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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德伯家的苔丝-第25部分

小说: 德伯家的苔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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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好像在说,‘我来啦!留神我吧!留神我吧!’……可是你,先生,却能用音乐激发出梦幻来,把所有这些幻影都通通赶走了!” 
  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虽然她不过是一个挤牛奶的女工,却已经有了这种罕有的见解了,这也使得她与其他的同屋女工不同——她竟有了一些如此忧伤的想法。她是用自己家乡的字眼儿表达的——再加上一点儿在标准的六年小学中学到的字眼——她表达的也许差不多是可以被称作我们时代的感情的那种感情,即现代主义的痛苦。他想到,那些所谓的先进思想,大半都是用最时髦的字眼加以定义——使用什么“学”或什么“主义”,那么许多世纪以来男男女女模模糊糊地领会到的感觉,就会被表达得更加清楚了,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太注意了。 
  但是,仍然叫人感到奇怪的是,她这样年轻就产生了这样的思想;不仅仅只是奇怪;还叫人感动,叫人关心,叫人悲伤。用不着去猜想其中的缘由,他也想不出来,经验在于阅历的深浅,而不在于时间的长短。从前苔丝在肉体上遭受到痛苦,而现在却是她精神上的收获。 
  在苔丝这一方面,她弄不明白,一个人生在牧师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缺乏,为什么还要把生活看成足一种不幸。对她这样一个苦命的朝圣者来说,这样想自有充足的理由,可是他那样一个让人羡慕和富有诗意的人,怎么会掉进耻屏谷①中呢,怎么也会有乌兹老人②一样的感情呢——他的感觉就同她两三年前的感觉一样——“我宁愿上吊,宁愿死去,也不愿活着。我厌恶生命,我不愿意永远活着。” 
   
  ①耻辱谷(Valley of Humiliation),英国作家班扬(John Bunyan,1628…1688)在其所着小说《天路历程》中所提的一个地方。 
  ②乌兹老人(the man of Uz),《旧约·约伯记》第一章说,乌兹这个地方有一个老人名叫约伯,敬畏上帝,远离罪恶。上帝要试其心,便把灾祸降给他,于是约伯诅咒自己的生日,悦不如死了的好。 

  的确,他现在已经离开学校了。但是苔丝知道,那只是因为他要学习他想学习的东西,就像彼得大帝到造船厂里去学习一样。他要挤牛奶并不是因为他非要挤牛奶不可,而是因为他要学会怎样做一个富有的、兴旺发达的奶牛场老板、地主、农业家和畜牧家。他要做一个美同或澳大利亚的亚伯拉罕③,就像一个国王一样统管着他的羊群和牛群,或是长有斑点或斑纹的羊群和牛群,还有大量的男女仆人。不过有的时候,似乎她也难以理解,他这样一个书生气十足、爱好音乐和善于思索的年轻人,为自己选择的竟是做一个农民,而不是像他的父亲和哥哥一样去当牧师。 
   
  ③亚伯拉罕(Abraham),《圣经》中的人物一希伯莱人的始祖,养有大量牛群。 

  因此,他们对于各自的秘密谁也没有线索,谁也不想打听对方的历史,各自都为对方的表现感到糊涂,都等着对各自的性格和脾性有新的了解。 
  每一天,每一小时,他都要多发现一点点儿她性格中的东西,在她也是如此。苔丝一直在努力过一种自我克制的生活,不过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活力有多么强大。 
  起先,苔丝把安琪尔·克莱尔看成一个智者,而没有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人。她就这样把他拿来同自己作比较;每当她发现他的知识那样丰富,她心中的见解又是那样浅薄的时候,要是同他的像安地斯山一样的智力相比,她就不禁自惭形秽,心灰意冷,再也不愿作任何努力了。 
  有一天,他同她偶尔谈起了古代希腊的田园生活,也看出了她的沮丧。在他谈话的时候,她就一边采坡地上名叫“老爷和夫人”的花的蓓蕾。 
  “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变得这样愁容满面了?”他问。 
  “哦,这只是——关于我自己的事,”她说完,苦笑了一下,同时又断断续续地动手把“夫人”的花蕾剥开。“我只不过想到了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看来我命中机运不好,这一生算是完了!我一看见你懂得那样多,读得那样多,阅历那样广,思想那样深刻,我就感到自己一无所知了!我就好像是《圣经》里那个可怜的示巴女王,所以再也没有一点儿精神了。” 
  “哎呀,你快不要自寻苦恼了!唉,”他热情地说,“亲爱的苔丝,只要能够帮助你,我是别提有多高兴啦,你想学历史也好,你想念书也好,我都愿意帮你——” 
  “又是一个‘夫人’,”她举着那个被她剥开的花蕾插嘴说。 
  “你说什么呀?” 
  “我是说,我剥开这些花蕾的时候,‘夫人’总是比‘老爷’多。” 
  “不要去管什么‘老爷’‘夫人’了。你愿不愿意学习点功课,比如说历史?” 
  “有的时候我觉得,除了我已经知道的东西以外,就不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了。” 
  “为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一长串人中的一个,只不过发现某本古书中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只不过知道我要扮演她的角色,让我难过而已。最好不过的是,不要知道你的本质,不要知道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和千千万万人一样,也不要知道你未来的生活和所作所为也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那么,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学吗?” 
  “我倒想学一学为什么——为什么太阳都同样照耀好人和坏人,”她回答说,声音里有点儿发抖。“不过那是书本里不会讲的。” 
  “苔丝,不要这样苦恼!”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出于一种习惯的责任感,因为在过去他自己也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问。在他看着她那张纯真自然的嘴和嘴唇的时候,心想,这样一个乡下女孩子会有这种情绪,只不过是照着别人的话说罢了。她继续剥著名叫“老爷和夫人”花的花蕾,垂着头,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脸颊,克莱尔盯着她那像波浪一样卷曲的眼睫毛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他走了以后,她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心思重重地剥完最后一个花蕾;然后,她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心烦意乱地把手中的花蕾和其它所有的高贵花蕾扔到地上,为自己刚才的幼稚大为不快,同时她的心中也生出一股热情。 
  他一定心里认为她多么愚蠢呀!为了急于得到他的好评,她又想到了她近来已经努力忘掉了的事情,想到了那件后果叫人伤心的事情——想到了她的家和德贝维尔骑士的家是一家。它们之间缺乏相同的表征,它的发现在许多方面已经给她带来了灾难,也许,克莱尔作为一个绅士和学习历史的人,如果他知道在金斯伯尔教堂里那些珀贝克大理石和雪花石雕像是真正代表她的嫡亲祖先的,知道她是地地道道的德贝维尔家族的人,知道她不是那个由金钱和野心构成的假德贝维尔,他就会充分尊重她,从而忘了她剥“老爷和夫人”花蕾的幼稚行为。 
  但是在冒险说明之前,犹豫不决的苔丝间接地向奶牛场老板打听了一下这件事可能对克莱尔先生产生的影响,她问奶牛场老板,如果一个本郡的古老世家既没有钱也没有产业,克莱尔先生是不是还会尊重。 
  “克莱尔先生,”奶牛场老板强调说,“他是一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最有反抗精神的怪人——一点儿也不像他家里的其他人;有一件事他是最讨厌不过的,那就是什么古老世家了。他说,从情理上讲,古老世家在过去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他们什么也没有剩下了。你看什么比勒特家、特伦哈德家、格雷家、圣昆丁家、哈代家,还有高尔德家,从前在这个山谷里拥有的产业有好几英里,而现在你差不多花一点儿小钱就可以把它们买下来。你问为什么,你知道我们这儿的小莱蒂·普里德尔,他就是帕里德尔家族的后裔——帕里德尔是古老的世家,新托克的王家产业现在是威塞克斯伯爵的了,而从前却是帕里德尔家的,可从前没有听说过威塞克斯伯爵家啊。唔,克莱尔先生发现了这件事,还把可怜的小莱蒂嘲笑了好几天呢。‘啊!’他对莱蒂说,‘你永远也做不成一个优秀的挤奶女工的!你们家的本领在几十辈人以前就在巴勒斯坦用尽了,你们要恢复力气做事情,就得再等一千年。’又有一天,有个小伙子来这儿找活儿干,说他的名字叫马特,我们问他姓什么,他说他从来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姓,我们问为什么,他说大概是他们家建立起来的时间还不够长吧。‘啊!你正是我需要的那种小伙子呀!’克莱尔说,跳起来去同他握手;‘你将来一定大有前途’;他还给了他半个克朗呢。啊,他是不吃古老世家那一套的。” 
  可怜的苔丝在听了对克莱尔思想的形容和描述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软弱的时候对自己的家旅吐露出一个字——虽然她的家族不同寻常地古老,差不多都要转一圈了,又要变成一个新的家族了。另外,还有一个挤奶的姑娘在家世方面似乎和她不相上下。因此,她对德贝维尔家族的墓室,对她出生的那个征服者威廉的骑士家族,都闭口不提。她对克莱尔的性格有了这种了解以后,她猜想她之所以引起他的兴趣,大半是他认为她不是一个古老世家,而是一个新家。 

  
   

 



 




 第二十章



  季节向前发展了,成熟了。在新的一年里,鲜花、树叶、夜莺、画眉、金翅雀,以及诸如此类的生命短暂的生物,都出现在它们各自的岗位上了,仅仅在一年以前,这些位置都被其它的生物占据着,而它们不过只是一些胚芽和无机体的分子。在朝阳的光照下,苞芽滋生了,长出了长条,汁液在无声的溪流中奔涌,花瓣绽开了,在无形的喷吐和呼吸中把香气散发出去。 
  奶牛场老板克里克奶牛场里挤奶的男女工人们,生活得舒舒适适的,平平静静的,甚至是快快活活的。在整个社会的所有工作岗位中,他们的岗位也许是最快乐的,因为同结束了贫困的人相比,他们还在其上,但是他们又不如另外那个阶层的人,而那个阶层的人因为要遵守社会礼仪而开始压抑天然感情,为了追赶时髦又弄得入不敷出,不得不承受捉襟见肘的压力。 
  当树木似乎变成户外最集中的事物时,树叶生长的季节就这样过去了。苔丝和克莱尔都在无意中相互捉摸,一直处在一种激情的边缘之上,但是他们显然又在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它迸发出来。他们受到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的支配,一直在向一起聚合,非常像一个山谷中流在一起的两条溪流。 
  近几年来,苔丝的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也可能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了。在新的环境里,她在身心两个方面都感到很融洽。她像一棵幼树,在原先栽种的地方,已经把根扎进了有毒的土层里,而现在已经被移植到深厚的土壤里了。另外,她和克莱尔也还处在好感和爱恋之间的不稳固的土壤上;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深度;也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思虑和让人烦恼的问题,“这股新的爱潮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它对我未来的前途意味着什么?它对我的过去又是怎样的?” 
  到目前为止,在安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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