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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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项庭真便和沈氏一同前往文祺院探望阮玉瑶。这日项云柏已去上值,因大奶奶在屋里静卧养胎,下人们行事均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偌大院落一时显得格外安静。
沈氏母女二人进得屋内,便见阮玉瑶靠坐在临窗的杨妃榻上,虽是面迎着阳光,容神间却带着几分阴郁。
沈氏摆手止住了想要起身行礼的她:“怎的坐在这儿?该进去躺着才是,身边伺候的人呢?也不晓得给大奶奶披一件薄披风。”
阮玉瑶无力一笑,道:“媳妇在里边躺了许久,甚觉烦闷,便出来坐坐。”
项庭真从雪青手中接过薄绫披风,亲自为阮玉瑶披上,道:“已经入秋了,天还是有点凉,大嫂身子要紧。”
阮玉瑶朝小姑子感激一笑,道:“幸亏有大娘和三妹妹相伴,不然玉瑶心里更觉难过。”
沈氏道:“你孕中难免多思,只是也不宜沉溺其中,还该放宽心才是。”
项庭真亦宽慰她道:“咱们已经吩咐大夫给大嫂开了安胎药方,您只要按时服药,静心休养,身子必定会好起来,不必过分担忧。”
阮玉瑶面上愁云不散,摇了摇头,道:“原不该让大娘和三妹妹担心才是,只是玉瑶最近总觉得身子不如从前。相公只知道玉瑶呕吐犯昏,却不知道玉瑶每常小腹坠痛,胸口翳闷。已经在吃食上很是留心了,但症状不减,玉瑶心绪终是难平。”
第五十三章 安胎(四)
沈氏毕竟是经过事的,一听便觉不妥,道:“要说有孕腹痛,却也是有的,只多见在头三月,大媳妇你这都五月身孕了,本该是胎像最为稳固之时,怎的还会小腹坠痛?”
项庭真便将昨日项庭沛所说的薏米、枸杞、桂圆、红枣等物忌食之事说了,未了道:“不知大嫂身子不适可与误食了这些有关?若是的话,从今往后再不要吃了,想必会有好转罢?”
沈氏点头道:“若单是事出误食,倒是不打紧,往后留心便是。”
阮玉瑶心知沈氏是用足了心待自己,纵然身子不适,意绪抑郁不散,只不好一味示于人前,没的遭人嫌弃。便也强展了笑颜道:“媳妇明白了,有大娘和三妹妹照顾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从阮氏房里出来后,沈氏便对项庭真道:“那大夫开的药,小厨房里的吃食,每一处经手之人,你今日都得好生检视一番,看看当中有没有不妥的。我瞧着玉瑶这副脸色似有不对,不知有没有着那有心人的道。”
项庭真一一应了下来,当即便去了。
查问之下,方知来替阮氏诊过脉的有两位大夫,一位是府中的常医方大夫,一位则是从府外请来的千金圣手胡大夫。项庭真又命人把两位大夫的药方子取来看了,不外是大同小异的安胎补药,无甚异样。
正忙乎间,项庭沛便挑了帘子进来,面带关切道:“才进门便见廊下满满的都是人,还道妹妹这里出什么事了,可都还好罢?”
项庭真放下手中药方,道:“无碍。他们都是大嫂院子里的人,为稳妥起见,今日得一一查问,一个也不可放过。”
项庭沛看了看桌上的药方子,点头道:“妹妹此举甚好。只是有一层,若光从这大夫开的药方上看来,咱们并不能看出端倪来,需知煎药的火候和工夫也是最最要紧的,换言之,煎药的人也是重中之重。”
项庭真听了,甚为赞同,忙让元香去把负责煎药的几个婆子请了进来,细细盘问之下,方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煎药方法,有的是直接把药放下去煎,有的则是先把药经水浸泡再煎,这么一来,药性倒是拿捏不准了。
项庭真想一想,便把自己底下一个行事稳妥的妈妈叫了进来,吩咐她从此到大奶奶小厨房里去,依着大夫的方子领着几个婆子煎药,再不能有方法不一之事了。
紧接着便是阮氏的一应吃食,项庭真让负责掌厨的秦显家的进来回话,问起大奶奶的日常膳食,秦显家的道:“大奶奶自孕后口味喜甜,便命奴才们在汤粥里多放红枣桂圆,若是放得少了,味道偏淡,大奶奶便吃不下了。”
项庭沛“嗳哟”一声低呼,急忙道:“什么红枣桂圆,想前日我和三姑娘不是已经再三叮嘱雪青,哪些忌食哪些宜吃的,红枣桂圆那是万万不能碰的啊!”
秦显家的唯恐担责,忙道:“那日雪青是来吩咐过了,但大奶奶直说要吃,奴才们便无法了。”
项庭真冷肃了脸庞,道:“要说你们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些妊娠的忌讳竟是半点也不懂么?大奶奶要吃,你们就不知道劝着点么?再说这甜的也不只红枣桂圆这两样,现放着有饴呢,当真是全不用心,只知挑着轻巧的来!”
秦显家的唯唯诺诺的,半句也不敢反驳。
项庭沛想一想,对妹妹道:“雪青毕竟是大奶奶的贴身近侍,无暇调教这些底下人,再说大奶奶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年轻姑娘,兴许压不住这些老人也是有的。看来还是得妹妹你派了人过去。”
项庭真便叫了凌妈妈过来,让她给安排两个得力的妈妈跟秦显家的回去,须得好生依着吩咐替阮氏准备膳食,不得有半点失误。
如此细细安排妥当后,一日辰光也过去了。项庭真累得口干舌燥,项庭沛贴心地为她递来六安瓜片,温声道:“难为妹妹了,行事这般细致有度,可真是不容易。”
项庭真接过茶盅,一边用茶杯盖子拂着茶叶,一边道:“大嫂这一胎要紧,这伺候的人多了反倒容易出纰漏,要不是今日这般查问下来,也不知有这些疏忽。”
项庭沛注视着她的侧脸,有一缕冷嘲暗藏心底,面上只是微笑着道:“正是如此,若非有妹妹打点,只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项庭真喝了一口茶,抬头朝她笑道:“幸亏有姐姐帮忙,不然庭真哪里晓得这些忌食宜吃的。”
项庭沛唇角的笑意蔓上眼际,掩住了双眸内那一闪而过的狠辣:“妹妹何必客气,能帮上忙便是姐姐的荣幸。”
接下来的几日,沈氏又命人打扫了一遍阮氏的厢房。名为清扫,实则是查看有无可疑的伤胎之物,虽并无发现,但好歹亦是安了各人的心,也算是排除了那阴损的可能性。
阮氏对沈氏母女的悉心照顾甚为感激,加之这几日饮食上的调理,又有项庭真陪着说话解闷,一时身子和心绪都有了莫大的好转,比之先前的憔悴虚弱直如判若二人。
项景天和项云柏父子二人眼见阮氏好转,亦深觉欣喜,项云柏便亲自前往长春院拜谢沈氏,沈氏欣然受了。一时府内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融洽,就连项景天看待沈氏的眼神,也少了冷淡多了温情。
一连清静了几日。这一日晌午,项庭真方陪着沈氏用过午膳,忽而听闻外间有人高声呼叫,雪青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一迭声道:“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我们家奶奶见红了!”
沈氏和项庭真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来,大惊失色道:“究竟怎么回事?”
雪青哪里经过这种事,只惊得浑身颤抖,连说话都不得利索了:“我们家奶奶她……她用过午膳后便开始腹疼……疼得整个身子都发紧了,那红流了满地……流了满地……”
第五十四章 胎殇
沈氏一边扶着项庭真的手往外走,一边高声道:“快去请大夫!快去!”
母女二人步履匆匆地赶至文祺院时,项景天亦闻讯到来。项云柏正面无血色地站在阮氏房门前,眼底有不知所措的惶然与紧张,看到父亲他们前来,心方定了一定,颤声道:“李大夫和接生娘都进去了。”
沈氏才想说话,庄氏便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一脸焦急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胎像稳固了么?为何还会如此?”
项景天亦觉心急如焚,只握住了她的手,道:“大夫已经进去了,兴许会无碍。”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阮氏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尖锐而悲绝,直捣向此间人心最痛之处,仿佛整个心胸都为此紧揪了起来。
项庭真听在耳中,顿觉不寒而栗,心里发慌得厉害,禁不住拉紧了母亲的手。沈氏到底沉着,只握紧了女儿的手,安慰了女儿,也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项云柏满脸不安,焦虑地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庄氏流下了眼泪,虚弱地依偎在项景天怀里,哽咽道:“咱们的孙儿……求菩萨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孙儿平平安安。”
众人正担心着,接生娘便从房里出来,诚惶诚恐道:“大奶奶想见大太太和三姑娘,请你们二位进来。”
沈氏和项庭真正巴不得这一声,快步进得里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母女二人心头暗惊,一下来到阮氏床前,却见阮氏满头汗湿,衣襟几乎都已湿透,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面上,益发显得她面白如纸。
沈氏止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心疼道:“可怜见的,怎生会如此?孩子,你莫怕,咱们陪着你。”
阮玉瑶睁眼见着沈氏母女俩,泪水如缺堤的洪水般潸然而淌,无力道:“还是保不住,我的孩子,还是没保住……”
项庭真站在母亲身后,看到跟前的大夫和接生娘尚在忙碌,急问道:“大奶奶这一胎究竟如何?”
李大夫在屏风外头战战兢兢道:“大奶奶突然呈现生产之像,腹中胎儿已是保不住了,老夫已经用了催产的药,只等大奶奶将胎儿诞下,以免伤及母体。”
阮氏阵痛来袭,疼得整个儿都蜷缩了起来,使劲地摇着头哑声道:“我没福气,我没有福气留住孩子!我好恨,好恨自己!”
沈氏的手被她抓得生疼,只是由着她去,情不自禁淌下泪来:“孩子,你别这样,你以前说过因果的话,大娘很是赞同,咱们这些凡人都是带着因果来的,你的孩子也一样,他有他的业障,来不了这世上,原是他的命数,与你不相干。”
阮氏痛得撕心裂肺,豆大的汗珠渗满了一脸一身。项庭真在后头瞧见那绣着石榴喜鹊的褥衾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她捂着胸口,眼眶发热,她想开口安慰大嫂,话到嘴边却无以成言,事已至此,似乎无话可说,无望可寄。
阮氏喘息着道:“玉瑶在这儿,没有娘家人,倘若没有大太太怜惜,恐怕连今日也撑不到……这是玉瑶自个儿的命数,玉瑶只是想请大太太还把这个孩子当作项家孙儿,替他立牌位,让他入宗祠,好使他在泉下不必孤苦无依……“
沈氏抹着眼泪道:“成,成,不必你求,我和老爷也一定会这样做。你便不要说话了,好生把孩子生下来,旁的都不必操心。”
阮氏方缓了缓心中的郁结,咬着下唇不再说话,痛到极致时,嘴唇便被咬得鲜血直流。过不多时,底下的接生娘便道:“胎儿下来了。”
阮氏整个儿虚脱地昏睡了过去,面上犹自带着泪痕。沈氏掠眼看到接生娘用帛布包着带血的一团,一时忍不住悲痛,低低啜泣了起来。项庭真连看都不敢看,只扶着母亲的肩头,静静垂泪。
出得房门向项景天等人告知胎儿不保之事时,项庭沛及府中几个闻知消息的姨娘也来了,满满地站了一厅堂的人。
得悉噩耗后,项云柏双脚一软跌坐了下来。庄氏则哭倒在了项景天怀中,项景天面上阴云密布,紧紧地搂住庄氏,如泥胎木偶般一动没动。
项庭真陪着沈氏来到椅旁坐下。身后的李大夫提着药箱子出来,朝项景天行礼道:“老爷,大奶奶身子已是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便可。”
项景天才想回应,一旁的项云柏木然地立起身来,盯着大夫的脸道:“胎儿为何会不保?究竟为何?”
李大夫不觉一震,似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