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闪光(袁崇焕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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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气晴朗,又是部里休沐。他吩咐罗立在客栈照料,带了天赦去看望陈子壮。回来时已过响午,走近吴家客栈不远,一群人围成一堆,七嘴八舌不知在争论什么。路被壅塞了,袁崇焕下马踱步前走,由天赦牵着马跟在后面,猛听得焦雷一声虎吼,是罗立的声音。
罗立是福建人,在邵武衙中当差,有些蛮力,人却忠诚憨厚。袁崇焕这次离任,将他带走作个亲随。今日,罗立一人耽在客栈内闷得慌,去栈外随便闲眺,见不远处有一堆人围着个姑娘议论纷纷,有肩挑提篮的路人、好事闲看者,以及嬉皮笑脸的混混地痞。好奇心促他走过去看,原来姑娘头上插根草标,是卖身的,身价银十两。人丛中挤出个混混模样的中年汉子,淫笑着说:“姑娘这个模样,十两银子值,咱买下了。只是爷今天袋子里不便,姑娘随爷家去拿。”顺手摸姑娘脸颊,姑娘猝不及防,被摸了一下,姑娘脸绯红,横了那人一眼。混混吱吱淫笑:“皮肤很滑嫩呀”,样子轻薄地说:“你不跟爷家里去,欠咱的银子怎么还,反正你是爷的人了,要玩要摸随爷高兴。”又想伸手,四周有跟着起哄的闲汉。
姑娘红着脸说:“谁欠你钱?咱娘还躺在店里,等着买棺入殓,大家行行好。”那混混得意忘形,听姑娘异乡口音,单身好欺,伸手去拉扯姑娘衣衫。
罗立焦躁起来:“嘿,人家卖身多么可怜,你这没人性的畜生。” 罗立大声呵斥挤身进去。“你放不放手?”
混混抬首一看,罗立满脸髯胡,腰粗膀圆,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放开手,回头嚷叫:“伙计们还不上来,给这厮厉害看,来管爷的闲事!”
一下子三四个流氓摩拳擦掌,围着罗立就揍。好个罗立不示弱,手腿并用,没有几个上下,就把他们打倒在地。那个混混看势头不妙,爬起来边逃边嚷:“好小子,有种的不要走,等爷去叫人来。”一伙人跟着一溜烟走了。
袁崇焕听姑娘是关外口音,罗立闲事管得好。挤身进去,一看,这姑娘虽是蓬首破衫,却是平头正脸,楚楚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十两银子不贵,我买了。罗立回去拿银子来。”
众围观的人见买主是个官家模样的人,都啧啧称道:“这姑娘遇到好人了。”
“天赦,你在此地不要走,等罗立取银子来,就与他帮姑娘把丧事办了。”说罢,独自牵马走了。
傍晚,天赦与罗立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身后跟着拿包袱的那个姑娘。姑娘一进门未等开口就扑通跪倒袁崇焕脚下,呜咽道:“恩公……”话说不出来,哽咽着饮泣。
“起来,起来好说话嘛。天赦罗立事情办完了?”
“老爷,我们将银子交给姑娘,跟了她去偿清小客栈的房饭钱,又买了口棺木,雇了土工,将她老娘入殓,又抬到郊外埋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天赦一口气说罢,罗立接着说:“听小客栈的掌柜说,下午那个混混,是街上有名的地痞流氓,靠了魏公公司帐刘通的庇护,专在街面上瞎吃横拿,今日吃了亏,要我们多些提防。”
天赦接着说:“姑娘要跟我们回来,说是老爷买了她,就是老爷的人。好说歹说劝她回去总是不肯,那不是,跟着来了。”
袁崇焕猜想他们两个人看姑娘可怜,不便硬阻拦她进屋的就说:“姑娘你可以自便回家去,不要跪了,起来嘛。”袁崇焕示意天赦拉姑娘起来。天赦觉得不便,跟着说:“你起身罢。”
姑娘头微微昂起,挺起身说道:“恩公,咱随父母从辽阳逃进关内,路上父亲丢下咱娘女死了,好容易到了京师,母亲又生病死了。丢下咱一个人怎么办?恩公要我回家去,哪里是咱的家,咱是无家可归了。恩公收下咱吧,做狗做马都愿意。”说到伤心处,呜呜的哭了起来,一时泪珠满面,双肩耸动不止。
天赦和罗立都呆立着,瞧定袁崇焕不做声。袁崇焕眉梢微皱:“我不曾买您,只是济助你,你还是自由身。回去吧,将来有钱还我好了。”
姑娘高低跪着,泪珠满面的哭:“咱不,咱不嘛。”
袁崇焕一时没有主意,眼怔怔的瞧着姑娘,心里想:“一个妇道人家,留在这里算什么!”自言自语道:“不方便,不方便。”
那姑娘又挺直身子说:“恩公有什么不方便的,烧煮缝浆三个爷们不靠咱女子怎行,恩公,你们总不能长期这样生活的呀!”
“这话也是,我和罗立服侍老爷总是笨手笨脚。铺床叠被,一日三餐,有个妇道人家供使唤确实方便。”天赦大胆顺着姑娘口气说话。袁崇焕睃了他一眼。
“你姓什么?有名字没有?”袁崇焕有些松动了。
“咱姓李,小名叫环儿。因世乱尚未聘人”,姑娘脸一红,“咱是二十岁,属鸡的。”
“唉,那就先在我们这里住下吧,天赦明日请掌柜的购些针线布来,给环儿用。”袁崇焕终于松口。
第二天响午光景,吴掌柜进屋来说:“禀老爷,宫里魏公公家的刘老爷来拜访。”袁崇焕诧异道:“素昧平生,来干什么?”吴掌柜陪笑说:“他由胡四陪来的,也就是昨天街上施横的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嚷道:“那个姓袁的住在哪里,咱家刘老爷来了。”
罗立一听是胡四嗓子,抢先掀帘跃出。袁崇焕缓步踱出,目光四射,见胡四背后还站着二个护院模样的彪形大汉。中间拥着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白胖脸,鼠目,紫红色矮鼻子,头戴六合一统帽,玄色锦缎风帽,身披紫貂大氅,活象玩童们堆的雪人,他冷眼瞧定袁崇焕。袁天赦跟着出屋,瞧见来人如此模样,几乎要笑出声来。
袁崇焕暗忖这人定是那个混混请来的,或许就是刘通,我得教训教训他管教门下不严。此地是天子脚下,难道不怕王法了么?
来人正是刘通。他见袁崇焕虽穿便服,眉目间有官家气度,目光四射,缓步踱来。他久在宦海内混,阅人颇多,心内责怪胡四说的不确,这人不是普通买卖人,懊悔来到这里,心里有几分气馁,既来之,只能硬着头皮挺了。
袁天赦开口:“哪位是姓刘的,我们老爷就在这里,有话请说。”
此时刘通一拱手:“袁老爷台甫,在哪里高就,失敬得很。在下刘通特来请教。”
“不敢,有话请说。”
“是件小事,门下胡四说有件妇女欠债的事,牵涉到这儿。胡四你将昨天的事,经过情况说清楚。”
胡四腰干一挺,张嘴说:“那个卖身妇女欠我债不还,咱索债未得,情愿将人抵欠,不要欠银了,要她随咱家去。谁知这黑厮,”指着罗立,“却横加阻拦,并将我打跑,求刘老爷替小的作主,索回妇女。”
“说完了!”袁崇焕嘿嘿冷笑,扭头对罗立说:“你说!”
罗立就将昨天街巷的事再重复一遍,并说街坊路人都可见证,“吴掌柜你也是见证人呢。”
吴掌柜是买卖人,两方都不敢得罪,吱吱唔唔也没有说个清楚。
天赦说:“昨天我随我家老爷拜访翰林院陈大人回来,街巷中人声喧嚷,伴有妇女哭喊声,原来这厮正拉扯着妇女衣衫不放,调戏抚摸,尽情污辱,嘴里淫笑说‘有债不还,以身抵债’。要拉妇女随他去,妇女否认欠债,声泪俱下的极力挣扎这厮的纠缠。我家罗立看不过去,劝说几句,谁知这厮撒野,呼叫多人围殴罗立,被罗立打跑了。后来妇女被我们买下来,替她老娘买棺安葬。经过就是这样。难道不该么?”
刘通抱拳:“恕在下说句公道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以身抵债也是常理,昨天你们的行事未免过分了。”他老奸巨猾,话是和缓,却棉中藏针,有咄咄逼人之势。
“骗人,那厮存心欺诈拐骗,是个地皮混混。”袁天赦与罗立同时吼斥。
胡四脸色涨红,又不敢泼口大骂,显出被欺骗模样,瞪着牛眼大双眸,瞧定天赦罗立悻悻说:“谁骗人!”
此时袁崇焕不紧不慢,手一摇,制止了话:“拿来!”
刘通一怔:“拿什么来?”
“嘿嘿,借债字据。”
刘通转身问:“胡四,借据呢?”
胡四顿时一呆:“咱是零碎陆续出借的,哪有借据。”
“没有借据就不好说了。”袁崇焕瞅定刘通说道。
“这……,你是笨蛋,借出银子怎么不立字据。”
“是咱相信她,可怜她,就……”
“妇女姓什么,叫什么,你说!”罗立又吼了一声。
“这个,咱记不清了。”
“倒说得轻巧!不认识人却出借银子,岂不是一派胡言。没凭没据还说个屁!”
这时胡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说不出话,刘通下不了场,态度极其尴尬。
袁崇焕看到这里,严肃地说:“在当今天子脚下的京师,街衢巷陌众目睽睽下,竟有刁民大肆调戏辽东避难来的良家妇女,该当何罪。天子一再下话,要善处流民生活,更不准欺诈拐骗,鱼肉良民。有这等行为理当纠送锦衣卫究处。”说到这里,正眼瞅着刘通:“这事闹腾出去,被御史们奏本弹劾,对魏公公官声也有影响,就是你刘通整顿门户不严,也难脱干系。务必以此为戒,清理门户,逐出这种败类。”
刘通阵阵冷汗渗出,这事能大能小,还是从速走了好。听胡四还在强赖,不禁一声呵斥:“还不闭了鸟嘴。”拱手对袁崇焕道:“承教承教,后会有期。”转身对胡四说:“还不走!磨蹭什么?”首先灰溜溜的走了。
李环儿躲在门缝中张望,害怕胡四闯进来抢人。始则恐慌,终而感激涕零。等三人进屋,不由得拜倒在地,叩头流泪不止。
第五章 辞别子壮
过了几天,府邸找到,是个小四合院,在狗耳胡同。袁崇焕看了满意,就搬了过去。
这天,陈子壮来访,袁崇焕出迎。陈子壮见花石树竹布置得井井有条,庭除也洒扫干净,不禁笑道:“元素兄确是做过县太爷的人,将住所调理得真像个六品官衙的府邸了。”
“文忠兄台承你觅到这处好屋舍,花石树竹都是原有的,不过承罗立天赦重加整修而已,承蒙夸奖,甚愧。”
待两人进入厅堂,眼前景致更引人悦目,一桌一椅,一帷一帘布置得虽不华丽,却不失精雅。袁崇焕说:“是环儿所为,她父亲也是读书之人。”陈子壮问道:“是否是收容来的辽东逃难女子?原来是书香门第出身,可喜可贺。府邸中到底需有妇女操持,始可容足安身,书写文章呢。”
“正是,正是。”袁崇焕忙不迭的应道。
待两人坐定,袁天赦送过茶,陈子壮说:“元素兄,此番来府上特告兄台,辞呈已蒙恩准,在下后日南返,已觅得便船,行装陆续上船了,届时不再辞行了。”
“文忠兄,何必如此急促呢?”
“便舟难得,错过这船不知何时再有,我是归心如箭呀!”
“后日何时启碇,定要饯送。”
“不必了。真是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在南粤相见呢。”语音哽咽,“记得嘛,普光上人说过,看气色你兄台会留京,真被这妖僧说着了呢。”
“普光上人那儿可曾再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