前一步一步踱过,第一排的是项景天房里的下人,第二排的是项云柏和阮玉瑶房里的下人,均无可疑。她继续从从容容地走过第三排,庄氏房里的下人人数众多,半点不输项景天,十足的项府女主人派头。她眼光淡淡地掠过诸人,暂无发现。第四排,第五排,这样逐一检视过去,直至到第六排,便是项庭沛房里的下人了。
她顿一顿脚步,方才走过去,当先的是项庭沛的几个大小丫鬟,接下来便是小厮。她每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缓步走到末端,才想绕到第七排,不知何故又折返了回来,行至来福儿跟前。
来福儿垂首敛目地站在那儿,身上一件浅灰色长衫是新换的,领子高高地遮住了脖颈,袖子覆住了双手,完全无法看出他身上的伤痕。
项庭真提起了手中的灯笼,往他的脸面照去,他面不改色,只在眉眼间笼上了一层谦卑。
项庭真细细端详他片刻,方把灯笼放下来,转身对郑妈妈道:“让他出来。”
来福儿闻言心下一紧,当下只是维持着镇静,跟着郑妈妈往前方走去。
项庭真又一连点了几个身材高壮的家丁出来。她径自在院中主位上坐了,让这几个家丁成排地站在自己的跟前。
郑妈妈上前来问她道:“三姑娘,该如何处置?”
项庭真目光一一扫过跟前的几个家丁,面沉如水道:“让他们把上衣脱了。”
郑妈妈依言吩咐下去。来福儿眼睑抖了一抖,迟疑着没有动作。
眼见其余几个家丁都把上衣脱去了,露出了结实的膀子。唯独来福儿身上还穿着衣衫,面上带着犹豫不决的为难之色。
项庭真眼光落在他身上,道:“怎么?不敢脱?”
来福儿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两手颤抖着解开了衣襟,慢慢地脱下上衫,再把内衬拉开。昏黄灯火之下,他一身的伤痕顿时暴露无遗,随着他把内衬完全脱落,众人清晰可见他上身的伤竟是密密集集的,细长腥红犹如是血丝的交缠。他肩脖之上伤得最重,杯口大的伤口还隐约可见脓血的渗出,除了肩膀,右臂和背脊上也有同样的溃伤,惨不忍睹。
众人瞧见了,不觉都惊叹出声。郑妈妈脸色都变了,一边别过脸不敢再看,一边惊疑道:“这可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伤成这样?”
项庭真也觉得触目惊心,赶紧移开了目光,只盯着他的脸面细瞧:“今日欲对我行凶的凶徒,为逃避擒拿,不顾性命跃落了山下,想来即便是不死,也难免身受重伤了。可真是大难不死,你还能活着回来接受惩治,可也算是福气了。”
来福儿面上露出了慌惧之色,整个儿跪了下来,颤声道:“姑娘明鉴,奴才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姑娘行凶啊!”
项庭真从座上站起来,走到他身旁,细细地盯着他肩膀那儿的伤口瞧着,口上道:“你的主子是谁?”
来福儿战战兢兢道:“回姑娘,奴才是大姑娘底下的人。”
项庭真回头对赖孝荣道:“劳烦赖总管去把老爷和大姑娘都请过来。”
赖孝荣依言去了。过不多时,项景天和项庭沛二人都来了,项景天一眼看到地上跪着的来福儿,也为那身上的伤惊了一惊,忙问项庭真道:“他便是伤你之人?”
项庭真看向项庭沛,道:“是他不是,恐怕还要问一问沛姐姐才能晓得。”
项庭沛眼神里露出一丝闪烁来,似是不愿面向来福儿似的,转过头去道:“这贱奴才向来不知规矩,若非我每日调教着,他更是无法无天了。只不过他虽然不知轻重,却也是断断没有杀人的本事,我看真妹妹你还是不必思疑到他头上。”
项景天觉得当中大有可疑,遂问道:“他为何会伤得这样重?”
项庭真看着来福儿道:“让他自己来说。”
来福儿面白如纸,目带恐惧地看了一眼项庭沛,道:“奴才不敢说。”
项庭沛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还没等项庭真说话,她猛地闪身到来福儿跟前,扬手朝着他的脸面便是一个狠狠的耳光,这一下可是用足了力气,响亮的巴掌声在庭院中荡起了震人心神的余音。她指着来福儿厉声道:“果真是个不知礼数的贱骨头!老爷和三姑娘问你话呢,你就不知好好儿的回答么?还是我平素罚你罚得不够重,不足以让你长记性?”
来福儿捂着脸连连磕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道错了!这些伤……这些伤是奴才自己掇弄的,都是奴才自己掇弄的!”
项庭真冷眼瞧着他们主仆二人,只是沉静不语。
来福儿话音刚落,便从后头传来一个张皇的声音:“老爷,三姑娘,这来福儿身上的伤不是他自己弄的,而是……”一个小丫鬟从下人群里怯生生地走了出来,却是项庭沛房里的粗使丫头,“而是大姑娘每日鞭笞留下的。”
项庭沛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指着那小丫鬟道:“你胡说八道!”
项景天没想素来端淑的大女儿竟会做出私刑下人之事,始料未及道:“沛儿,你为何会对一个下人下这样重的手?”
项庭沛咬一咬牙,朝着父亲低低欠身道:“爹爹,您有所不知,这奴才原是马房里的粗使小厮,女儿院子里因缺了一个干粗活的小厮,便把他要了过来。不曾想他好不知规矩,每日躲懒,拈轻怕重的,又口没遮拦,女儿每常提点他,他不但不知悔改,还出言不逊驳女儿的回!试问,这样的奴才如何能不教训?”
那小丫鬟在旁小声道:“来福儿几乎每日都挨打,这两日尤其被打得厉害,大姑娘恼他不服使唤,命人拿了碎瓷儿挖他身上的肉,顶顶可怜见的。”
第115章 夜审(二)
项景天不由含怒对项庭沛道:“这也太过了!他纵有不好,你直接打发他走便是,你一个姑娘家的,原不必使这些毒手!”
项庭沛面上泛起愧色:“爹爹教训得是,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刑罚他了。”
项庭真才想说什么,府里的副总管江达宁匆匆从外头奔了进来,对项景天道:“老爷,府外有两个猎户抬着一具尸首过来,说那死的是咱们府里的人,奴才不敢拿主意,还请老爷示下。”
项景天一惊,道:“他们何出此言?还说了些什么?”
江达宁道:“那两个猎户说,今日上山打猎时看到山下有一具尸首,原想着要报官府的,却在尸首身上发现了项侍郎府的进出手令,便把尸首给抬过来了。”
项景天遂命江达宁把人给带进来问话。一会儿后,果见两个猎户抬着一具尸首走了进来,庭院中众人都嫌晦气,纷纷退避三舍。
项庭真却是波澜不惊,只拿眼睛静静盯着项庭沛瞧。
项景天因问他们上的是什么山,他们所说的山名正是项庭真遇袭之地。又命赖孝荣上前去检视那尸首,那身上穿的正是项府下人的衣裳,腰间别着出入的令牌,脸面上却是以黑布蒙面。赖孝荣一手将黑布扯下,让郑妈妈过来看清尸首的面容,郑妈妈回身对项景天道:“老爷,老奴从来没有见过他,此人并非项府的下人。”
项庭真两手负在身后,走到那尸首旁边看了一看。项景天问女儿道:“庭真,你可能认出来,是不是此人袭击你?”
项庭真绕着那尸首走了一圈,留心地细看了一下他的肩脖位置,果然有一个刺伤过的伤口。她抬头道:“真的是像。”
赖孝荣道:“三姑娘说那凶徒跃下了山边,看来便是摔死了。还穿着项府下人的衣服,不知是什么人包藏祸心,想要蒙混过去。”
项景天为女儿感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