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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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英老人说:
进关后,不能说大小仗都是顺风仗,但敌人确是不经打了,它知道它不行了,士气不行了。像沙河,一顿炮火,就冲进去了。抢占丰台,也没费多大劲儿。
在丰台车站看到那么多铁轨,一条条像地图上的等高线似的,大家说这是个什么地方呀?国民党那些仓库,枪炮弹药,粮秣被服,什么都有。后来清点,光坦克、装甲车就106辆。那时对抢占丰台的意义,基层官兵并不了解多少,看到这些东西,就掂出些分量,知道敌人不会善罢甘休了。
丰台实在是太重要了,换了谁也要拼命的。
西班牙内战中,佛朗哥叛军4个纵队攻打马德里,屡攻不下。后来派出个第5纵队,化装潜入城内,里应外合,果然得手。从此,“第5纵队”就成了“奸细”、“特务”的代名词,声名狼藉。因此,各野战军开头都没有5纵,东北野战军是先有1、2、3、4、6、7、8、9、10纵,最后才有5、11、12纵的。5纵组建不久,就赶上辽沈战役,是骡子是马该遛遛了吧。却没打上什么叫得响的硬仗、恶仗,没想到这回在丰台遛上了。
进攻丰台的92军、94军,是全美械装备的中央军,华北“剿总”的主力、精锐。
15日晨7时左右,先是10分钟的炮火急袭,随后坦克就在阵地前隆隆地出现了。烟尘中,后面伴随步兵头上暗绿色的钢盔,像瓜田里的西瓜似的滚动着。
第五章 瑞雪(4)
敌人在各个攻击点上,几乎都投入了坦克、装甲车,有的几辆,有的十几辆,作为重要的突击力量,一出手就要陷对手于无还手之力的死地。
别说5纵这个“东北虎”中的小兄弟,就是1纵、2纵、3纵、4纵、6纵,这样打过多少硬仗、恶仗、拼命仗的老大哥,也没见过这么多横冲直撞的钢铁巨兽呀!
15师43团3营阵地前,横卧着一条冰雪覆盖的河道,从广安门伸展过来的公路,衔接河上桥梁通往丰台。3营唯一的火箭筒手陈凤祥趴在墙头后边,眼瞅着第一辆坦克快驰上桥头了,瞄准了一扣扳机,火箭筒口喷出一股火光,那辆坦克腾起一团烟火,一侧的履带就抽筋似的抖动着掉了链子。
美式火箭筒打美式坦克,轻重机枪对付后面的步兵。一排炮弹将院墙掀倒了,陈凤祥被埋住半截身子,头脸和一条腿负伤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过被炸断腿的火箭筒,又一发火箭弹飞了出去,又一辆坦克瘫痪了,他也昏了过去。
火箭筒不行了,爆破组上。埋伏在对面桥头的2排士兵李润太、朴宪吉,迎头甩出两束手榴弹,那辆坦克在爆炸声中踉跄了一下,仍在前进。两个人冲上去,爬上坦克,那炮塔猛地一转将他们甩了下来。阵地上的人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长正要命令第二爆破组上,只见李润太又爬了上去,奋力揭开顶盖,塞进一颗手榴弹。
这时,整个战线枪炮声响成一团,有的阵地已被突破,有的已经拼起刺刀。
魏化杰老人说:
最先接上火的,打得最激烈、也最残酷的,是我们39团。
没找到七间房,碰上了中国最大的“地主大院”,我们撤,敌人追。它见我们孤军深入,想吃掉我们。营长刘鑫断后,将全营28挺轻重机枪摆在那儿,待敌人进至百来米时,一齐开火,子弹扫过去像刮风似的。两辆装甲车不知死活,还往前冲,也被爆破筒炸毁了。
敌人多,装备好,也挺顽强。据说傅作义下了死命令,“务必夺回丰台”。夺不回来怎么办?是不是有点“提头来见”的味道?那是急眼了,疯狂了,狗急跳墙了。
11点左右,敌人近一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向我们团的阵地扑来。一路是从北平开出来的两列装甲列车,车厢在前,车头在后,推着30来节车皮,沿着铁路,冲向丰台。那车厢都是装甲,两侧有射孔,车顶上还堆着沙袋,伸出枪口、炮口。咱们哪见过这东西呀,子弹打上去像弹脑门儿似的,它却一路轰击、扫射,向前后左右,特别是左右两侧,倾泻火力。前边车厢已到孟家屯团指挥所了,后边车头还在3营前沿阵地以外,一下子就把3营的防线撕开、隔断了。另两路敌人在坦克、装甲车掩护下,一路从3营与38团的结合部突破,一路从7连、8连之间揳入,将7连包围了。
7连9班被包围在个土窑上,班长姜新良带着8个战士,守在上面。装甲车火力掩护,约一个营的敌人攻了7次,都被打了下来。姜新良指挥大家,远了枪打,近了手榴弹炸,敌人打炮就躲进窖洞里。战后他被提为排长,那人也真够格。
7连连长阎春宝驳壳枪子弹打光了,敌人冲到阵地前了,来不及换弹匣,抓起包炸药就往上冲。通信员见了,一把夺下,一把拉开导火索,冲向敌群。
8连连长魏修堤和战士,也用炸药炸毁两辆装甲车。
连连长都抓起炸药包,你想那仗打到了什么份上?
班自为战,排自为战,两面作战,四面受敌。许多阵地火炮没了用场,有时子弹都会打到自己人,双方就投手榴弹、拼刺刀。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轻伤不下火线,人在阵地在——战前动员,口号就是“人在阵地在,寸土不丢”。
天黑了,从8连方向突破的一股敌人,摸到了营部的院子。正在3营指挥战斗的副团长杨针,抓过一支卡宾枪,喊声“跟我冲”。几个敌人刚进大门,杨副团长一梭子扫过去,后边手枪、冲锋枪和手榴弹,也向大门和篱笆外的敌人打砸过去,一鼓作气追打到8连阵地。这支由副团长、政治处副主任、营长、教导员、医生、警卫员、炊事员组成的队伍,成了3营的“总预备队”,把8连、7连丢失的阵地夺了回来,重新巩固了防线。
15号晚上,打得最惨烈的是1连。
1连坚守在观音堂及以西一带,是1营阵地的门户。敌人突入1营、2营阵地后,突前的1连阵地守住了,就可从背后包抄敌人。如果守不住,敌人就会从右翼迂回,一直打到团指挥所。
团长张景耀将团里10门迫击炮配属1营,支援1连。我说光有炮不行,又调去4挺重机枪。
敌人由一个营增加到两个,不到1小时工夫,发起6次冲锋。村头3班阵地被突破了,连长马连喜带2排冲过去,嘁里咔嚓拼起刺刀,把敌人推了出去。
这边突破口封住了,那边又突破了。在1连指挥战斗的副营长吕连杰负伤了,连长、指导员负伤了,正副排长都负伤了。一条胳膊被炸断的指导员邱振亚,战场上几次宣布立功的30多人,生前死后入党的20多人。战争年代,战场上可以随时宣布给谁立功、火线入党。
副连长于新球带个班,守在个地主大院里,死战不退。于新球3次负伤,两次重伤,仍指挥战斗,直至牺牲。战后我们去看,打进大院里没炸的88式掷弹筒炮弹,就有30多发。
离休前为桂林陆军学院院长的马声儒老人,当时是15师作战科参谋。
老人说:
丰台一仗,38团伤亡380多人,39团伤亡一半,37团政委张同新都牺牲了,有的连打剩几个人、十几个人。
北平是和平解放的,这话没错。可若没有外围丰台这场血战,还有张家口战役、天津战役,傅作义会那么老实地让出北平吗?
李维英老人说:
我们这些5纵老兵,一唠起丰台,我这个当年的宣传科长,就想喊“战士万岁”——不是我们通常称士兵为“战士”的那种战士,而是所有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军人都是战士,都是万岁、不朽的。
丰台一战,我们5纵这个四野的小兄弟,威名大振。
8天后,在涿县,周恩来副主席表扬5纵,说我们一个纵队完成了两个纵队的任务。
第六章 虎啸津门(1)
上世纪40年代末的天津城,南北长25里左右,东西窄处不及10里,从空中鸟瞰就像个巨大的脚印,嵌在华北平原东北部的海河五大支流汇合处。
无论军阀混战,还是帝国主义几度入侵,战火都止于天津城30里之外,或者擦边而过。可这次,这座华北古城、名城,注定是躲不过了。
天津地区平坦辽阔,无险可依,日军占领期间,曾在城内外交通要道修筑许多碉堡。内战开始后,随着东北战事吃紧,天津大兴土木,拨巨款修筑工事。
城内各种碉堡星罗棋布,达700多个。后来在巷战中起了重要支撑作用的坚固建筑物,更是难以数计。
城外一条深3米、宽10米的护城河,一道84里长的环城碉堡工事线,还有环城铁丝网、电网、鹿砦、雷区,一层层把座天津城围裹得严严实实。为了扫清射界,同时防止对手依托、利用,又在城郊纵火焚村,宜兴埠一带大火冲天,千数人家无家可归。
在一片哭天嚎地声中,这座有近200万人口的华北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变成了一座堡垒。
用津塘防守区中将副司令兼天津防守区司令、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的话讲,是“大天津堡垒化”。
“东北虎”呼啸扑打,29小时将其拿下。
一、实话实说
——“四野名将录”之二
凛冽的海风吹在脸上刀子般尖利,罗斯福呢大衣的衣襟呼啦啦扬起,一阵阵要把人推翻到盐田里去。侧后方突然一声爆响,田埂上又一枚地雷被踏响了,随风送来几声断续的喊叫。
7纵司令邓华,深入塘沽前线查看地形。
邓华受命指挥2、7、9纵攻占塘沽、大沽,切断敌人海上逃路。
一条通往塘沽的铁路旁,并行一条狭窄的土路,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盐田和寸草不生的盐滩,几幢盐工的红砖房子在地平线上微微凸起着。
难题不在于敌人纵深如何层层设防,也不在于“重庆号”等舰只可从海上支援敌人作战,而是那条铁路、公路根本展不开部队,只能从盐田、盐滩上发起攻击。地域平坦不怕,可以挖交通壕,“东北虎”干这个已是轻车熟路了。可那蓄满海水的盐田和涨潮时一片汪洋的盐滩不用说了,就是那表面干爽之地,两锹下去,苦咸的海水就冒出来了。有的勉强挖出半人多深,第二天又塌成了一条烂泥沟。两件呢子衣服加上毛衣、衬衣,仍然寒风刺骨,官兵们一身泥呀水的,如何作战?
这个仗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
东边应依情况,力争先歼塘沽之敌,控制海口。只要塘沽(最重要)、新保安两点攻克,就全局皆活了。
这是1948年12月11日9时,毛泽东给“林罗刘”的电报中的一段话。
一个“最重要”已是绝无仅有,而在此前后给“林罗刘”的电报中,毛泽东几乎每次都要提到塘沽。
12月21日24时,毛泽东又在一封关于塘沽之战的电报中指示:
我军应不惜疲劳,争取于尽可能迅速的时间内歼灭塘沽敌人。
当时,邓华不可能看到这些电报,但从“林罗刘”发来的一封封电报中,理解毛泽东的战役构想、意图,对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将军却是很容易的。秤砣虽小压千斤。堵截海口,全歼华北之敌,塘沽原本是平津战役中举足轻重的一个支撑点。在新保安被攻克,张家口亦指日可下后,其分量和地位就愈显突出了。况且辽沈战役中未能控制营口,致使52军万把人从海上逃掉,毛泽东批评“是个不小的失着”,对东野的每个将军都是记忆犹新的。
12月23日,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