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全)-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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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重?”高仙芝伸手摸摸冰冷的甲胄,注意到上面箭矢射穿的小孔,“穿着可还灵活?”
“此甲内衬皮革,外被铁甲,尤以身甲最重,上及胸下及腹,为整铁打成,似我明光铠,制工精细。此外尚有铁胄、披膊、胫甲、以及由锁子甲所制的腿裙、顿颈等,总重近三十斤。”李嗣业和李天郎在马搏换装时便细细看过,此时自然娓娓道来,“赵陵信中称雕翎团三石强弓可在十五步外轻易洞穿,远者则即使穿甲也未定伤人,此甲破绽多在腿部,三十步外即可伤之。”
高仙芝取下马搏头上的兜鍪,柔软的锁子甲顿颈哗哗着想,眉心处还有突出的三角护甲和护鼻,盔顶有稀稀拉拉的几束羽毛,早就烂得不成样子了,隐隐然还有血迹。旁边的席元庆也拿过师长枪舞了两舞,骂道:“娘的,做得如旗杆般长,如何舞得?如何作战?怪不得被赵陵冲到近前杀个干净!”
“我等长矛,最长不过一丈,即可制敌机先,这师蛮夷做得这般长,不是哗众取宠么!”段秀实将还未看完的信笺扔给贺娄余润,贺娄余润皱着眉头翻了翻,又递给阿史那龙支。“双手握持,无坚盾护身,何以抵挡我大唐强弓硬弩?且若敌两翼或后方进击,那有时间挺矛转向?呸!败之不费吹灰之力耳!”
高仙芝顺手将兜鍪抛给李天郎,也看了看那两丈有余的长矛,返身落座,沉吟不语。那兜鍪上镂刻有飞翼人像,李天郎颇觉眼熟,猛然想起,此图类似阿米丽雅所藏金币上之图案,所谓犍陀罗雕刻也。难道这师人与那什么贵霜国有些渊源?
“常清心思缜密,对师军备,已探寻良久,所言居然八九不离,”高仙芝呷了口茶,“实在难得,难得!今日亲见师器仗,兼闻彼之战阵,本使更有所悟……西征师,万不可轻敌,而其战阵兵器,若行兵布阵得当,威力非同小可,断不若尔等所言赢弱!”
众将纷纷住口,凝神细听。
“区区数十支长,便阻敌长久,若上万长配以重甲撸排,以密集之方阵划一猛冲,如何御之?”众将或点头,或沉思,显然皆有所悟,高仙芝微眯上眼,“而这正是常清所言师战法!”
雪花飘飞。
大块大块的飞雪悠悠然从天而降,轻轻地沾附在行人的衣帽或者眉宇胡须上,又悄悄地化为冰凉的水珠,带来一片沁凉。街道两侧朦胧的灯光,在人马呼出的腾腾热气里摇曳,映得鹅绒般的雪花或明或暗。阿史摩乌古斯粗犷的喷嚏声在寂静少人的道路上传出老远……李天郎不说话,他绝对不会答腔。从军府出来没多久,天气就阴暗下来,转眼间雪就下来了,还好没有刮风,否则可真够戗。
一盏红色的灯笼突然出现在眼神有些呆滞的李天郎面前,红色的光芒并不刺眼,但在这样阴晦寒冷的天气里,突然出现一抹酡红,无论如何都会刺激人的瞳孔。再说,红灯笼照耀下的,是一辆精致的马车。虽然马车的窗口垂落着厚厚的毛毯帘子,看不见里面的人,可是绚丽的花色和隐隐的妖艳已经明白无误地昭示,里面坐的一定是个女人,而且是妖艳的女人。
马车斜靠在路边,茕茕玉立,显得落寞而忧郁,似乎在等什么人。
李天郎勒住了马,阿里打了一个不耐烦的响鼻,“风雷”“电策”一左一右围住了马车,两双凶狠的猛兽眼光警惕地看着翕动的帘子,长长茸毛下的鼻子戒备地抽动。
裹着厚厚皮毛大氅的胡人车夫惊惶地四顾,看他扁平诡异的头颅,就知道是个典型的沙人,当地土人自出生时便夹头取褊,加上文身碧瞳,一眼即可认出。车夫嘴里呀呀干叫,好象是个哑巴。阿史摩乌古斯稍微纵前几步,用胡语低声喝道:“让开!”李天郎身侧的马搏等亲随稍稍散开,分制各个方向,一双双筋骨虬结的手轻轻搭上了各自的刀柄,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轻举妄动。
“呼啦”,帘子掀开了,一股撩拨人的香气使阿史摩乌古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马车里一团翠绿连同耀眼的灯光一并倾泻到他身上。阿史摩乌古斯的右手闪电般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尽管他闭上了眼,也可以一刀将前面来袭的敌人劈成两半。而在此时,他听见的只是自己主人压低嗓门的三怪的声调:“雪玉儿……是你……”
雪玉儿惊人地衰老了,不仅衰老,而且体貌也今非昔比。原本婀娜酥美,玲珑凸凹的娇媚身姿如今却臃肿不少,只有那双湛蓝的眼睛,依旧没有改变,李天郎也因此一眼就认出了她。“你在等我?”
在湿润的蓝色眼眸中,交织着难言的情愫,雪玉儿的嘴角轻轻颤动几下,终于挂上了微笑:“难得大人还记得我……”
消除戒备的阿史摩乌古斯一声短促的呼哨,“风雷”“电策”回头望望李天郎,摇头摆尾地放松了肌肉,收敛了自己硕大的利齿,亲随们也稍稍松懈下来。马搏示意众人后退,与马车和李天郎拉开距离。
“几年了?五年了,整整五年……”雪玉儿仿佛梦呓般喃喃说道,“连个口信都没有的五年……女人能有几个五年?”
“你,你还好吗?”李天郎干咳一声,没话找话地说,“现居何处……?”
雪玉儿猛然醒过来似的,脸上荡漾起老练的笑容:“雅罗珊李将军,威名赫赫啊,现在大人可是西域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奴家斗胆邀大人往寒舍一行,不知大人可赏脸?”
李天郎一滞,脸有踌躇之色。
“呵,今时不同往日,大人不必顾虑,寒舍虽小,但也足容你雅罗珊,就是高仙芝大将军,也曾光顾。大人不念旧日之情,就凭奴家冒雪在此恭候多时之心,也难拒绝罢?”
看见李天郎终于点头,提提缰绳,又突然停下,对马搏道:“你带众兄弟先且回营,明日点卯之前,我必赶回。”看见马搏犹豫担忧的神色,李天郎一笑,“一个旧日老友,当应无碍,再说这里到底是我疏勒军镇!回去吧!”马搏知道多说也没用,拱手领命,带人缓缓退去,只有阿史摩乌古斯动也不动。马搏路过他身侧,低声对阿史摩乌古斯嘱咐几句,阿史摩乌古斯点头,上前立于李天郎身后,李天郎轻笑一声,知道没有他亲口下令,这个忠狗样的葛逻禄人不会离开他半步。
看见李天郎应允,雪玉儿嫣然一笑,不失当年妩媚,搅得李天郎眼神一荡。阿史摩乌古斯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这句突厥语李天郎听得明白,意思是“狼一样的娘们”。
马车的帘子合上了,哑巴车夫一抖缰绳,先行领路,李天郎和阿史摩乌古斯漫步跟随。
没想到旧日混迹其间的疏勒女肆“莲香楼”还是那个样子,要说变化,就是老板娘变成了雪玉儿。“平日里找些银钱,本想当做嫁妆,可转念想婚嫁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尽拿出来买下了这莲香楼罢!”雪玉儿在车夫搀扶下下了车,门口的奴才看见她谦恭地行礼,“将两位爷的牲口好好伺候了!”有人应诺,过来牵走了阿里,“风雷”“电策”呲着牙,“押送着”两个下人去了马厩,就此没有人可以靠近这两匹马。
尽管寒冬飞雪,天色渐晚,莲香楼却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来自天南海北的诸色人等在这里逍遥享乐,一掷千金,在女人们的尖叫和娇呼中一洗漫漫商途的苦累,暂时解脱世俗的烦恼。走过回廊,不时有衣冠不整的胡汉人等被坦胸露怀的胡姬们簇拥着踉跄而行,喷出满嘴酒气。
雪玉儿一路和常客们打着招呼,若即若离地摆脱一个个醉鬼的纠缠,带着李天郎和阿史摩乌古斯径直往后堂去。李天郎心中一动:那里曾是自己和雪玉儿消魂缠绵的地方……不,他稍微顿了顿脚步,雪玉儿立即感觉到了,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冲李天郎展颜一笑:“记得你第一次进到这里的情景吗?那时侯……你还会脸红……”而如今,同样是这地方,却让李天郎感到格格不如,非常地不自在,为什么,是因为阿米丽雅?……
和方才在大厅里大不一样的雪玉儿兴冲冲地扯着李天郎进了后堂,相信她也触景生情,生出了万千思绪。看着神采奕奕的雪玉儿,李天郎脑子里幻化出阿米丽雅的影子,怎么敛神也挥之不去,他开始后悔答应来这里。
后堂重新修缮过,比过去更清静,也多了厚重的脂粉气,青春逝去的女人惟靠饮鸠止渴的铅华才能保住几丝昔日的美好回忆,自然少不了越来越多的脂粉……
粉红色轻纱装点的厅堂,在明亮的灯火中发酵着诱惑和暧昧。暖洋洋的火盆和热炉将大厅里烘得春意盎然。李天郎任由雪玉儿脱下自己的靴子,取下自己的头盔,让她用温热的毛巾给自己擦脸洗手,两人默默地相互接近着,寻找着,苏醒着……当雪玉儿的手伸向紧束铠甲的腰带时,一直闭着眼睛的李天郎猛然捏住了她的手,“不!”劲不小,此举明白无误地告诉了雪玉儿。
“恩,甲胄不解么?”雪玉儿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但是眼角却分明湿润了,“大人别误会,奴家只不过想让大人舒服点……”手渐渐松了,但坚定地将雪玉儿的手轻轻扒开,“将军金甲夜不脱……到底是雅罗珊啊……而我,却不是以前的雪玉儿了……”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划过抽动的嘴角,但很快被擦去了,“也好,奴家随将军的意吧!还喜欢三勒浆么?有人远道送来一坛三勒浆,让奴家陪将军喝上几杯吧,叙旧无酒,岂不少了意境!”雪玉儿声音高亢起来,恢复了她女肆主人的神采,“再叫几位奴家亲自调教的小女子来,且歌且舞,凑个兴吧!”
不待李天郎答应,雪玉儿轻击玉掌,轻纱后脚步细碎,飘来几个美貌胡姬,后面的手中都拿着乐器,前面几个长襟飞舞,显是舞者。领头的红衣胡姬腰身非常修长,她先冲李天郎盈盈一拜,扬臂高举,手腕一弯,小指一翘,乐声顿起。疏勒之乐,乃唐十部乐之一,闻名遐迩,太常寺中乐师,疏勒人不在少数,还曾出过诸如裴神符这样著名的乐人,其名作《胜蛮奴》、《火凤》、《倾杯曲》风行一时。
“李郎,多年未见,奴家敬你一杯。”三勒浆的香气总是那么诱人,李天郎有些回避雪玉儿目光炯炯的的眼睛,余光扫过门口,透过巴掌宽的门缝隙,忠实的阿史摩乌古斯就盘膝坐在走廊下,面前放着一小坛火和几个煮熟的羊头,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主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阿史摩乌古斯想得周到,雪玉儿显然也想得周到。李天郎迎着阿史摩乌古斯的目光点点头,端起杯子和雪玉儿碰了碰,仰头饮干了。阿史摩乌古斯得到主人默许,掏出了随身短刀,伸向了盘子里热气袅袅的羊头……
“李郎那里找的这人,死心眼儿,方才怎么也不让关门,非要留个缝……不冷么?”雪玉儿早就注意到门外铁塔般肃立的阿史摩乌古斯,对方丑陋怪异的体貌足以令任何人都留下深刻印象。
“哦,他本是突厥人中的拓羯,箭术精湛……后来跟我做了随从,葛逻禄人都是死心眼儿……”李天郎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雪玉儿“李郎”的称呼令他十分别扭,为什么,以前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么?怎么今日这亲昵的称呼令人如此窘迫?明白了,阿米丽雅,五年来,只有阿米丽雅这么称呼自己,而自己也几乎完全习惯了她的轻唤,已经没有人能够替代……
歌舞声中,两人痛饮了几杯,雪玉儿已是发衩松散,罗衫轻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