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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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上。不管怎么样,驴屁股要肥硕一点儿,平整一点儿。他突然想起一句歇后语,老太太骑瘦驴——严丝合缝。他不禁哑然笑了。这个歇后语很形象,却有几分淫秽,读书人不该对此津津乐道。
陈天伦看着想着琢磨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生发出来:拍花子?是不是拍花子?
陈天伦也跟所有京畿的小孩儿一样,差不多从刚懂事的时候起就听到许许多多有关拍花子的故事。那是一种狼外婆一般的坏人,专门偷小孩儿,而且偷小孩儿的手段很阴险。他们将一种用小孩儿眼睛做成的迷幻药撒在小孩儿的眼前,小孩儿立刻便被迷幻了。被迷幻的小孩儿会产生一种错觉,身边是两条大河,后面有豺狼或老虎追着,他只有拼命地跟着前面的拍花子走。现在,跟在骑驴女人后面的小女孩儿是不是将两边的田野看成了滔滔河水,将后面的小旋风当做凶猛的虎狼了呢?拍花子将小孩儿偷走以后,便把小孩儿的眼珠子挖下来,用阴阳瓦醅干制成迷幻药,再用迷幻药去拍别的小孩儿。在听这些传说的时候,令陈天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拍花子拍小孩儿是为了炮制迷幻药,炮制出了迷幻药再去拍小孩儿,然后再去炮制迷幻药,再去拍小孩儿……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循环往复的坏事呢?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坏吗?
陈天伦不能多想了,眼前这个骑驴的女人如果真的是拍花子,该想办法把这个小女孩儿救下来。可是……没有可是,这个骑驴的女人不是拍花子又是什么呢?是小女孩儿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有哪个母亲自己骑着驴,让这么小的女儿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跟着跑呢?即便是后娘,也不会这么狠心。
陈天伦认定他遇上拍花子了,他必须尽快将这个小女孩儿解救出来。他赶着的马车现在是跟骑驴女人平行向前的,到了前面的路口他就该拐向一条回城的路了,到那时候就要与骑驴女人分道扬镳,越离越远了。他抖动马缰绳,挥动鞭梢儿,催促着马车加快前行。驾车的小骒马甩起四蹄,土路上立刻扬起一片烟尘。
他提前赶到了路口,停下马车,抱着鞭子跳下车辕。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田野,朝骑驴女人走的那条田间小路迎过去。骑驴女人看见了他,掉转了驴头朝相反的方向走。这一下露了馅,骑驴女人肯定是拍花子无疑。陈天伦撒开腿追了过去,边追边喊叫着:“站住……你给我站住……”
骑驴女人不再那么优哉游哉地骑在驴屁股上了,也顾不得“严丝合缝”了,俯身骑在驴背上,使劲拍打着驴屁股,催着驴向前奔逃着。
那个小女孩儿跟着她跑了几步,便跌倒了。陈天伦追上来,把小女孩儿抱起来。
小女孩儿果然中了迷幻药,两只眼睛迷迷瞪瞪的,惊恐万分地看着陈天伦。
陈天伦摇晃着小女孩儿,急着问:“你叫什么?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女孩儿瞪着失神的眼睛看着陈天伦,一句话也不说。
陈天伦抬头朝骑驴女人逃走的方向看了看,骑驴女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三章(2)
( 本章字数:2388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52)
陈天伦无奈,抱着小女孩儿走到自己的马车前,将小女孩儿放在车上坐好,扬起鞭子朝城里的方向赶去。
漕运码头上开始热闹起来,山东、河南的漕船已经于三月一日之前抵通。开漕在即,仓场总督衙门东科西科漕科详科印科堂房火房笔帖式经承门吏,坐粮厅三班六役八科六十四巡社七十二行,以及五闸二坝十三仓都紧张忙碌起来。
铁麟正为甘戎丢失了兰儿急得坐卧不宁,突然曹升进来说坐粮厅金大人和许大人来了。铁麟吩咐让在大堂等候,孙嬷嬷连忙送过来官服,为他换上。
由于都穿着官服,按大清规矩,坐粮厅厅丞金简和许良年便向铁麟行跪拜之礼。礼毕,铁麟吩咐递茶让座,双方客套一番,便分宾主坐下。
铁麟原以为金简和许良年是为甘戎丢失兰儿来的,虽说此事他没有通知坐粮厅,可是仓场总督衙门已经闹得天翻地覆,通州城都快掘地三尺了,坐粮厅能不知道吗?坐粮厅知道了,能袖手旁观吗?铁麟实在不愿意坐粮厅插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该如何婉言谢绝他们的效忠效力。没想到,两位厅丞却没有提及此事。他们是来向他禀报公事的,金简一招手,一名跟随而来的书办便将一大摞账簿清单摆在了铁麟面前。
金简谦卑地说:“这是河南山东两省的漕帮呈送上来的明细账单,请大人过目。”
铁麟看着那足有一尺厚的账单,盯着金简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些什么账目?”
金简一时有点儿发毛,说实在的这些账目他是从来不看的。满正汉副,按说他是坐粮厅的正厅丞,可是他从来是图省心,怕麻烦,坐粮厅的大小事务,他都交给汉厅丞许良年处理。铁麟看着他,他忙转过头示意许良年向总督大人禀报。
许良年是个慢性子,他明知道金简在用眼睛示意他,却不慌不忙,耷拉着眼皮沉吟起来,似乎是思索着该不该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向大人您禀报,河南直隶通州所帮船二十只,天津所帮船十七只,山东德州卫左帮船二十四只,任城卫帮船四十三只,平山前帮船四十三只,平山后帮船四十三只,临清卫河南前帮船二十九只,临清卫河南后帮船五十七只,江南徐州卫河南前帮船四十八只,江南徐州卫河南后帮船四十七只,共计漕船三百七十一只。所运漕粮正兑米十四万六千七百零九石,其中正米十一万五千六百九十八石,耗米三万一千零一十石;改兑米六万五千七百八十石,其中正米五万六千二百二十二石,耗米九千五百五十七石,正兑改兑总计二十一万二千四百八十九石。轻赍银九千三百一十两,易米折银一千五百一十二两,总计银一万零八百二十二两。船上还有行粮月粮九万九千八百六十四石,折色行粮月粮银三万三千四百两,贴役路费银八万八千五百六十两,进仓脚银二万三千六百三十两,芦席银六千七百八十两,松板银七千八百二十两,楞木银三千四百五十两,备料银七千八百两,浅船银四千五百两,总计银三十五万一千八百两。另外随船还有土宜总共……”
许良年没完没了细水长流地说着,铁麟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想不到这个烟不出火不进寡言少语的蔫神却是如此心中有数,好像他肚子里就装着账本,嘴巴就是一只算盘。如此枯燥繁杂的账目,他居然能一笔一笔丝毫不差地报出来。这还只是河南的账目,还有山东的,江南的,浙江的,江西的,湖北的,湖南的,全漕一百零八帮,六千二百九十六只漕船,所载漕粮银两,他都能倒背如流吗?果真如此,他可真是个天才,不愧是吃漕粮这碗饭的。大清鸿运,皇上圣明,人才济济,真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相比之下,金简却傻子似的看着许良年的精彩表演。这个镶黄旗出身的贵族子弟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脑满肠肥,本来就长得胖,胖得成了一堆成不了形的肉,再加上他呆呆愣愣的大肉头,更像个堆积得瘫软的泥胎。铁麟等一些胸怀宏图大志的宗室精英,早就意识到了汉族官员的精明强干和满族官员的堕落蜕化,金简和许良年对比得更加强烈了。如果把这两个人放在金銮宝殿上比较一下,不知道圣上该做何感想。
铁麟挥了挥手,制止住了许良年的禀报,真诚地说:“本官初任仓场总督,人地两生,漕务不熟,还是请二位大人分心吧,这些具体的事务你们就按规矩办吧。”
听了铁麟这句话,金简沉不住气地咧开大嘴笑了。其实,这正是他们给铁麟设计的一套迷魂阵。许良年一阵呼风唤雨,虽说来的不是疾风暴雨,可也是云山雾罩,让铁麟听得脑袋发胀。铁麟交代让他们按规矩办理,这正是他们所要的一句话。有了这句话,这漕运码头仍然可以由他们两人的四只手遮云盖日。铁麟嘛,知趣的您图个清闲,到时候什么好处都少不了你的;不知趣呢,恐怕在这码头上没插进脚就得坐着轿子滚蛋。
许良年没有理会金简的得意,他可不像金简想得那么简单,更没有金简那么乐观。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一见到铁麟那天起,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甚至是恐惧。他在铁麟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掂了又掂,生怕言多语失,有什么闪误。
金简不管他那一套,他向来看不起许良年这像耗子一样的胆子,像娘们一样的■嗦。他又朝站在他身后的书办招了招手,书办上前将两个桑皮包儿放在了铁麟面前。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三章(3)
( 本章字数:2012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54)
铁麟问:“这是什么?”
金简说:“您不是吩咐让我们按漕运的规矩办吗?漕船靠岸之前,都要先进献‘小包米’,让东西衙门尝尝鲜,也算是亲自验收一下吧。”
金简所说的东西衙门,指的是仓场总督衙门和坐粮厅衙门。由于两个衙门紧挨着,东边是仓场总督衙门,便称东衙门;西边是坐粮厅衙门,便称西衙门。
铁麟将桑皮包打开,这是一包上好的大米,有一斤多重。铁麟用手指扒拉着米粒查看着,粒粒饱满,晶莹玉润,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金简又看了一眼许良年,脸上更露出得意之色。
许良年没有理睬他,他讨厌金简的浅薄,这种浅薄早晚会误了大事。
铁麟问:“这是军粮吗?”
金简说:“这是从军粮里挑出来的。”
铁麟又问许良年:“许厅丞,你说呢?”
许良年慢吞吞地说:“谁送‘小包米’都说是军粮,鬼才相信。就是从白粮里能挑出这么好的米,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金简没想到许良年却如此卖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许良年装作没看见。
让两个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铁麟看完了米,却爽快地说:“管他是军粮白粮,只要是好米,咱就不妨尝一尝。近水楼台先得月,吃一两斤好米恐怕不过分吧?”
连许良年都沉不住气了,忙说:“当然当然,咱在码头上辛辛苦苦,也就是沾这么一点儿光。”
铁麟说:“这话我信,也不信。说信呢,沾没沾别的光我没看见;说不信呢,码头这么大,连耗子都比别处的肥,何况咱这些仓神爷呢?”
许良年谨慎地说:“大人说的极是,俗话说,管粮的肚饱,管钱的腰圆。咱又管粮又管钱,腰圆不敢,这肚子还是不吃亏的。所谓是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吧。这儿有一个饭局,不知道大人肯不肯赏光。”
金简听许良年一说,忙把一张大红请柬掏出来,双手举到铁麟面前:“铁大人,您一定得赏个脸,都知道您正直廉洁,您来了我们连接风酒席都没敢摆。现在我们借花献佛,也算尽一尽我们的孝心。”
铁麟接过那大红请柬,没说什么。
金简和许良年的心里又打开了鼓。
铁麟也揣摩起了眼前这两个人,他们为什么不问一问丢失兰儿的事呢?是他们真的消息闭塞,还是故意装糊涂呢?
陈天伦是漕运码头军粮经纪陈日修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这是一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