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诞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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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的心理准备。
“晚上好啊,上帝的女儿。”
我们弯腰致意。
“这么晚你们不该到街上来,好姐妹。我相信你们知道这种不端行为是我们高贵的萨伏那罗拉所禁止的。就你们两个吗?”
“正如你看到的,神父。但我们肩负着一桩仁慈的差使。”伊莉拉赶快说,“我家夫人的姐姐在瘟疫中失去了她的女儿,我们前去带给她安慰和祈祷。”
“要是这样,你们虽然犯禁,却也情有可原。”他喃喃说,脸部依然藏在帽子里,“现在上帝交给你们另外一桩仁慈的差使啦。旁边有个妇女受伤了。我在教堂的边门上发现的。我需要有人帮忙将她送到医院去。”
“没问题,”我说,“麻烦你驾着马车带我们前往。”
他摇摇头,“那条小巷太窄了,容不下你的车轮。下车吧,我们一起走过去,然后把她抬回来。”
我们下了车,把马匹系好。我们身后的街道空无一人,他指向的那条小巷被淹没在黑暗中。所有这些都让人害怕,甚至连他的衣服也无法让我完全平复。他在我们前方迅速地走着,帽檐低垂,长袍被雨水淋湿。
我听到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一声叫喊,是因为吃惊,或者可能是因为痛苦。接着是一阵粗野的笑声。我紧张地望了伊莉拉一眼。“还有多远,神父?”伊莉拉问。这时我们走到了浴场路,它前方通往另外一条更加黑暗和偏僻的小巷。
“这里,我的孩子,就在这里,圣使徒教堂。你没听到她的哭喊声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教堂的入口在左边若隐若现,它那厚重的大门紧闭。当然,我们只能辨认出一个差不多被黑暗吞没的身影:一个女人伏在阶梯上,头低垂着,似乎太累了,累得站不起身来。
伊莉拉比我先看到她,她蹲了下去,立即扬起手让我别靠得太近。
“神父,”她匆匆说,“她不是生病,她死了,身边流满了血。”
“啊!啊!不是吧!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动。我试过用手阻住血流。”他抬起双臂,袖子缩了起来,就算在黑暗中我也看得见他手上的血污。他在她身旁蹲下,“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亲爱的孩子。至少现在她和上帝在一起了。”
也许是和上帝在一起了,但她的旅途本不该如此痛苦。我的眼光穿过伊莉拉的肩膀,能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感到胃液又从我嘴里冒出来。伊莉拉站起身来,我看得出她也很害怕。
修道士看了看我们两人,“我们得为她祈祷,不管她的生活多么贫穷、多么悲伤,我们的歌声和祈祷会让她得到解脱。”
他开始用那厚重沙哑的嗓音唱起来。突然间我在他身上认出了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另外一个深夜里,那黑色的斗篷和那嗓音的回声,也曾让我惊怕得浑身大汗。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停了下来。“来吧,姐妹们,”这次他的语气更严厉了,“你们两个,跪下。”
但现在伊莉拉坚定地站在我和他中间。“对不起,神父。我们不能留下。我家夫人怀孕了,我得送她回家,要不她会受寒的。让怀孕的妇女待在街头可不是那么仁慈。”
他打量着我,仿佛要把我看个透。“怀孕了?合乎上帝旨意的吗?”他说话的时候帽子朝后滑去,现在我能看清他的脸了,他苍白的脸上长着很多麻子,颇像月亮的表面。它让我想到了浮石。一个脸蛋像浮石的多明我修道士将佛罗伦萨当成是魔鬼的阴沟。
“真的,非常神圣。”她替我回答了,同时把我推得更远,“神圣,而且快分娩了。我们回家派人来帮忙。我们就住在附近。”
他瞪着她,尔后低下眼睛,转身把注意力放在尸体上。他伸手盖住她脖子上最深的伤口,又开始唱起歌来。
我们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马车。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伊莉拉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两个的手掌都因为害怕而冒汗。
“那儿发生了什么?”我喘着气说。这时我们已经爬上了马车,开始呼喝马儿前行。
“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那个妇女死了好久了,他身上充满了血腥味。”
我们回家的时候,发现大门洞开,马夫和柯里斯托佛罗在院子里等着。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章(2)
“感谢上帝,你可回来了!你们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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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扶我下车,我说,“我们在街头上耽搁了一下,我们……”
“我派人满城找你们呢。这么晚了你不应该在外面的。”
“我知道,对不起!”我又说了一声。我将手伸给他,他紧紧将其握住,我能察觉到他的担心波动如起伏的潮水。“不过我们现在回来了,安全了。来吧,我们进屋去,坐下来暖和一下身子,我会告诉你今晚我们看到了什么。”
“没时间了。”他说。马夫在我身后卸下鞍具。他等到他走远了,伊莉拉仍在旁边站着,我察觉到他的犹豫,于是挥手让伊莉拉走开。“怎么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托马索被逮捕了!”
“什么!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他被带走了。”
我良久都找不到恰当的措辞。“不用说,这是一种警告。”我低声说,“他还年轻,他们也许只想吓吓他。”他什么都没说。“会没事的,托马索又不是笨蛋,虽然他不够有力量,可是他足够聪明。”
他脸上泛出一丝悲伤的笑容。“亚历山德拉,这不是力量的问题。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过去几个月来我没有好好照顾他。”
“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我急忙说,“也许我们谁都没有好好照顾过对方。也许这就是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但现在不是轻言放弃的时候。你自己这么说过的。如今他并非城里惟一说了算的人。他们不敢来找你麻烦的,你声望那么高,并且他们中的情势变化又很快。来吧,让我们进去好好商量吧。”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对着火焰,彻夜未眠。结婚后,在我尚未妒火攻心之前,我们曾如此甜蜜地度过了几个星期。他现在需要我的帮助,虽然能给的我都给了,但看来似乎还是不够。每次他陷入沉默,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你爱的人正在遭受皮肉之刑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那时就算你掩上双耳,也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吗?老实说,我并不爱我的哥哥,可是一想到现在他可能遇到的刑罚,我也难过起来。对于我丈夫来说,他曾把那个完美的身体拥在怀里,曾那么喜爱他,现在他的感受应该糟糕到什么程度呢?当他被吊在刑架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可不会再完美了。
他摇摇头,“托马索从来不为未来烦恼。他只顾及时行乐。他能让你心醉神迷,觉得这一切永远不会终结。”
“所以现在他将要学会怎么面对了。在遭到考验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怎么办。他也许会让我们两个都大吃一惊。”
“他害怕皮肉之刑。”
“我们中有谁不怕呢?”
我常常想着吊刑架,也许每个人都这样。它的目的是通过折磨你的肉体来折磨你的意志。虽然折磨的方式有无穷多,比如钉子、火焰、绳索、皮鞭等,但伤口终究会愈合,结痂终究会脱落。可如果上了吊刑架可就意味着不归路。一旦你的双臂被牢牢绑在身后,他们会把你吊到高处,然后放下来,如此再三。因为吊得很高,拉扯的力量迟早会将你的筋腱和肌肉撕裂,关节会从臼窝中脱落。有的人认为这是一种得当的惩罚,因为它和吊死耶稣的十字架遥相呼应。基督的身体从十字架脱落,产生的重力将其手臂拉断,和这刑罚如出一辙。惟一的区别是你不会死。或者通常不会死。之后他们会割断绑住你的绳索,据说你的身体会像一个布人那样跌落在地板上。上帝给予人们美丽的同时,也给予他们脆弱。《圣经》告诉我们,在被逐出伊甸园之前我们没有痛苦,我们所受的罪,是夏娃不听从上帝教导的报应。不管这罪行有多大,都很难相信上帝会定下如此惩罚。确实,痛苦提醒我们记得,在灵魂的辉映下,我们的肉体是那么短暂和不完美。就算这样,它也还是显得太过残忍……
“亚历山德拉……”
“你说什么?”我望着火焰发呆,没听清他说的话。
“你累了。为什么不去睡觉呢?我们在这儿等待毫无意义。”
我摇摇头,“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们过多久会被查出来吗?”
“不知道。他们夏天抓过一个人……在他流亡之前我见过他一面,他告诉我一些内情。他说他们中有人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就直接招供了。但是,没有经过严刑拷打盘问出来的消息都被认为是不可靠的。”
“所以他们招供两次,”我说,“之前一次,之后一次。我在想会不会两次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呢?”
他耸耸肩,“我们会看到的。”
我的清醒状态又保持了一会儿,但就像基督罹难前夜在花园中看守他的彼得一样,我的眼皮越来越重。那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有时候,肚里的胎儿似乎比我更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我该睡觉,什么时候我该起床。
于是我睡了。
我迷迷糊糊间知道他爬上床,在我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挪向我这边,直到我们并排躺在一起,像教堂里一对了无生气的石头人。看得出来他不想弄醒我,所以我没有让他知道我已经醒了。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臂,手掌抚摸着我的小腹隆起最高的地方。就在这时,我肚里的胎儿动了一下。
“啊!”他轻声说,“他已经准备好要出来了。”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章(3)
“嗯,”我睡意未消,说,“他踢得好重。”
“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有个好老师,他的头脑一定会像一个新弗罗林金币那样闪闪发光。”
“他也有眼光判断希腊雕塑的原件和仿制品之间的区别。”我隆起的腹部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不过,我希望他能够同时爱上上帝和艺术,不带任何迷惑和恐惧。我希望将来的佛罗伦萨能包容这两者。”
“是的,我也希望这样。”
我们陷入了沉默。我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他的手上面。
他们来的时候天刚破晓,砰砰地敲着大门,把家里的人都吵醒了。在这样的故事里,不祥的消息总是在清晨传来,仿佛白天不能忍受任何虚假希望的存在。
我被敲门声吵醒,但我丈夫早就起床了。我走到院子的时候,大门已经打开了,信使在那儿等着。
我还以为是士兵,或者甚至是卢卡和他的手下。但实际上来的只是一个老人。
“亚历山德拉小姐!”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卢###喀的丈夫,操劳过度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
“安德里亚,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他的眼神十分惊慌,令我怀疑到底出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你妈妈让我来的,她让我跟你说,今天早上士兵到家里了。他们带走了画家。”
原来这样,托马索终究开始用他的聪明来避免痛苦了。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一章
我的肚里毫无动静。我把手放在小腹上,往下按了按,直到我能辨别出一条小腿的骨骼,紧紧贴着我的肚皮。我按得更重一些,但仍是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