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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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含糊地应着。
“你睡了吗?”
“嗯。”
“对不起。”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你把这个号码记下来吧。”
我看了看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
“好吧。”
“没事了。”
“是吗?”
“难道你还有事吗?”
“是啊。”
“什么事?”
“请问你是哪位?”
“喂!”她突然喊了一声,我也大梦初醒。
“叶梅桂,你在哪里?”我赶紧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
“别担心,我在客厅。”
我把眼镜戴上,在床上坐起身,看到从客厅穿进我房门的光亮。
“喔。”
“我看到字条了。”
“什么字条?”
“你留在茶几上的。”
“字很难看吧?”
“确实是不好看。”叶梅桂笑出声。
“' 叶梅桂:看到此字条,不要再乱跑。请打我手机,我在外寻找'。你这样写,好像在报纸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启事哦。”
叶梅桂一直笑着,我从没听见她这种咯咯的笑声。
“有这么好笑吗?”
“是的。很好笑。”她又自顾自地笑了几秒,笑声停后,说:“你真的在外面找我?”
“是啊。我下班回来时看不到你,就跑出去找你了。”
“嗯”她似乎在电话那端想了一下:“你几点回来?”
“八点45左右吧。我坐出租车回来的。”
“是哦,难怪我等不到你。”
“等?”
“嗯,我在捷运站等你。我没想到你会坐出租车回来。”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坐出租车?”
“因为你很小气呀。”
说完后,叶梅桂又是一阵笑声。
“我急着回来,就坐出租车了。”我等她笑完,接着说。
“嗯。我开玩笑的,你不小气。”
“你一直在捷运站等?”
“我有回来一次。在阳台上叫你没反应,我就去敲你房门,还是一样没反应,所以我想你还没回来。我没再多想什么,就又出门了。”
“那你怎么没看到字条?”
“笨蛋,我根本没坐下来,当然看不到茶几上的字条。”
“喔。原来如此。”
“你还有疑问吗?”
“我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要到捷运站等我?你待在家里也是可以等我啊。”
我问完后,电话那端传来浑浊的呼吸声,我暗叫不妙。
“不,我不是去等你。我是看台风天风大雨大的风景很美丽呀,而且天色很黑、路上又淹水,我可以去看看你是不是被风刮下来的花盆和招牌打到呀,或是雨太大看不清楚路然后不小心掉到水沟里呀。
这么好玩的事情,所以我要出门去看呀。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屋外正在下的大雨一样,劈里啪啦、连绵不绝。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台风天风大雨大,你待在家比较安全。如果你在外面,我会担心的。”
“你会这么好心?”
“我是啊。所以我才到处找你。”
“哼。”
我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我和她平常面对面说话时的习惯,竟和用手机交谈时一样,说一阵、停一阵。
“对不起。”我终于先开口。
“干嘛?”
“我不该说你出门是因为想看台风天的风景。”
“哼。”
“对不起。”
“说一次就够了。”
“喔。”
我应了一声,又开始沉默。
“干嘛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说你为什么要到外面找我呀。”
“因为担心你啊。”
“为什么担心我?”
“那是本能反应,并没有太多的思考。就像你问猫为什么看到老鼠时就会想抓,猫也是答不出来。”
“你老是举奇怪的例子,这次我又变成老鼠了。能不能举别的例子?”
“就像就像钱不见了,当然会急着想把钱找回来。”
“好,很好。没想到我竟然变成钱了。还有没有?”
“没没有了。”我好像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次彼此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面对面说话时的沉默和手机中的沉默是不一样的,一个不用钱;另一个则要花钱。
时间果然就是金钱,尤其是对手机而言。
我很想提醒叶梅桂,电话是她打的,这样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钱。
但如果我好心提醒她,搞不好她会觉得我只是想挂电话而已。
“你干嘛不挂电话?”
“喔,因为我还在想。”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该如何把因为担心你所以去找你的心情,举个好一点的例子说明,让你能够体会。”
“你直接说就好,干嘛老是想例子。”
“我可以直接说吗?”
“废话。没人叫你拐弯抹角。”
“天已经黑了,风雨又那么大,眼看洪水就要淹进台北市,我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你是否在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急着坐出租车回来,只是想确定你在家,而且平安。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第一个念头,但它就是在脑海里浮现,我只是听从它,没必要研究它。我回来后发现你不在,我只知道要找到你,告诉你外面很危险,然后带你回来。我怎么会有心情去思考我为什么要出去找你的理由呢?更何况你又不笨,一定知道台风天的雨夜街头比充满猛兽的丛林还可怕,所以你没事就会在家。但你不在家啊,我当然是出去找你,难道我可以在家安稳地看电视或睡觉吗?你老是要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的,担心还需要理由吗?”
随着屋外雨势加大,我也愈说愈快,一口气把话说完。
“嗯。我知道了。”隔了一会,叶梅桂说。
“嗯。”我也应了声。
“柯志宏”
“怎么了?”等了几秒,没听见她接着说,只好问她。
“在楼下坐电梯时,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对不起。”
“没关系。那是因为我说错话。”
“我也是因为担心你,才到捷运站等你。”
“嗯。我也知道了。”
所有的光亮瞬间熄灭,停电了。
“啊?停电了!”叶梅桂低声惊呼。
“你别怕。”我下了床,摸索前进:“我有买一盏露营灯,我拿到客厅。你等我。”
“好。”
我找到放在书桌旁架子上的那盏灯,电池我早已装上。
我摸了一圈(是指那盏灯,不是指麻将),找到开关,打亮灯。
提着灯,打开房门,我走到客厅,把灯放在茶几上。
“很亮吧。”我站在她右手边。
“嗯。”我不仅听到她回答,还看到她点点头。
“我们还需要拿着手机说话吗?”
叶梅桂左手拿手机贴住左耳,右手指着我,笑着说。
“我无所谓。反正这通电话不是我打的。”
“喂!”她突然惊觉,立刻挂上手机。
我笑了笑,也挂上手机。
“为什么停电?”
“停电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我猜这次大概是水淹进变电所吧。”
我坐回我的沙发,叹口气说。
“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因为我想到疏洪道的话。
如果他说得没错,洪水大概已经漫过堤防,淹进台北市了。
“你明天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台北市已经宣布明天不上班上课了,所以我不会出门。”
“嗯。”
“反正我们现在有手机,我如果出门,你会知道我在哪里的。”
“也对。不过没事还是别出门。”
“嗯。”
叶梅桂叫了声小皮,要牠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
于是小皮刚好在我跟她的中间。
她的身体略向左转,低下头,左手轻拍着小皮,似乎在哄牠睡觉。
鼻子还哼着一些旋律。
虽然屋外风大雨大,偶尔还传来阳台上的花盆碰到铁窗的声音,但客厅中,却很宁静。
我突然也想摸摸小皮,但我必须得伸直身子、伸长右手,才摸得到。
念头一转,身体不自觉地稍微移动一下,却惊扰了客厅中的宁静。
叶梅桂抬起头,停止左手轻拍的动作,看着我,笑了笑。
“怎么了?”她问。
“没事。”我笑了笑。
“嗯。”叶梅桂收回左手,坐直身体。
“你会累吗?”
“不会。我还想看点书。”
“那你看吧。”
“你呢?”
“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我坐在这里陪你。”
“唷,这么伟大。”
“你比较伟大。我今天中途回来看你在不在时,还坐了一下沙发,再出去找你。
你中途回来时,可是连沙发都没坐就又出门了呢。“
我说完后,叶梅桂笑了起来。
叶梅桂拿起手边的书,就着那盏露营灯的光亮,开始看书。
四周一片黑暗,只剩那盏白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
现在的她,很像是一朵在温室中被悉心照顾的夜玫瑰,于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娇柔,与妩媚。
我闭上眼睛,想休息片刻,脑中却突然响起田纳西华尔兹这首歌。
还有学姐第一次带我跳舞时,教我的口诀:“别害怕、别紧张、放轻松、转一圈”
学姐的声音还算清晰,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使声音有点变质。
我已经好久没听见学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萦绕了。
我几乎又要被学姐带动,顺势右足起三步、左转一圈。
如果不是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响雷的话。
我睁开眼睛,发觉叶梅桂也正看着我。
“累了吗?”她问。
我笑了笑,摇摇头。
“累了要说哦。”
叶梅桂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很娇媚,依然是一朵盛开的夜玫瑰。
当我再度闭上眼睛时,学姐的声音就不见了。
第十章
我对学姐所说的这支叫“夜玫瑰”的舞,非常好奇。
每当广场上学长们要教新的舞时,我总会特别留意。
正确地说,那是一种期待。
我仍然保有碰到要跳双人舞时便躲在暗处的习惯。
但学姐总能找到我,拉我离开黑暗,走向光亮,一起跳舞。
“学弟,我看到你了。你还躲?”
“不要装死了,学弟。快过来。”
“哇!”有时学姐还会悄悄地溜到我身后,大叫一声。
看到我因为惊吓而狼狈地转过身时,学姐总会咯咯笑个不停。
“想不到吧,学弟。这支是希腊舞,我们一起跳吧。”
有次刚跳完亚美利亚的“勇气”时,由于勇气舞所需的均衡步(Balance step)
动作较剧烈,我不小心拉伤了左腿。于是离开广场,想走回宿舍休息。
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学姐正慌张地四处找寻,穿梭于广场的光亮与黑暗之间。
最后学姐似乎放弃了,颓然坐在广场边缘的矮墙上。
“学姐。”我略瘸着腿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一笑,但眼神仍残存着一丝悲伤:“你这次躲在哪里?
害我都找不到你。“
学姐站起身,拉起我右手:“这支是马来西亚的惹娘舞。我们一起跳吧。”
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正常。
我记得那时学姐慌张找寻我的神情;也记得我突然出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