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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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朱楠迫不及待地跑去前台拿账单，心里跟有只小鹿在撞似的，他一年多没温习这种感觉了。
　　到了前台，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里边，跟当班的女人学习收银操作流程。朱楠偷看了一眼，乘别人不注意，又偷看了两眼，顿时吓了一跳，那个女影子像是从脑子里跳了出来，活灵活现的，还会眨眼睛动嘴巴。
　　朱楠收拾好账单，眼神都不敢发弯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紧张得出现了短暂性失忆，既记不起那个新来的女孩子的样子，又忘了刚才站在她旁边的另两个女人是谁。他看看手上的账单，希望发现掉了点什么，好回头再去拿，结果发现没有一张单子够意思，全挤在自己手上，只好祈求下一个午后的到来。




　第三十九章

　　方姝从家里返回来，眼角的大红胞被彻底歼灭，留下的疤痕用一般的显微镜都看不出来，心情重归于好，脸上的笑容连严重的近视患者都看得出来。
　　方老太太意识到自己教人心切而导致的过度严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补偿的机会，说道：“待会我们出去逛逛吧。”
　　朱楠以为听错了，看看方姝的表情，觉得两个年轻人不太可能同时听错一个老年人的话，遂相信了自己的耳朵。
　　城市小，不代表市民的生活质量不好。这里的人，清晨有打太极的老人，晚上有练舞的中年人，爱生活爱得全市没有一家精神病院。
　　晚上，三个人朝外面走去。目的地不用商量便确定在了中百仓储。男的好色跟着年轻女的走，年轻女的心慈跟着老人走。根据这条原则，方老太太便占了大便宜，把男性的好色和女性的心慈利用得淋漓尽致，男的女的全都得跟着自己走。
　　中百仓储是市里最大的超市，外面的场子比里面的空间都大，绝对的地利招来了绝对的人和，爱吃的往里面跑，爱跳的往外面跑，一派“吃主内，跳主外”的景象。方老太太爱吃舍不得钱，爱跳没身子，但对女人来说，遭山珍海味调戏要比遭舞娘调戏难受得多，所以，她多半还是选择在外面看人跳舞的。毕竟，幅度小点的动作还能偷学几下，可是再便宜的食物却不能偷吃。
　　朱楠既不是年轻女的的男朋友，也不是老女的的儿子，自然遭到了冷落，在一旁靠看别人跳舞打发尴尬。不料越看越泄气，那些舞娘们长得还不如蔡依林长命百岁后的样子。
　　方老太太跟方姝视内容而定，在普通话与上海话之间自由转换，全然不把朱楠放在眼里。
　　朱楠跟两个女人出来逛都会被当成空气，倍受打击，人多力量大，两份伤害加起来直逼心脏。
　　方老太太身边难得多了一个比女儿还乖巧的女孩，甚是自豪，初次带她出来，迫不及待想把她介绍给里面的山珍海味，见时候不早，问道：“要不要进去逛逛？”在自认为成功的人眼里，有前途的人只有一种——愿意跟着他们学的。
　　朱楠被打击到了万事无所谓的境界，身不由腿，只能跟着别人走。
　　方姝热爱生活，进而热爱工作，进而热爱对她工作有帮助的人，对方老太太是把初恋的激情全抽了出来去爱戴，边走路边给她按摩，惹得现场老年观众羡慕不已。她观光着美食，突然想到了来酒店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说道：“我在这里最大的感受是——这里的人最爱踢皮球，那个人大的账单问题，表现得再形象不过了。”
　　酒店前些日子要去结人大的挂账，不料价值十几万的账单不知身在何处，销售部的找财务部，财务部的找前台，前台的找财务部，财务部又找销售部，踢皮球的路线比踢足球的路线还复杂。
　　方老太太一辈子的成功思想，以为来到一个小城市，对她敬佩的人的数量会跟城市面积的大小成反比往上蹭，不料计算公式用错，实为不解，故用“怪”字一字概括。现在终于有了跟她站在一个精神高度的人，把最大的感受献给了对这里的人的不良印象上，顿觉有人为自己出了气般舒坦，一拍即合道：“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什么事来了第一个想的就是推责任，给他讲道理吧，听都懒得听。”
　　朱楠既不属于“这里的人”中的一员，也没受到“踢皮球”的迫害，事不关己不操心，一心想着快点回去，下次再也不要跟这两个女人出来。
　　方姝依然在方老太太的引见下兴致盎然地与个角落的食品见面，两个人依然在宣传着按摩服务。朱楠想着以前跟老太太出来逛的时候，自己怎么说也是一对话的关键人物，现在多了一个人便直接沦为空气，还是醋酸严重超标的空气，他为一个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吃过醋，还没尝过在两个女人之间两边吃醋的滋味，心情极为复杂。




　第四十章

　　朱楠每天还能去前台晃几次，幸运的话还能碰上那个新来的方园一两次，再幸运的话还能天时地利地偷看她几眼。眼睛解不了饥渴，身体很多器官又有心无力，只能用脑子去回忆别人的样子，直到回忆得一切模糊了。
　　朱楠把思想搬回一年以前暗恋余梅的日子，努力找上一次恋爱失败的原因，暂且总结出一点——男人，特别是相貌兼口袋双双没吸引力的男人，不能指望老天发放奇迹，要主动出击。老天也是一老爷们，还是一善良老爷们，你要是主动出击得感动了他，他还能把那女人赏赐给你，你要是光在精神上出击，他只能把女人留给自己赏用了。
　　总结出结论，朱楠制定了主动出击的第一步——打入对方视线。
　　朱楠没什么经验，只能靠自学，想找几本教科书，想来想去没看过哪部言情剧里有哪个丑男追到了一美女的，倒是见过有丑女征服了好几个帅男的。可见女人比男人更好色。他跑去窗前看五百米外的火车站，顿觉前途一片渺茫。
　　渺茫的前途也是前途。朱楠急步溜到前台，来到贴着排班表的墙下，细细看了起来。不料那个排班表大半年没涉猎过，改版得面目全非，不惜要结合下面的注解才看得懂。他找到方园的班次那一行，是用铅字笔加上去的，处在最后一行，大概在实习阶段，排了四天，后面一片空白。
　　一个人会突然关心起一件从来漠不关心的事物，多半是有内因的。有人察觉到了朱楠的异常举动，说道：“你怎么有兴致看那呀，在关注谁呀？”
　　朱楠目的已达到，他记住了方园晚上十点半上夜班，冲那个人使出一个奸诈的笑，拔腿便离开。
　　回到房间，朱楠开始想打入对方视线的对策，先决定直接自我介绍，觉得比直接表白都没水品，又决定像老员工关心新来员工一样关心别人几句，又想起没这方面的先例会招嫌，最后决定去买几份宵夜带到前台分发。在心里成交之后，他对自己的脑袋瓜子刮目相看，恭祝它这辈子终于做了一件对得住主人爱情的事。
　　十点半前的时间被朱楠唾弃掉，他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去前台拿账单，如约看到了方园站在其间，肚子里的小鹿长大了些，在里边撞得更凶了。
　　朱楠拿着账单，鼓足勇气说道：“你第一次上夜班吧？”表面上是疑问句，其实那个问号都得用引号引起来。
　　方园不是瞎子，也有好奇心，她经常看见一个陌生男孩来拿账单，自然也对他有印象。所以，她觉得这不同于在街上有陌生男人来搭讪有危险，微笑着回道：“嗯。”
　　跟人说话要尊重别人，要注视别人的眼睛。朱楠初次享受到了此种尊重别人方式的便处，乘那一个字的时间，瞄清了方园的样子，觉得比偷看时更美更真实，肚子里的小鹿差点冲破肚皮去替主人亲了人家一口。
　　朱楠倍受鼓舞，胆子也随之兴奋得跳了起来，转头对旁边的女人嘱咐道：“别人第一次上夜班，要多照顾照顾人家，知道吗？”
　　女人不服，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没让别人照顾照顾我啊？”
　　朱楠对她没感觉，管不了她的不服，说道：“我没有吗？”同理，这次的“吗”字和问号可以省略掉。
　　朱楠满意而归。本想按计划出去买夜宵，又对今天的进步太满意，遂决定把机会留给明天。




　第四十一章

　　朱楠等啊等，一天又在思念中度过。
　　前台的人一般连上两个夜班后休息两天，所以，朱楠想到方园马上要连休两天，越发珍惜这个晚上，恨不得男扮女装跑过去跟她们一起上班，不幸皮肤在男人中已经算是粗糙的了，装成女的准成四星级的鬼把今晚的生意全毁掉。
　　男扮女装行不通，朱楠只好放低要求，去见人家一面，打个招呼加深点印象便可以了。他带着较低的要求，激动地朝前台走去。
　　路上，遇上了表哥从大门口进来。朱楠的眼睛在几百米外便直勾勾盯着前台，加上眼睛近视，直到跟表哥成九十度碰上，才发现来不及避开了。他只好微笑着打招呼道：“夏总好。”
　　表哥提着一大袋火龙果，见自己的表弟兼员工向自己问好，连忙打开袋子，说道：“拿一些去吃吧。”
　　朱楠顿时产生一种跟在女生面前性别不同的紧张感，怕拒绝会拖延紧张感，索性连客套话也省掉，随机拿了六个赶紧道别。
　　离前台还剩一百米，朱楠借放慢脚步来增时打算盘——五个火龙果，方园和方姝必有份，自己不能亏待自己，给方园，为了避嫌，得牺牲两个给她旁边另外两个人，给方姝，不可避免要给方老太太一个。正好六个火龙果六个人，顿时兴奋不已，脚已踏入前台区域了。
　　朱楠特意找来一个袋子，把账单和火龙果全放到了里面。经过方园旁边时，他想单纯地把火龙果分出去，怕这东西太显寒酸，单纯地打招呼，又怕她怪他有东西不分与人吃。紧张与犹豫一混合，人便很容易弃“做”从“不做”。他肚子里的小鹿一个猛冲，把主人也冲走了。
　　那袋火龙果是别人送给朱楠表哥的，没人穷酸得去送一些寒酸的东西给一个四星级酒店的总经理，可见那些火龙果并不寒酸。朱楠在方园面前想献殷勤，火龙果都跟寒酸靠上边儿了，由此可见，在男人心中，暗恋上的女人起码是五星级的。
　　回来，朱楠把火龙果分了出去，方姝两个，方老太太两个，自己两个。分完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殷勤没献上，招呼也没打上，直觉得对不住昨天留给的机会。
　　三个人开始啃火龙果。还没啃完，电话铃响，找方老太太的概率大，由她接。
　　方老太太接过电话，在点头哈腰与嬉皮笑脸间转了几道弯，挂掉了电话。表情即刻突变为心花怒放，说道：“哇哇，夏总让我过去拿火龙果，我说小朱分了两个给我，他还是硬要我去拿。”
　　三个人朝酒店七楼行政套房走去。一朵成熟透了的花——成了果，还是一个无法食用的果、两个护果使者。
　　朱楠想快点回去反思反思今天的不进反退，没心情担当护果使者，心情一路跌落。还好，果的旁边还有一朵刚绽放的花，果吃不了，花还是可以观赏的。
　　出了电梯，朱楠和方姝不约而同选择止步，又不约而同走向窗前看底下的夜景。
　　方老太太很快提着一袋子火龙果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