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诞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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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丈夫冷冷地说。
“修道士的布道是为了建立一个神圣的国家,女人们不应该听到。”
“但如果这个国家是神圣的,那么,他这么说是不是侮辱了我们呢?”我大声说。
“女人禁止进去。”他对我毫不理睬,朝我丈夫重复了一次,“政府的事情应该由男人来解决。女人不但无用,而且缺乏理性,应当服从地保持贞洁和沉默。”
“好了,先生,”我说,“如果女人真的……”
“我的妻子品行端正,”柯里斯托佛罗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就算是我们最勤勉的萨伏那罗拉院长,也决计挑剔不出她有什么举止不端的地方。”
“那么她最好回到家里去,照料家务,让男人从事他们的工作。”他说,“她的面纱不该有花边,也没有正确地把脸蒙住。目前在这个国家,朴素就是美德,不能被富人的喜好玷污。”
要是在半年前,他胆敢如此怠慢,是要受到鞭打的;但现在他的倨傲自大让我们无可奈何。
我的丈夫当然看得和我一样清楚,聪明地选择了不去冒犯他们。他转过身来,朝我微笑。“亲爱的妻子,”他装出亲密的样子,愚蠢地对我说,“现在,你和上帝一同回家吧,为我们祈祷。我稍后就和你在一起,如果有什么对你有影响的,我会告诉你。”
于是如同一幕糟糕的薄伽丘戏剧中的演员,我们鞠躬道别;他消失在巨大的教堂里面。
在阶梯下面,我和伊莉拉发现我们身处一片妇女的海洋中,她们虔诚地为自己受到排斥愤愤不平。我看到几个和我妈妈同样优雅谦和的妇女。过了一会儿,一群男孩走出来,他们剪着短发,打扮得更像悔罪者,将我们赶到了广场的边上。在我看来,他们是以神圣为借口来羞辱和贬低我们,要是在过去,他们万万不敢这么做。
“这边走。”伊莉拉抓住我,将我拉到一边,“要是待在这儿,我们永远都进不去。”
“那我们怎么办呢?到处都是守卫。”
“没错,但不是每扇门都供富人出入。要是运气好的话,人少的地方会有较少守卫。”
我随着她走出人群,来到教堂的一边;那儿的人流不那么壮观,但也紧紧地挤着前进,教堂门口的守卫不可能检查每个挤在人群中的听众。我们挤进去的时候,里面响起潮水般的声音,好像是萨伏那罗拉走上祭坛。教堂的大门开始关上,这时人们挤得更厉害了。
进去之后,我和伊莉拉赶紧走到后面,藏身在教堂的第二重纱门和墙壁之间。要是来得早一些,肯定被人发现;要是来得晚一些,可就到不了这儿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人群,知道自己不是仅有的违反禁令的妇女。因为挤进人群之后不久,左边一阵骚乱;一个年老的妇女被粗暴地拖出去,她走后,那些男人们发出一阵嘘声。我们低着头,藏身在教堂的阴暗中。
布道开始的时间到了,那个矮小的修道士走向讲经坛,整个教堂安静了下来。这是新政府成立后,他第一次向公众传道。
“欢迎光临,佛罗伦萨的先生们。今天,为了伟大的事业,我们聚在一起。圣母为了生下我们的救世主,逃到伯利恒去;我们的城市为了获得救赎,也得迈出第一步。欢呼吧,佛罗伦萨的臣民,因为曙光已经出现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喜赞叹的声浪。
“远航已经开始,救赎之船已经靠岸!这些天,我紧随耶和华,寻求他的指示,乞求他的宽容。我日夜拜倒在他面前,等待他的命令,他没有对我弃之不顾。‘啊!耶和华,’我高声呼喊,‘把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别人吧!让佛罗伦萨引导自己渡过风暴,让我回到那孤独的港口吧。’‘不可能。’耶和华回答说,‘你是舵手,风正一帆悬,现在已经不能扭转了。’”
这次,他身边的喧哗更响了,人们纷纷要求他继续。我忍不住想起了朱力乌斯·恺撒,每次他激起人群的情绪,人们总会报以更加热烈的反应。
“‘耶和华,耶和华,’我对他说,‘如果非布道不可,我会布道的。但我何必去管佛罗伦萨政府的闲事呢?我只是一个修道士。’接着上帝以他令人惧怖的声音说:‘记着,吉罗拉莫,如果你要把佛罗伦萨变成一个神圣的城市,就得从最深层建立起它的神圣。建立一个真正有德性的政府,这是你的任务。虽然你会感到害怕,我会随着你。你说话的时候,就是在传达我的命令。因而,黑暗将会被刺穿,直到罪人再无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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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要低估这次旅程的艰难困苦。这城市的每个结构都已经腐烂了,被欲望和贪婪的蛀虫蛀蚀。即使那些自认神圣的,也必须有正义来审判:教会的那些男男女女,那些用金杯银杯喝我的血的人,他们在乎杯子多过在乎我;他们得受到教训,知道什么是谦卑。至于那些跟随异教徒、崇拜假冒的神灵的,必须把他们的嘴封起来。那些穷奢极欲的,当被欲望之火焚烧至死……还有,那些贪恋美貌、酷爱打扮的人,他们的镜子必被摔得粉碎,当令他们的眼睛向里望,看看他们肮脏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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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三章(2)
‘在这伟大的任务中,男人要充当开路先锋。因为男人的堕落,始自女人的腐化,所以当有强权,控制她们的虚荣和脆弱。在一个真正神圣的城市,妇女应当闭门不出,恭顺贤淑,这样才能获得救赎。
‘参加圣战,夺回我的神圣之地,是基督教会的骄傲。所以,佛罗伦萨的青年人要走上街头,向罪行宣战。他们将是神圣的军队。每一片土地,都会随着他们的步伐欢呼。那些无能者,那些赌鬼,那些淫乱者,那些鸡奸者,那些触犯我的刑律的,将会感受到我的愤怒。’耶和华跟我说了这些,我服从了。让我们在天堂和俗世赞美他的名,赞美我们伟大的任务,建设一个新的耶路撒冷。”
他看来真的有神灵附身,如果在他体内的不是上帝,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我感到浑身发抖,那时我真想把自己的画作撕毁,祈求上帝宽恕并得到上帝的光芒;尽管这更多的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出于获救的欢欣。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会场上响起一阵赞美他的欢呼。这让我忍不住想起那天圣十字广场响彻云霄的声音,那是城里一年一度的橄榄球比赛日,每当有精彩场面出现,人们就是这般表达他们的欢喜赞叹。
我转向伊莉拉,想看看她有什么感受。转身的时候我稍微抬起头,而我前面的男人也正好转动身子,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样他侧眼看到了我,我立即知道我们被发现了。他朝着我们发出一声口哨,说时迟那时快,伊莉拉抓着我,将我拉出人群,冲到门缝钻了出去。我们安全了,但浑身发抖,在新耶路撒冷十二月清晨冷冷的阳光中。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四章(1)
萨伏那罗拉在讲经坛上宣扬着他的神圣城市,我和伊莉拉走在街路上。闭门不出的生活只能与孤独和虔诚做伴,这个念头使我不寒而栗。即使没有我丈夫的罪行带来的污迹,我也通不过萨伏那罗拉的上帝赋予我的考验;再说我现在已经太过张扬,无法温顺地过着那种阴暗的生活了。
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市场。虽然妇女走上街头也许会诱人犯罪,但她们终究得购买柴米油盐;只要面纱足够厚,有时候人们很难区别出它后面隐藏着的是好奇还是温顺。
每个人都有东西可卖,那些没有东西的人,则兜售他们的一无所有。乞丐可没有凉廊,不过他们自有驻扎的地方,广场周围有四座哨兵一样伫立着的教堂,乞丐就逗留在它们的石阶上。伊莉拉说,自萨伏那罗拉当权以来,乞丐更多了。但这究竟是因为谋生更加艰难了,还是由于人们更加虔诚而对乐善好施有更多预期,却是说不清楚。不过最吸引我的是一个角斗士,他站在广场西边入口的门柱上,身边有一群围观的人。伊莉拉说她很早就知道这个人了:在成为江湖骗子之前,他曾是个出色的斗士,能把所有挑战者扔到河边的泥沼里面去。那时他有个经纪人,负责接受人们下注;当他和挑战者在黑色的流沙上用尽力气搏斗的时候,总有一群旁观者在起哄,直到最后双方脏得像魔鬼一样走出来。后来伊莉拉告诉我,有一次她看到他把一个男人的头深深按在泥里,那人只好摇摆着手臂,示意投降。
这样的奇观得以赌博为前提,但新法律的颁布断了他的财路,他只好寻找他那壮硕身体的其他用途。他上身赤裸,呼出的气在寒冷中冒着白烟。他的上半身与其说像人,还不如说像动物,肌肉发达结实,他的脖子让我想起了公牛。看着他,我想到了牛头怪在迷宫中用角冲向伟大的忒修斯的场面。但他是另一种自然的变异。
他的皮肤涂得发亮,手臂和脖子周围交叉画着一条巨大的毒蛇——在这么油腻的皮肤上还能画上其他什么呢?他扭动着肌肉,让皮肤起伏着,他身上那条绿色和黑色相间的毒蛇在他上臂和身体上伸缩吐烁着,显得十分恐怖和神奇。我被迷住了,粗鲁地推开人群,正好站在他跟前。
我衣着华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他朝我倾下身体。“仔细看,小妇人。”他说,“也许你得把面纱揭开,才能看清这奇迹。”我将面纱撩起,他朝我咧嘴而笑,牙齿间的裂缝简直和亚诺河一样宽。接着他朝我伸出手臂,扭动的毒蛇和我靠得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魔鬼是一条毒蛇。当男人的手臂给你带来欢乐时,要知道那里就藏着邪恶。”
这时伊莉拉扯我的衣袖,但我将她甩开了。“你怎么在身体上画上这些的?”我急切地问,“你用的是什么颜料?”
“往盒子里放些银子,我就告诉你。”毒蛇在他另一个肩膀上跳动着。
我把手伸进钱袋,朝盒子里投了半个弗罗林。它在一些黯淡无光的铜币中显得璀璨夺目。看到我这么容易上当,伊莉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一把将钱袋夺过去,放到她的贴身内衣里面,以策安全。
“现在告诉我。”我说,“肯定不是画的,那一定是染上去的吧?”
“染色和流血。”他蹲下身,阴沉地说。这下可真的是触手可及了,近得足以看清他皮肤上的汗水和油腻,还闻到他身体的酸味。“开始你割破皮肤,轻轻割,一点一点割,然后再逐一染上颜色。”
“啊,那不痛吗?”
“哈哈……我哭得像个小孩,”他说,“但既然开始了,我就不会让它停下来。就这样,我的毒蛇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柔软。你知道,魔鬼的毒蛇有一张女人的脸孔,那是为了吸引男人。下次我会要求他们用刀刻出你的模样。”
“呸,”伊莉拉显得不屑一顾,“拍马屁。他只是想多要一块金币。”
但我示意让她别作声。“我知道是谁染的,”我急促地说,“一定是圣十字教堂的染工。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对吗?”
“没错,”他说,凑近了瞪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们皮肤的模样。我小时候去过一次。”
“和你爸爸,那个布匹商人。”他说。
“对啊!对啊!”
“我记得你。你又小又蛮横,对什么事情都很好奇。”
我大声笑起来,“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