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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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在此,只要能听一听他的声音,便已满足于心的微小希望,只要他平安,她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希望。
那段日子,便是这些希望组成了她的欢欣喜乐,曾经以为,这是他与她之间最为珍贵的过去。
她眼眶一热,泪水再遏制不住地往下倾泄,一滴一滴地落在正红色金华鸳鸯石榴纹紫罗缎织锦广袖上,她险些就要忘记了,她这遍身的流华溢彩便是她希望的终结,梦起梦灭,原非她可把握。
终于到达了,她才下得马车,还未及往里走,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闻意远来到她跟前,心疼有加:“好好哭一场,一切都会过去。”
项庭真没有勇气再往前走,跪坐在地上,并蒂荷花留仙裙散开一地,裙边星星点点的晶石闪动着清冷的光熠,映照着她一张凄绝的泪容。
“没有人会明白,那日我逼问庭秀,我的心是多么的忐忑不安,我多么希望她能矢口否认,我多么希望她不要承认,永远都不要承认……”她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仿佛所有的伤口都在这一瞬崩裂了开来,就连呼吸亦是揪心扯肺的难受,“我眼看着庭秀那害怕的模样,没有人会晓得我的心比她更害怕!我害怕她真的会说出与溥博有染,我害怕溥博对我只是虚情假意,我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闻意远眼见她歇斯底里,心下似乎亦如她一般绞痛难禁,也跪坐在了她身侧,道:“我知道,我知道,面对这样的结果你的心伤透了,是不是?”
项庭真的泪汹涌滑落,每一分刻骨的哀切自心底漫出,都是锥心之痛:“皇贵妃赐我一幅字,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我一整夜拿着这幅字,不停地对自己说,为了能和溥博白首不相离,我是不是能做到痴聋?我是不是可以糊涂一世,就当他和庭秀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和他还一如当初?每一个人都来向我道贺,就连他,也是信誓旦旦要给我半生爱重……多么美好的一场梦,我以为,我能做到,为了圆了这场梦,我很想做到这一世糊涂。”
闻意远心头意绪翻涌如潮,不可停歇,几欲冲口而出的话又被他压了下去,一时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可是他连这个自欺欺人的机会也不给我……”她的泪如飘零的雨珠,声声哀泣,“大婚,大婚,我苦等已久的大婚,我以为再成不了事的大婚,皇贵妃终究还是成全了我们,我还是可以与他长相厮守呵!走过生关,渡过死劫,我和他是不是应该苦尽甘来了?为何却是不行?为何却是不行?”她掩面抽泣不止,“他心里的人不是我,从来就不是我……”
闻意远急切而揪心地凝视着她,道:“庭真,你听我说……”
她的心神却沉浸在悲恸之中,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轻盈曳地的锦茜红轻绡迎风飘扬,挽不住她一心的支离破碎。
她透过泪雾望向花树玉池之内,凄然道:“既然他心里的人不是我,为何他还要在那里告诉我,他想要执手到老的人唯我一人?为何他要让我觉得他会对我不离不弃?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忘记,为何到了如今,我才知道那全是虚言?他为何要这样骗我?”
眼看她伤心欲绝至此,闻意远再按捺不住,一下握紧了她的手,沉声吟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项庭真大为震惊,容色苍白地望向他,颤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闻意远咽了一咽,又道:“你输了一局,你失去了母亲,可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你会陪着我,我也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项庭真听他竟然把当日言溥博的话一字不差地道出,整个儿怔住了,喃喃道:“为何你会知道?”
青山绿林之中,美景如画,心碎的人儿需要的是一脉温情的慰藉。他仍旧握住她的手,忍下鼻中酸楚,眼眸内是深深的怜爱:“在这里,身份已经不重要,你不要把我视作王爷,我只是一个心里牵系着你的人。一个想与你执手到老的人。”
第九十五章 二月春风似剪刀
项庭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意远鼓足了勇气,道:“当日在杨柳林后与你说话的人,并非晋王,而是我。”
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听在她耳中,却有如五雷轰顶。
牡丹压发上长长垂下的珠玉流苏在她的脸颊旁摇曳不止,恍若她此时的心乱如麻。她睁圆了双眼看他,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地自眼角滑下,流到了唇角,渗开了一口的咸苦。她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怎么会?怎么会?”
闻意远极力维持着镇定道:“是我,真的是我。当日我看到你独自一人前来,我生怕你会有危险,便悄悄跟着你,我又生怕你发现,所以才会藏身在杨柳林里,没想到你却把我错当作了晋王。我不想让你失望,也想借着晋王的名义让你安心,所以才会将错就错。”
她慢慢地摇着头,“不会,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我们在水中相见,风雨无阻,不管你能来不能来,我都会等你。”他一字一句,当日的两心相守,也是他磨灭不了的记忆。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便会虚脱倒下,她再度悲泣出声,这一次,是哭自己的愚昧无知:“原来真是你,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你,不是他……”
闻意远情难自控,含着泪道:“要是成了灰烬,我便在风里散了,落进你的指尖里,一辈子陪着你。”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的声音似乎在极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的遥远,就像当日隔着杨柳听闻的那个声音,让她难辨真伪,以致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无可救药。
她感觉自己再支撑不住了,就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竟一下将她拥进了怀中。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话中有深切的情意:“庭真,当日愿意为你一生守候的人是我,我想要向你如实相告,可那日你却进了宫。我还是迟了一步,我没能赶在他之前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是我害你受到这样深的伤害,是我害你……”
她浑身簌簌发抖,仿佛此时包围她的不是他温暖的怀抱,而是寒天饮雪的冰冷刺骨,冷得她再没有了思虑的余地,冷得她整颗心都蜷缩了起来,仿佛疼得不是自己的了。她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扬手狠狠一掌扇在了闻意远脸上,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山林中震起了惊心的回响。这一掌她用足了十分的狠劲,连带她自己的掌心都是火辣辣的生疼,一如她心头的痛楚。
闻意远这一下被打得突然,生生地受了下来,脸颊上留下了一抹清晰的红指印。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捂脸惊痛地看着项庭真。
她用力太过,发髻顷刻间散落了下来,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飘落于肩后,与她的一身流霞锦绣相映出惹人生怜的萧条凄冷。她静默片刻,戚然冷笑,那笑声如霜雪降落,“我一直以为,即使所有人都欺我骗我,至少还有你是对我诚挚相待。我一直以为,你会与别个不同,是啊,你一直与别不同,你是我的指路明灯,你会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候给我一线希望,我以为,你会真心待我。原来……原来……”她的泪凝在腮边,如是最深的伤痕,“原来你才是把我骗得最苦的一个!”
闻意远喉头发苦:“庭真,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们说的这些真心话,你们的真话,都是一把利剑,一剑剑插进我的心里,半点也不留情……你们都不愿给我活路!”她狠狠抹去泪水,双眸里恨痛交缠不止,“连你也骗我,连你也骗我……从一开始,就是错,我错了……”
他恨不得替她承担所有的苦,“不,不是你的错,若要怪,便怪我一人。”
她凄苦而笑,迈开虚浮的脚步往花树玉池里走去,不再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他心潮起伏不定,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
她倏地转身朝他吼道:“你走开!你走开!”
他一下顿住了脚步,含泪凝望她。从前总听人说什么肝肠寸断,他最是不屑,什么样的痛能教人肝肠寸断?原来真的有肝肠寸断,他的心肝脾肺,五脏六内都在一寸一寸地疼,痛不欲生。
她淌着泪,木然来到杨柳林旁,放眼望去,仍旧是绿油油一片清新胜景。正如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似剪刀,一刀一刀将她的寄望剪碎,再无法挽回。
身边的还是柳树万千,临水而立,那一潭清盈如明镜的池水,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碧绿明澈地倒影着这绿树山林。一切都与初见时无异,她身置此间,人于景,景于人,仿佛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明媚画卷。
生机盎然,然而她的心却渐渐地灭如死灰。她绕进了形如屏障的杨柳林后,重重密密,林荫如幔,原来,果真是一个绝好的掩饰之处。她悲极而笑,泪水在笑声中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笑声带着刺心的凄怆与失控,声声响彻于山林之间。
他背过身去,泪水凝在眼眶里。再不忍看不忍听,头一回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焦灼与痛心。是他错了吗?果真是他错了吗?
也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天色慢慢地阴沉下来了。她不再哭,不再有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一旦平静下来,从此就不再有波澜了。
离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乘坐他的马车下山,只是一言未发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闻意远轻轻对她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很后悔当初没有如实相告。可是庭真,我真的无意瞒你,你还记得我与你的五天之约吗?我原想着五天后就会向你坦诚,除了让你知道陪伴你的人是我,还想告诉你,我拼尽了所有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出身,想要向你爹提亲……”他不由苦笑,“眼下跟你说这个,可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快好起来。”
项庭真面无表情地望向马车窗外,由始至终没有回应半句。
到达项府后,她也不待他来扶,径自下了马车。
她往前走了数步,又回过了头来,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不会原谅你。”
第九十六章 侧妃
他如盐柱一般怔怔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是这样的夜色之下,她曾经温婉感谢他的出手相救,那一刻他凝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口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心里最想让她知道的,却是永远也来不及说出口的:庭真,为你,我愿一生守候。
她走进了府门后,那扇朱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形如是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项府内的布置仍如她离去前的那样,到处是红澄澄的吉庆隆重,深沉夜色之下,这般的红映入眼中,便成了黯淡的一团。
她的离去无疑曾让项景天慌乱不知所措,派了一众家丁前去寻找,终是无果,正自惶惶间,眼见她完好无损地返回,不由又放下了心来,忙迎上前去一迭声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王爷还在等着呢。”
她木然地往前走,看到内厅里的灯火昏昏黄黄地映照在窗纱上,只不知里内的苦心等候的人,那一心牵挂的是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是生死悬于一线的六姑娘?
自然,这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缓步走进内厅的时候,言溥博正独坐在古檀黑木的八仙桌旁,灯火明耀,淡淡的金色似是碎金似的细尘,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