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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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卢先锋军马将次近昱岭关前,当日先差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六员将校,带领三千步军,前去出哨。当下史进等六将,都骑战马,其余都是步军,迤逦哨到关下,并不曾撞见一个军马。史进在马上心疑,和众将商议。说言未了,早已来到关前。看时,见关上竖着一面彩绣白旗,旗下立着那小养由基庞万春。看了史进等大笑,骂道:“你这夥草贼,只好在梁山泊里住,掯勒宋朝招安诰命,如何敢来我这国土里装好汉!你也曾闻俺小养由基的名字么?我听得你这厮夥里有个什么小李广花荣,着他出来,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说言未了,飕的一箭,正中史进,颠下马去。五将一齐急急向前,救得上马便回。又见山顶上一声锣响,左右两边松树林里,一齐放箭。五员将顾不得史进,各自逃命而走。转得过山嘴,对面两边山坡上,一边是雷炯,一边是计稷,那弩箭如雨一般射将来。总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这般的箭矢。可怜水浒六员将佐,都作南柯一梦。史进、石秀等六人,不曾透得一个出来,作一堆儿都被射死在关下。
三千步卒,止剩得百余个小军,逃得回来,见卢先锋说知此事。卢俊义听了大惊,如痴似醉,呆了半晌。神机军师朱武便谏道:“今先锋如此烦恼,有误大事。可以别商量一个计策,去夺关斩将,报此仇恨。”卢俊义道:“宋公兄长特分许多将校与我。今番不曾赢得一阵,首先倒折了六将。更兼三千军卒,止有得百余人回来,似此怎生到歙州相见?”朱武答道:“古人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等皆是中原山东、河北人氏,不曾惯演水战,因此失了地利。须获得本处乡民,指引路径,方得知得他此间山路曲折。”卢先锋道:“军师言之极当。差谁去缉探路径好?”朱武道:“论我愚意,可差鼓上蚤时迁。他是个飞檐走壁的人,好去山中寻路。”卢俊义随即叫唤时迁,领了言语,稍带了乾粮,跨口腰刀,离寨去了。有诗为证:
六位统军俱射死,三千步卒尽销亡。
欲施妙计勍强寇,先使时迁去探详。
且说时迁便望山深去处,只顾走寻路。去了半日,天色已晚,来到一个去处,远远地望见一点灯光明朗。时迁道:“灯光处必有人家。”趁黑地里摸到灯明之处看时,却是个小小庵堂,里面透出灯光来。时迁来到庵前,便钻入去看时,见里面一个老和尚,在那里坐地诵经。时迁便乃敲他房门。那老和尚唤一个小行者来开门。时迁进到里面,便拜老和尚。那老僧便道:“客官休拜。见今万马千军厮杀之地,你如何走得到这里?”时迁应道:“实不敢瞒师父说,小人是梁山泊宋江部下一个偏将时迁的便是。今来奉圣旨剿收方腊,谁想夜来被昱岭关上守把贼将,乱箭射死了我六员首将,无计度关。特差时迁前来寻路探听,有何小路过关。今从深山旷野,寻到此间。万望师父指迷,有所小径,私越过关,当以厚报。”那老僧道:“此间百姓,俱被方腊残害,无一个不怨恨他。老僧亦靠此间当村百姓施主斋粮养口。如今村里人民都逃散了,老僧没有去处,只得在此守死。今日幸得天兵到此,万民有福。将军来收此贼,与民除害,老僧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贼人知得。今既是天兵处差来的头目,便多口也无妨。我这里却无路过得关去。直到西山岭边,却有一条小路,可过关上。只怕近日也被贼人筑断了,过去不得。”时迁道:“师父既然有这条小路,通得关上,只不知可到得贼寨里么?”老和尚道:“这条私路,一迳直到得庞万春寨背后。下岭去,便是过关的路了。只恐贼人已把大石块筑断了,难得过去。”时迁道:“不妨,既有路径,不怕他筑断了。我自有措置。既然如此,有了路头,小人回去报知主将,却来酬谢。”老和尚道:“将军见外人时,休说贫僧多口。”时迁道:“小人是个精细的人,不敢说出老师父来。”有诗为证:
破庵深院草萧萧,老衲幽栖更寂寥。
指引时迁知乡导,剪除方腊若刍荛。
当日辞了老和尚,迳回到寨中,参见卢先锋,说知此事。卢俊义听了大喜,便请军师计议取关之策。朱武道:“若是有此路径,十分好了。觑此昱岭关,唾手而得。再差一个人和时迁同去,干此大事。”时迁道:“军师要干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紧的是放火放炮。须用你等身边将带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他寨背后,放起号炮火来,便是你干大事了。”时迁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别无他事,不须再用别人同去,只小弟自往便是。再差一个同去,也跟我走不得飞檐走壁的路,倒误了时候。假如我去那里行事,你这里如何到得关边?”朱武道:“这却容易。他那贼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我如今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于路遇着琳琅树木稠密去处,便放火烧将去。任他埋伏不妨。”时迁道:“军师高见极明。”当下收拾了火刀、火石,并引火煤筒,脊梁上用包袱背着火炮,来辞卢先锋便行。卢俊义叫时迁赍银二十两,并米一石,送与老和尚。就着一个军校挑去。
当日午后,时迁引了这个军校,挑米再寻旧路,来到庵里,见了老和尚。说道:“主将先锋,多方拜覆,些小薄礼相送。”便把银两米粮都与了和尚。老僧收受。时迁分付小军,自回寨去。却再来告复老和尚,“望烦指引路径,可着行者引小人去。”那老和尚道:“将军少待,夜深可去。日间恐关上知觉。”当备晚饭待时迁。至夜,却令行者引路:“送将军到于那边。”便教行者即回,休教人知觉了。当时小行者领着时迁,离了草庵,便望深山径里寻路。穿林透岭,揽葛攀藤,行过数里山径野坡。月色微明,天气昏澄。到一处山岭险峻,石壁嵯峨,远无地望见开了个小路口。岭岩上尽把大石堆叠砌断了,高高筑成墙壁,如何过得去。小行者道:“将军,关已望见。石叠墙壁那边便是。过得那石壁,已有大路。”时迁道:“小行者,你自回去,我已知路途了。”小行者自回。
时迁却把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本事出来,这些石壁,拈指扒过去了。望东去时,只见林木之中,半天假都红满了。却是卢先锋和朱武等,拔寨都起,一路上放火烧着,望关上来。先使三五百军人,于路上打并尸首。沿山巴岭,放火开路,使其埋伏军兵,无处藏躲。昱岭关上小养由基庞万春,闻知宋兵放火烧林开路,庞万春道:“这是他进兵之法,使吾伏兵不能施展。我等只牢守此关,任汝何能得过!”望见宋兵渐近关下,带了雷炯、计稷,都来关前守护。
却说时迁一步步摸到关上,扒在一株大树顶头,伏在枝叶稠密处。看那庞万春、雷炯、计稷都将弓箭踏弩,伏在关前伺候。看见宋兵时,一派假把火烧将来。中间林冲、呼延灼,立马在关下大骂:“贼将安敢抗拒天兵!”南军庞万春等却待要放箭射时,不提防时迁已在关上。那时迁悄悄地溜下树来,转到关后。见两堆柴草,时迁便摸在里面,取出火刀火石,发出火种,把火炮阁在柴堆上。先把些硫磺焰硝去烧那边草堆,又来点着这边柴堆,却才方点着火炮。拿那火种带了,直扒上关屋脊上去。点着那两边柴草堆里,一齐火起,火炮震天假响。关上众将,不杀自乱。发起喊来,众军都只顾走,那里有心来迎敌。庞万春和两个副将,急来关后救火时,时迁就在屋脊上,又放起炮来。那火炮震得关屋也动。吓得这南兵都弃了刀枪弓箭,衣袍铠甲,尽望关后奔走。时迁在屋上大叫道:“已有一万宋兵先过关了。汝等急早投降,免汝一死。”庞万春听了,惊得魂不附体,只管跌脚。雷炯、计稷惊得麻木了,动但不得。林冲、呼延灼首先上山,早赶到关顶。众将都要争先,一齐赶过关去三十余里,追着南兵。孙立生擒得雷炯,魏定国活拿了计稷。单单只走了庞万春。手下军兵擒捉了大半。宋兵已到关上屯驻人马。
卢先锋得了昱岭关,厚赏了时迁。将雷炯、计稷就关上割腹取心,享祭史进、石秀等六人。收拾尸骸,葬于关上。其余尸首,尽行烧化。次日,与同诸将,披挂上马。一面行文申覆张招讨,飞报得了昱岭关,一面引军前进。迤逦追赶过关,直至歙州边城下寨。
原来歙州守御,乃是皇叔大王方垕,是方腊的亲叔叔。与同两员大将,官封文职,共守歙州。一个是尚书王寅,一个是侍郎高玉,统领十数员战将,屯军二万之众,守住歙州城郭。原来王尚书是本州山东里石匠出身,惯使一条钢枪,坐下有一骑好马,名唤转山飞。那疋战马登山渡水,如行平地。那高侍郎也是本州士人故家子孙,会使一条鞭枪。因这两个颇通文墨,方腊加封做文职官爵,管领兵权之事。当有小养由基庞万春败回到歙州,直至行宫,面奏皇叔,告道:“被土居人民透漏,诱引宋兵,私越小路过关。因此众军漫散,难以抵敌。”皇叔方垕听了大怒,喝骂庞万春道:“这昱岭关是歙州第一处要紧的墙壁,今被宋兵已度关隘,早晚便到歙州,怎与他迎敌?”王尚书奏道:“主上且息雷霆之怒。自古道:‘非干征战罪,天赐不全功。’今殿下权免庞将军本罪,取了军令必胜文状,着他引军,首先出战迎敌,杀退宋兵。如或不胜,二罪俱并。”方垕然其言,拨与军五千,跟庞万春出城迎敌,得胜回奏。有诗为证:
雷励风飞兵似虎,翻江腾地马如龙。
宋江已得重关隘,僣窃何烦待战攻。
且说卢俊义度过昱岭关之后,催兵直赶到歙州城下。当日与诸将上下攻打歙州。城门开处,庞万春引军出来交战。两军各列成阵势。庞万春出到阵前勒战。宋军队里欧鹏出马,使根铁枪,便和庞万春交战。两个斗不过五合,庞万春败走。欧鹏要显头功,纵马赶去。庞万春扭过身躯,背射一箭。宋将欧鹏手段高强,绰箭在手。原来欧鹏却不堤防庞万春能放连珠箭,欧鹏绰了一箭,只顾放心去赶。弓弦响处,庞万春又射第二只箭来。欧鹏早着,升下马去。城上王尚书、高侍郎见射中了欧鹏落马,庞万春得胜,引领城中军马,一发赶杀出来。宋军大败,退回三十里,下寨札驻军马安营。整点兵将时,乱军中又折了菜园子张青。孙二娘见丈夫死了,着令手下军人,寻得尸首烧化,痛哭了一场。卢先锋看了,心中纳闷,思量不是良法。便和朱武计议道:“今日进兵,又折了二将。似此如之奈何?”朱武道:“输赢胜败,兵家常事,死活交锋,人之分定。今日贼兵见我等退回军马,自逞其能,众贼计议,今晚乘势必来劫寨。我等可把军马众将,分调开去,四下埋伏。中军缚几只羊在彼,如此如此整顿。”叫呼延灼引一支军在左边埋伏,林冲引一支军在右边埋伏,单廷珪、魏定国引一支军,在背后埋伏。其余偏将,各于四散小路里埋伏。夜间贼兵来时,只看中军火起为号,四下里各自捉人。卢先锋都发放已了,各各自去守备。
且说南国王尚书、高侍郎两个,颇有些谋略,便与庞万春等商议,上启皇叔方垕道:“今日宋兵败回,退去三十余里屯驻。营寨空虚,军马必然疲倦。何不乘势去劫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