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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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的素辇走在静谧的成都的街市上,马蹄声清脆地回响在深重的夜。孔明望着睡熟了的城市,是如此的祥和,他欣慰,他无奈,长长地吸了一口清新的夜风。成都,美丽的地方。一个永远也不想让你再知道什么叫“战争”的地方。
“丞相,到了。”
孔明回过神,轻轻地下了辇。刘备派出来的宦官早在宫门迎候了。见了孔明深施一礼:“丞相,陛下在崇安殿等候,丞相请。”
一路上,孔明在心里想像着:陛下该是什么可怖的形容。他眼前闪过刘备惊闻张飞噩耗时,那张为土色充盈的面容,那昏厥后还紧紧攥着的拳头。
门被推开了。大殿上冷冷清清。坐在桌案后的那个人,那是自己的主君吗?颓然、衰老、绝望。这哪里是一个皇帝,却像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可怜老人。
孔明心一紧,他有一种冲动,他想走过去,把这个绝望的老人抱进自己的怀里,给他安慰,抹平他眼睛深处藏匿着的,无助的凄凉。然而,孔明没有,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刘备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快步地走下来搀起他。只是微微地抬起头,目光里多了一分柔和,很快又为一层水雾遮住。
他回过头向宦官示意,搀起了孔明,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并没有看孔明,又低下头,长叹了一声。孔明正要开口,那苍老的声音便响起来:
“几夜没睡了?嗯?”
孔明心里一酸:“陛下……”
“不要这样。你若是倒下了,这个季汉交给谁?孔明,即使我的话你也不听,也要想想这两川的百姓,他们需要你。”
孔明只是低着头,不开口。他知道,刘备还有很多话,让他说吧。这些日子,他不见任何人,是压抑坏了。
“孔明,我知道,没有人同意我去东征。可是……我一闭上眼……”眼泪劈里叭拉地下来了:“我一闭上眼,云长、益德、他们都没有头,没有头,他们都在向我哭,他们都在叫我‘大哥’,‘大哥’。叫得我心都裂了。”
刘备伏在书案上,痛哭失声了。
孔明并没有安慰他,只是有些凄然的望着他。直待他平复了下来。从长长的臂上抬起了头。
“孔明,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孔明竟笑了。他摇摇头:“陛下,不要自责。上至尧舜,下自孝愍,谁也比不上陛下重情重义。孔明能得主公信任,是我平生的大幸。”孔明说着,脸上恢复了从容的神色。
刘备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临机决断、指挥若定的军师。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了厚厚的卷册,平铺在书案上。
“陛下请看:这是东征的随员名册,亮已审度几番,陛下再斟酌删减。前部先锋非关兴、张苞二小将不可。阳群、邓铜、刘合、向宠等四十员上将随行。”
刘备睁大了眼睛望着孔明。孔明却仍然指点着:
“魏延镇守汉中,陛下不要分散那里的兵力,孟起也不可轻动。以防曹丕进犯,子龙为四方接应,以备不测。另外,兼押粮草。”孔明沉吟着:
“粮草……臣目今已筹备了半年的军需,陛下不用耽心,我已命李严在前日起运,想必已出了川口。”
刘备浑身颤抖起来。
“陛下起兵三十万,走水路,出峡口。先屯驻奉节。等待臣已联络的羌兵。我想着,留太子监国,刘巴辅政,马良助理国事……”孔明眼里泛起了一丝忧郁,但是稍纵即逝。微平了平气:“料无大事。”
他一口气说完,寻问地眼神看着刘备,等待着刘备的圣断。
刘备一直愣愣地望着他,不知不觉间,泪湿胸襟。与孔明目光相对之时,刘备忽然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
孔明只感到,陛下的两臂是那么紧,肩头越来越热,越来越湿。他拍拍刘备的后背,让他平稳下来。
刘备抓住孔明的肩,死死地望着他:“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今天。”
他又狠狠地,轻轻地给了孔明的肩头一下:“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贤德?你就不能顶撞我?违逆我?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也许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孔明微微笑笑:“陛下,这是做丞相的本份。既然陛下要出兵。那我们就要准备充足。多发议论不如干些实事。”
刘备点着头,眼里带着钦佩的光茫。转而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孔明:“唉,丞相,大病初愈,实在不宜鞍马劳顿,如若出些意外,刘备要悔恨终生。”
孔明正待反对,刘备抓住他的手:“你替我监国,守住成都,让马良、黄权参赞军机。”
孔明想想:“陛下,还是我去吧。”
刘备在孔明手上拍拍:“留下来。替我留下来。桃园的情义,我去偿。如果我死在荆州。我知道,有孔明在,我也会安然瞑目。”
这一回,是孔明的眼泪哗地下来了。
他伏伏在地:“陛下。”
刘备出征了,上了车辇,他向着孔明投来了慈祥的一瞥,目光交错中,互藏着祝福,也互藏着忧郁。
孔明在心里默默念着:“陛下,保重。”
秋风并不因为战争而变得肃杀,相反却为蜀中带来了大熟的喜庆。男男女女的百姓在田间忙碌着,并不掩示彼此的爱慕,红袖招招,笑语频频。
街头巷尾到处散发着豆花的香气。晶莹细润的蚕丝,在一个个巧手织娘的木梭下,变成了灿烂的蜀锦,而这锦,又将以高昂的价格远赴吴魏,为季汉带来不薄的收入。
孔明与随员在都江堰巡视,指挥着军士们加固堤防。这毕竟是天府之国永无饥荒的保障。
百姓们对于丞相的到来,一个个莫不欣喜若狂。在他们的口舌之间,莫不传颂着这位丞相的神话。他的和蔼、他的英明、他的风度。
而孔明却在这称颂之中,尝到了深深的苦涩。
百姓在企盼什么?温饱,安逸。
那些蜀锦,粮米,在那个种田的李二手里,应该换做他家娘子的绣鞋,或许也可以再添一口驴马吧。为了这,他们也许会高兴上一年。
而现在,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到了他邦。变成了黄黄白白存入国库的积蓄。不久,又会变成粮饷,变成刀枪,变成甲胄。最终变成——战争胜利的保障。而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总会有无数像李二这样的人家,会在门前多出一捧黄土,在家里多一个断肠之人。
孔明凝着脸上的笑。望着敬他如神明的百姓。无语神伤。
“丞相,陛下遣使下书。”一个文书走来禀报。
孔明回过神:“哦,快回去。”
“朕已兵出奉节,堪笑碧眼儿,畏惧天威,竟遣令兄游说……”孔明合上信,脸上泛起一抹微笑,这个孙仲谋,真是什么主意都能用上。竟让不善辞令的兄长前去,亏他想得出。
孔明轻轻摇摇头,又打开信:
“朕念及与卿同产,未忍相逼。大军未战,而孙权胆寒。已将罪将范疆、张达送回。朕处凌迟,三弟之仇已报。”
孔明微微出了口气,放下书信,从桌案上拾起羽扇,慢慢摇着,一边打量着送信来的马谡。
“幼常辛苦了。陛下现在身体、精神如何?”
马谡笑着,红红的脸上带着汗珠,用袖子揩着。孔明示意他坐下,并亲自为他倒上了茶水。马谡接过来,一饮而尽。
“丞相,陛下刚一出兵时,还有些精神不振。可是自到奉节,与羌王轲比能汇合以来,东吴连败数阵,遣使求和,陛下的精神竟大好了。”马谡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年青人特有的朝气。
孔明笑着点点头:“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马谡笑着,望着孔明:“哦,陛下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丞相呢。”
“什么呢?”
“说不让丞相亲理细事。”马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珏,有些神气活现:“这是陛下亲赐的。他说,让我拿着这个到相府,将那些长史、参谋都召来,说是让他们听好,每日送给丞相的批文,不可超过十份,如若不然,定制重罪。”
“哦。”孔明不禁轻笑出声。他望着马谡:“那幼常什么时候去行使使命呀?”
马谡脸上扬起了笑:“我才不去呢。”
“为什么?”
“去了也没用。他们奉旨不敢给丞相送去,丞相也会自己找到的。马谡又何必去讨嫌呢?”见孔明微微点头,马谡更为得意,将身子坐得更正了些:“其实,陛下是惦念丞相。丞相也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
孔明温和的点点头:“回去替我谢陛下的盛意。就说我在成都,一切都好。太子读书用心,奉行孝道。让陛下放心。”
与马谡细谈了前敌的情况,孔明心里略略放下了一些。看来形式还好。打发马谡去歇息,自己又在灯下思索起来。东吴会如何应对,如若求和,提出的条件合理,那么最好不要打,可是看陛下这个样子。是非打不可的,那么打起来,胜算几成?
黄权、季常参赞军机。虽不如士元法正,这两人倒谨慎多谋。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吧。
他在脑海里细细地谋算着,又将脑海里的谋划,点点滴滴地写上了素绢。
几乎每隔一月,玄德都会送来书信,内容都是前方的情况,从信里看出来,陛下的心情越来越清爽了。东吴竟龟缩不出,大将甘宁战死枭亭。军心不稳。事态顺利得让孔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近来的一封信里,刘备竟这样写着:
料不出三月,朕将与卿重游襄阳也。
孔明将这些战报一一报之太子与皇后,让他们平静下不安的心情。可是,孔明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总想给陛下写点什么,可是,又实在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孔明没有其它的选择了,君主在外,他只有尽一切能力,保障前方的供应。将充足的粮草、士兵、器械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面。
一年多了,刘备领兵一走就是一年多。节节取胜了。可是,刘备忽然没了消息。
断绝,还是断绝。什么音信也没有。
孔明的心提起来了。他安抚了太子,东巡川口。刚一到,就有马良急急地赶来。一脸的焦急。来不及与孔明见礼,便风风火火地拿出一幅卷轴。
“丞相,你看,这是陛下在彝陵的连营图。”
在孔明眼前展开的哪里是图,那是一片汪洋火海。孔明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下去。
冷汗在额头上泌了出来。
马良皱着眉头:“丞相,你看这?”
“快,快回去,让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扎营。我这就画一图本,你带走,快!!”
马良背着图本往回跑,他不知道,不用改了,七百里的连营已经化为了灰烬。
绝望的刘备望着长江上阻断水流的川兵的尸首,竟然露出了可怕的笑意:
“好!与子同归!!”
双股剑拔了出来,寒光闪亮。他望着成都,微微眯了眼,“丞相,全交给你了。”
刘备一双喷着火的眼睛紧盯着手中的双剑,抓住被风吹散了的一缕白发,横咬在牙关,下手吧!!
但是剑没有抹下去,被一双手死死攥住,顺着血槽那鲜红点点洒落。
“陛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