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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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入到里面,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丈,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里面出来。那和尚便道“乾爷,如何一向不到弊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却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面,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什么道理,教师父坏钞!教叔叔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吃。
只见那妇人从楼上下来,不敢十分穿孝重,只是淡妆轻抹。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乾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一个老诚的和尚。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出家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乾爷,长奴两岁。因此上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缘来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着手,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只见那妇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来,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什么道理,教师兄坏钞。”和尚道:“贤妹,些少薄礼微物,不足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的!”和尚道:“弊寺新造水陆堂,也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家下拙夫,却不恁的计较。老母死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卷经便好。”只见里面娅环捧茶出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帕子去茶锺口边抹一抹,双手递与和尚。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那妇人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人道色胆如天,却不妨石秀在布帘里张见。石秀自肚里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原来这婆娘倒不是个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的。”石秀此时,已有三分在意了。便揭起布帘,走将出来。那和尚放下茶盏,便道“大郎请坐。”这妇人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和尚虚心冷气,动问道:“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为只好闲管,替人出力,以此叫做拚命三郎。我是个粗卤汉子,礼数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相别出门去了。那妇人道:“师兄早来些个。”那和尚应道:“便来了。”妇人送了和尚出门,自入里面来了。石秀却在门前,低了头只顾寻思。
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的人情,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等话?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说这句话,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食,吃了檀越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无得寻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说,一个财主家,虽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挂念。到三更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假辛辛苦苦挣紥,早辰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来,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妻子有些颜色,也无些什么意兴。因此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专一理会这等勾当。那时古人评论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真个利害。因此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道是: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
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且说这石秀自在门前,寻思了半响,又且去支持管待。不多时,只见行者先来点烛烧香。少刻,海阇黎引领众僧,却来赴道场。潘公、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钹,歌咏赞扬。只见海阇黎同一个一般年纪小的和尚做阇黎,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天护法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见那妇人乔素梳妆,来到法坛上,执着手炉,拈香礼佛。那海阇黎越逞精神,摇着铃杵,念动真言。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名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忏罪沙弥,王押司念为押禁。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敲銛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满堂喧哄,绕席纵横。藏主心忙,击鼓错敲了徒弟手。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僧头。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那众僧都在法坛上,看见了这妇人,自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间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定心猿意马。以此上德行高僧,世间难得。石秀却在侧边看了,也自冷笑道:“似此有甚功德!正谓之作福不如避罪。”少间,证盟已了,请众人和尚,就里面吃斋。海黎却在众僧背后,转过头来,看着那妇人嘻嘻的笑。那婆娘也掩着口笑。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快意。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潘公道:“众师父饱斋则个。”众和尚说道:“感承施主虔心,足矣了。”少刻,众僧斋罢,都起身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心中好生不快意。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妇人一点情动,那里顾的防备人看见。便自去支持众僧。又打了一回鼓钹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海阇黎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追荐到四更时分,众僧困倦。这海阇黎越逞精神,高声看诵。那妇人在布帘下看了,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娅环请海和尚说话。那贼秃慌忙来到妇人面前。这婆娘扯住和尚袖子,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和尚道:“小僧记得。只说要还愿,也还了好。”和尚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利害。”妇人应道:“这个采他则甚!又不是亲骨肉。”海阇黎道:“恁地小僧却才放心。我只道是节级的至亲兄弟。”两个又戏笑了一回。那和尚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张得着,都看在肚里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回去。那妇人自上楼去睡了。石秀却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乌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次日,杨雄回家,俱各不提。饭后,杨雄又出去了,只见海阇黎又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迳到潘公家来。那妇人听得是和尚来了,慌忙下楼,出来接着,邀人里面坐地。便叫点茶来。那妇人谢道:“夜来多教师兄劳神,功德钱未曾拜纳。”海阇黎道:“不足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顾心这一事,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见在念经。只要都疏一道就是。”那妇人道:“好,好!”便叫娅环请父亲出来商量。潘公便出来谢道:“老汉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人管待。却是休怪,休怪!”那和尚道:“乾爷正当自在。”那妇人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盆忏旧愿。师兄说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答还了。’先教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盟忏疏,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那妇人道:“放着石叔叔在家照管,却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那妇人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和尚去。“有劳师兄,莫责轻微。明日准来上刹讨素面吃。”海阇黎道:“谨候拈香。”收了银子,便起身谢道“多承布施,小僧将去分俵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宰猪赶趁。
却说杨雄当晚回来安歇。那妇人待他吃了晚饭,洗了脚手,却去请潘公对杨雄说道:“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里证盟,酬了便回。说与你知道。”杨雄道:“大嫂,你便自说与我何妨。”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歇了。次日五更,杨雄起来,自去画卯承应官府。石秀起来,自理会做买卖。只见那妇人起来,浓妆艳饰,包了香盒,买了纸烛,讨了一乘轿子。石秀自一早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饭罢,把娅环迎儿也打扮了。已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来对石秀道:“小弟相烦叔叔照管门前。老汉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石秀笑道:“多烧些好香,早早来。”石秀自肚里已知了。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迳望报恩寺里来。有诗为证:
眉眼传情意不分,秃奴绻恋女钗裙。
设言宝刹还经愿,却向僧房会雨云。
却说海阇黎这贼秃,单为这妇人,结拜潘公做乾爷。只吃杨雄阻滞碍眼,因此不能勾上手。自从和这妇人结拜起,只是眉来眼去送情,未见真实的意。因这一夜道场里,才见他十分有意。期日约定了,那贼秃磨枪备剑,整顿精神。先在山门下伺候着。见轿子到来,喜不自胜,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劳和尚。”那妇人下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海阇黎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盟。却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子一引到水陆堂上,已自先安排下花果香烛之类。有十数个僧人在彼看经。那妇人都道了万福,参礼了三宝。海阇黎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证盟忏悔罢疏头。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吃斋,着徒弟陪侍。海和尚却请:“乾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邀把这妇人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准备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侍者,捧出茶来。白雪定器盏内,朱红托子,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里面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挂几幅名人书画,小卓儿上焚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一代坐了。和尚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妇人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出家人去处!清幽净乐。”海阇黎道:“娘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回去。”那和尚那里肯,便道:“难得乾爷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筋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进来,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异样茶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排一春台。那妇人便道:“师兄何必治酒。无功受禄。”和尚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而已。”师哥儿将酒来,斟在杯内。和尚道:“乾爷,多时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