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土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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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美丽宁静的停顿。娘的咳声驻进他童年的记忆里,挂在他的心壁上。每当爹领着一帮人要到很远的地方打家劫舍,一走就是几天甚至几个月不回家的时候,娘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就不再轻轻地咳,而是在她的胸腔里叹出一个个沉重的声息。娘牵挂爹就劝爹,就说别出去满世界跑啦,你们爷几个到山坡上掘几片荒咱们种山芋。娘是怕爹也像别人一样,在外让人砍断胳膊打瘸腿。爹听娘说爹就瞪眼恶声恶气地吼:不去跑咋活?没见东街马家种地饿死人?爹说的马家就是马老大堂兄马瘦的女人,在前年的秋天生生给饿死在山坡的地里。娘听爹吼就不再言语,低头就默默地织布,就不再有轻轻咳也不再有重重地叹。她知道马家的媳妇确实因为种山地给饿死在南山坡上。
白金堂在娘的织布声中渐渐懂事,是娘的织布声把他一截一截往上催大。他很想听娘的话,真的想到山坡上种山芋,山芋能养活娘还能养活爹,再也不去荒山野岭满世界跑来颠去做活啦,让娘过个安生日子不再让她整日整夜地惦念,让家里老的惦记家里小的。可是疙瘩沟四周的山坡上真的不长粮食不长山芋,似乎疙瘩沟留给人们的唯一生存之路就是抢劫当土匪……之后,白金堂就遂了爹的愿,和爹一样真的就做了土匪。他满以为当了土匪娘就可以歇下手来静享清福不再织布啦,可娘她从未放下过手中的织棱;尤其是全家老少四口人都出去做活时,娘就没日没夜地坐在织布机前,把织布的声音能织出啪哒啪哒的祝福。娘是用她的心告诉全家老少,她自己的织布声会保佑全家人平安回来;但她娘最后竟然死在金度的那把大火中……
白金堂此时已彻底清醒过来。刚才伴随着久违的织布声他好像进入了童年的梦境。最后醒来时,他真真切切地听清是一种啪哒啪哒的织布声,而且这声音就来自隔壁的屋里……
这时院内就有人说话。
黄大麻子从正房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姐夫周广举从院门外走来。小舅子见姐夫,没啥客气的。黄大麻子说你回来哩。周广举就说回来哩。俩人说话时谁都没看对方一眼。
周广举头往西房摆了摆说,咋样? 黄大麻子就说,还迷糊着哩。
昨夜,二怪吩咐的几个弟兄火速赶到回龙镇找到黄大麻子,让他去找在镇上开私人诊所的草瘸子速来桃花掌给白金堂治伤。黄大麻子与白金堂几年前就已相识,他更知道与白金堂交结给他带来的好处。于是他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就去了镇上的草瘸子家。他把钻进被窝的草瘸子拖出来,拎着药箱又一溜小跑地往桃花掌赶。
白金堂挨了日本人两枪,后背一枪,后胸一枪。假如最后这一枪的子弹往前再靠近一点儿,白金堂肯定就是“死金堂”啦。二怪他们几个人轮换着把白金堂背到桃花掌的周家,主人周广举却不在,他到外面谈生意去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哑巴佣人鞍前马后地张罗着。哑巴佣人把白金堂安顿在前院的西房,就派另一个佣人去了东井峪,他自己去厨房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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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土匪 第二章(3)
草瘸子随黄大麻子他们几个人摸黑进了周家后,给白金堂检查了一下伤口,立马就提着雪亮的手术刀在白金堂的伤口处剜。昏中的白金堂猛然间被挖心的疼痛刺醒,几声嗥叫灌满了桃花掌的半条街。二怪怕他坚持不住,上前就按住白金堂乱踹的腿,说大哥别动,一会儿就好……
白金堂张了张嘴好像还用劲睁了睁眼,但终究没有睁开,从张开的嘴里吐出的呀呀声,好像在骂草瘸子。
草瘸子停下手,提着手术刀弓腰看看白金堂,知道刚才给他下的蒙汗药少啦,就又加大剂量把药灌进了白金堂的嘴里。只一会儿,白金堂果然嘴不张身不动地挺直啦。
两粒子弹从肉里挖出来,草瘸子放在手上掂两下,就像掂着两粒花生米。
黄大麻子见手术已完,赶紧把大洋递过去。他知道草瘸子给人治病一贯是看钱给药。其实黄大麻子不给钱,他草瘸子也不敢对白金堂漫不经心。他知道这个土匪名气大,连屈多养这样的人物都敬畏他几分,何况他这个深山里的郎中?草瘸子真的是怕白金堂缓过神儿来一不高兴把自己仅有的那条好腿也给打瘸。对白金堂不敢漫不经心的草瘸子,这时却漫不经心地收了黄大麻子递上的大洋,然后从药袋里取出两个纸包说,黑的熬汤,白的敷伤口。
黄大麻子送走草瘸子连夜返回桃花掌姐夫家已是半夜。他去西房看白金堂睡得挺沉,二怪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酣,几个弟兄在屋外院内坐着抱枪轻声闲聊;纸烟头上闪起的亮点儿照在吸烟人的脸上,疲惫的双眼不时打着盹儿。
黄大麻子也顿感睡意袭来。他来到正房姐夫的屋里,见宽大的木床空着,就麦捆一样倒下睡啦。待哑巴佣人把他推醒,天已大亮。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看到哑巴端来的葱花大饼,伸手抓来就往嘴里填……
周广举清晨就从东井峪赶回了家。
周家的日子过得很殷实,拥有方圆几十里内的上等山地。他不仅与小舅子黄大麻子搞大麻买卖,还往屈多养身边凑,想搞军火生意赚大钱。这个猴精瘦小的老头贼得很,腰里有钱却吝啬不吃亏。有一次小舅子上门找他说事,进屋后喊了半天才见他从大木床下爬出来。问他在干啥?周广举说他刚才喝酒时不小心一粒花生米滚到了床下,他就钻进床下满地寻摸,终于把那粒花生米找到然后用手捏着,又郑重地放进了嘴里。 周家有三套院落,农忙时周广举才肯雇些个佣人,平日里只有哑巴一人。他的结发女人是黄大麻子的亲姐,这女人天生对纸牌有特殊嗜好,她除去生女儿时的前前后后在周家老老实实呆了一阵子,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几十里外的娘家打纸牌。她对自己的男人的任何事从不多问也不多管,甚至男人在娶第二房女人时,她竟然跟没事的人一样,照旧在娘家玩纸牌。
周广举娶的第二个女人,就是五香……
那年黄大麻子把五香姑娘从回龙镇带到桃花掌的姐夫家,本想通过他转手将这位仅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卖到县城的妓院里,孰料他这个姐夫却动了个心眼儿。周广举上下打量着五香,见姑娘长得娇小白嫩,他心里就生出一股邪念。周广举没有把五香卖出去,而是留在他的身边当佣人。五香十九岁那年的夏日,一天黄昏,哑巴领着来周家打工的伙计们都去地里收麦子,家里只留五香。五香天性勤快手脚也利落,蒸馍和面时她就把盆里的面揣揉得很白很细很软,像她自己的肚子。她低头揉面时,后背下的勾股处被淡淡的碎花布裤绷出一道好看的弧;胸前跳荡的乳房,随她揉面时的动作有节奏地涌起两排抖动的浪头。当五香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时,被掀抻上蹿的短袖白衣下摆处一时空空荡荡,唯有没有见过天也没见过日头的乳,却很神秘地在她衣服的空间里若隐若现并欢快地悠荡着。而这一切,恰恰都被在她身后偷望的周广举撞了个满眼。周广举不知是因为自己女人长期不在他的床上而体内有了某种躁动,还是因为他爱怜五香而心里泛了痒,此时的周广举竟然大着胆子,伸出他那只枯硬的老手到五香的胸前去捉那两排涌动的浪峰。当他捉浪摸峰的一刹那,五香惊呼一声直起身来,恐惧得如花似玉的面容顷刻间就惊容花闭啦;她两只沾满湿面的手本能地在空中一划,周广举刀条脸就堆满了七零八落的面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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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土匪 第二章(4)
五香毕竟是女人。她被东家周广举不怎么费力地就抱到屋里的床上,很麻利地就把她给办啦。五香就这样成了周广举的女人……
周广举有个女儿叫翠玉。翠玉只比五香小四岁。只比五香小四岁的翠玉总用白眼剜五香。五香受翠玉的气从不说,周广举也从不过问女儿和五香之间的事。其实五香心里很苦。
今儿一早周广举从东井峪回家,进门就问清楚了小舅子带来的客人住在家里有没有大洋。当他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心里就暗自高兴,仿佛他已把响铛铛的大洋揣进了腰包。他破格答应黄大麻子的要求,让哑巴去杀鸡。黄大麻子见姐夫让哑巴在后院抓了只瘦小如柴的公鸡时,他简直有点咬牙切齿不可忍受啦。黄大麻子这会儿竟想起自己干的蠢事,他恨自己是他亲手把五香送到了姐夫的怀里而冷落自己的亲姐。想到这些,他就心里蹿火。但他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在心里狠狠地骂:这个不出血的家伙,看往后我怎样治你!
哑巴端来一碗清淡见底的鸡汤。这时候白金堂已被隔壁的织布声唤醒。黄大麻子拿出草瘸子给的药翻看,见有一截截硬邦邦的黑棍子,就问正在喂白金堂喝汤的二怪,说你看这是啥药?二怪扭头看看说不知道。半躺着的白金堂也歪头看了一眼,他感觉那很像一种什么动物的阳物。小时候他爹弄死过一只狗,那狗裆下的鞭被爹抽出来挂在院内的枣树上,晒干后就是这种样子。
黄大麻子龇牙咧嘴地说,草瘸子就让拿这东西熬汤喝? 白金堂听了就往二怪手上的碗里瞧,仿佛真感觉到嗓子眼儿泛出一股腥臊味儿。 他娘的草瘸子,这清汤寡水的能管用?
白金堂心里骂。但他喝的是鸡汤而不是鞭汤。 黄大麻子拿着一截草瘸子给的黑棍子,在院子里比划着告诉哑巴怎样熬汤。哑巴拿过棍子掂着看了看,然后嘴里就啊啊地乱喊着。黄大麻子听不懂就摇头,急得哑巴拿黑棍子就往他两腿中间插,黄大麻子才明白哑巴说这黑棍子像###。他对哑巴一笑,伸了大拇指晃晃,哑巴就高兴地把头一顿一顿地点。
这时,翠玉从西厢房走出来,黄大麻子就说,翠玉我送你回去吧。
翠玉见了舅舅脸就往下拉。她翻看了两眼黄大麻子没言声儿,径直去拿屋檐下的木盆洗脸。黄大麻子很尴尬,他知道外甥女还在生自己的气……
黄大麻子说有事先回去,白金堂就让二怪和他同路去回龙镇,替代他给表姑吊丧。俩人走后,哑巴就用沙锅按黄大麻子的指点熬鞭汤。汤里散发出一股怡人的特殊香味儿,周广举嗅着香味来到西房跟躺在床上的白金堂闲聊。
白金堂与周广举在此之前并不相识,但周广举在小舅子口中早已知道古郊上的白金堂。如今白金堂受伤落难到了周家,周广举最想知道的是白金堂在他这里准备住多久。但这话不好问,就拐弯抹角地闲聊。白金堂听出周广举磨磨叨叨的话外音,心里就骂:你他娘的###老头儿,还跟老子耍鬼点子,你娘的要是侍弄不好你爷就在你这王八蛋窝里吃一辈子王八肉喝一辈子王八汤不走哩!
俩人闲聊着,话题就扯到黄大麻子身上,周广举就有极高的兴致。因为他总认为自己的小舅子这个人除了认钱其他一概不认,而黄大麻子也同样认为自己的姐夫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孬种。
其实,白金堂跟黄大麻子的交往应该是从买大麻开始的,而真正认识黄大麻子这个人却是从认识狗开始的。
那年,白金堂和爹去回龙镇串亲戚,在村十字路口碰到的那个瞎老太婆和五香给黄大麻子当众下跪,哀求他不要把她家里仅有的那点过年的口粮背走,黄大麻子竟然抢走了粮食。这时,白金堂看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