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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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被宦官扶远了,仍在口中含混着:“不稀……不稀罕……”
众臣纷纷告退,五光十色的宴堂顿时一片萧然。金铜人烛台上的残蜡吱吱响,被风一吹,摇出怪异的光。
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
子安不作声,他能做的,只能是为他的先生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孔明慢慢地踱到了院中,青城山下的御林军们开始的巡戒,一丛丛的篝火扑朔迷离地闪耀着。点缀着在夜色里青色的山峦。
不稀罕,不稀罕。
孔明望着幽深的天宇,秋幕是那样的高,无数的星辰密密地挤匝着。
子安垂着头,默默地扶着孔明的手臂。
“嘭,”下雨了?子安抬起头,星光夺目。
孔明无表情的面上,滑下了两行清泪。子安鼻子一酸:“先生……”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安,你说,先帝的在天之灵,稀不稀罕亮这样去做?”
“先生……我……我不知道……”子安咬着牙。
“不,我知道。”孔明回过头,他的眼睛比天上的任何一颗星都明亮,那是因为,泪水辉映的缘因。
“先帝在定军山上,也是这样的宴饮,先帝也喝得大醉,他亲口对我说‘孔明,等着吧,我们离那儿不远了!汉中取下来了,等我把长安拿下来你看!’”
孔明抬着手,指着远处,渐渐的,那手却抖起来。
子安哭出声来了。
孔明却像是被他的哭声惊醒。轻轻地转过身,慈祥地望着他:“别哭,子安。”可是子安分明看到,珍珠似的东西从先生的脸上滚下来。
“来,过来,”孔明拉着子安的手,“先生多久没有教你观星了。看,今晚的星辰是多么明亮。”
子安挂着泪水抬起头,“先生,今天你教我找哪一颗。”
孔明仰着头,喉头哽了哽:“紫微。”
过了重阳,天气本该渐渐地凉了。可是今年的成都却格外的温暖。凉爽的秋风夹杂着湿润的空气扑到面上,和着最后一阵残菊的余香,总让人徘徊着,流连着这晚秋的感觉。
婉云侧身跪坐在相府花园中的小亭中,手中掂着一支羊毫出神,在她面前的小案上,铺陈着一张素绢,旁边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铜碟,里面花花绿绿地用清水研着各色的颜料。
“婉夫人,想好画什么没有?”侍女素萦看着婉云半晌,见她仍没有动笔的意思,嘟着嘴催着。
婉云摇摇头,有些犹豫地落下笔去,只一笔,素萦便叫道:“又画丞相啦?”
婉云没有抬头,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素帛。渐渐地,画中的人轮廓依稀。
“不像,不像,胖了……也太媚气……”素萦忙不迭地否定。
婉云扔了笔,呼了口气。
“我总不如夫人画得传神。真也怪了,自从和夫人学画,旁的东西,却也学得一二,只要是画先生,便无论如何也画不像了。”婉云从素萦手中接过浸过水的卷帕拭着手。
“等下丞相下了朝,婉夫人好好端详一下丞相。明天再画。”
婉云用手抹着皱起来的素绢,“唉,哪里还用端详,这个人的模样,硬是在我心里生了根,我明明知道他的眼睛、他的肩膀、他的微微皱眉的样子,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
“婉夫人,画不出就不要画啦,什么时候有功夫,让丞相画一张婉夫人。”素萦活泼泼的大眼睛里泛着光亮。
微风吹来,婉云掠了掠被风吹动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唉,他的笔,哪里就能落到这素绢上,还不是落在那些军册公文上去。”
素萦也轻轻叹了一声:“是了,丞相太忙了,可惜了,丞相那样一笔好画。当年画的先帝,竟把画工画的都比下去,被陛下迎往太庙了呢。”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侍女跑来,欢声道:“婉夫人,夫人有请,丞相回来了。在内书房呢,婉夫人快去吧。”
婉云的眼睛亮起来,整整衣服,拉着素萦的手,快步走下小亭。
孔明今日显得很高兴,眉舒展着,白羽也摇动得很有生气。夫人细致地用银匙调着一杯蜜水,眼角含着笑意:“今天这么高兴,一定是有什么喜事了?”
孔明接过蜜水,品了一口,点点头:“夫人猜猜。”
“我猜?”夫人撇了撇嘴,“怎么?拿我当诸葛孔明么?”
孔明笑道:“虽不是诸葛孔明,亦是诸葛之妻,料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夫人掸掸衣袖,围着孔明看了一阵。又背着手歪着头细瞧着。孔明的羽扇在胸一划,低头看看自己:“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夫人笑着说:“看丞相大人面带春风,目藏喜色,嗯,我猜,一定是临邛的火井……”
未等夫人说完,孔明便将身向后仰了仰,哈哈笑道:“佩服,还有呢?”
“蒲元的匕首,冶练出来了。”
孔明不复言语,用羽扇啪啪地拍着桌案。“复有未?”
“又一批蜀锦往江东起运了……,南中岁贡来了,双流校军场又排出八阵,连弩机十支连中,蜀中大熟,军甲已备……”
夫人连珠似的说着,孔明笑着站起身,揽住她的肩:“你看你看,诸葛的夫人,岂是常人可比。”
而待孔明扳过她的身子,却发现,夫人的眼睛里竟闪着泪光。
“怎么了?”孔明轻轻地抚住她。
“你,又要走了吧……”
孔明觉得,抚在掌中的肩微微抖着,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满含着期待地望着他。
他不回避夫人的目光,迎着她,虽然,心被她搅得一震一震地痛,但仍是,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知我者,夫人。”
“先生!”门忽地开了。
婉云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出现在门前,她也忘了礼仪,嘴唇哆嗦着。
“先生真的又要走?”
孔明松开夫人,向婉云偏过身,婉云却自顾地说着:“先生,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和夫人,和瞻儿,和……和婉云多呆几天呢?为什么先生就不能像那些元臣那样,享享清福呢?如今蜀中一派升平,先生为什么又要走?先生难道不知道,你是个病人?”
婉云越说越激动,后来索性扶住了门,掩住了面,呜咽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呢?孔明唇角荡开了一抹无奈的苦笑。他向夫人送去个求助的眼神。夫人忙走过去揽住婉云:“哪里说走就走了?傻子,又犯呆了。”
素萦替婉云揩着泪,小声说:“还说让丞相为婉夫人画幅像呢,这下可好……”
孔明笑着走过来,“好啦,哭得花猫似的,怎么画呢?我就是走,也不会明天就走嘛。”
婉云止了泪,吸着鼻子。正这时,瞻兴奋地跑了来,“爹爹,蒸菊花饼了,快看呀。”
大家抬头看,只见瞻的脖子上系着一只绣囊,鼓鼓的,梳起的总角上还挂着一朵菊花。
“瞻儿,这是什么?”孔明俯下身揽住他。
“是子安哥哥带着我和青儿采的菊花,高妈妈说,这个做菊花饼最好吃了,我采了来,给爹爹做菊花饼。”
“好,那快请高妈妈来,咱们一起做菊花饼好不好?”夫人打开瞻脖子上的花囊,用手轻轻拨弄着菊瓣。
“好!”瞻高兴地拍着手。
一霎时,后院里热闹起来。
乳母高氏成了最主要的角色,指点着大家用蜜酒浸了菊,用百合浸水和了面,又拌了红枣、冰糖、莲子、削了秋梨。子安在院中生起了火。
婉云揉着面团,她看着她的先生,此时此刻,他挽着袖口,一丝不苟地把红枣在白白的菊花饼上码成图案,那份专注的神色,一点也不亚于他在书案前批奏章的样子。婉云抬头看着天,她真怕天早早黑下来,她真想让此时此刻,成为永桓。
而孔明在弄好一个菊饼后,便面带笑容地望着这祥和的一切,把着瞻的手搓面棍儿的夫人,扇着炉火的子安,和高妈妈搅着菊蜜的婉云。
婉云,瞻儿,高妈妈,一切一切季汉的父老,你们可知道,在你们的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曹魏吗?你们可知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古训吗?你们可知,诸葛孔明,他早已不是那个精神百倍,理政不倦的年青人了吗?
一阵菊风,让空气中都浸了甜丝丝的蜜意。谁也没有发觉孔明异样的神思。谁也不知道,他们表现得越和乐,这位季汉丞相的心中,越是涌起莫明的惆怅与焦急。
深宫内刘禅的御案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了一大撂奏章。蒲元刀造迄,连弩制毕,军备已完,国库已盈。
这一连串的好消息,却让他的心里堵上了一块石头。他知道,他的丞相,又要离他而去,去为他开疆拓土。但他却厌倦了战事,他不想要长安,不想得天下,他只想守在这天府之土,和他的臣僚,和他的百姓过着歌乐无忧的日子。他还想,让相父诸葛亮尽享天年,他不想为了那没有结局的战事,生生消耗尽季汉的希望,也是丞相的生命。
而面对着相父,他无论如何讲不出这样的话,这江山是他的父亲带着一大批人,用血与生命换来的,那一辈人的志向,是安天下。在他们面前,自己只有自惭形秽。这种自惭和君王特有的骄傲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只有刘公嗣身上才有的特殊气质。
他翻着那些奏章,百无聊赖,忽地,他转过身问:“太医令给丞相看脉的脉案呢?调来朕瞧瞧。”
申屠愣了愣,忙着回话“是,老奴这就去宣,陛下亲自问问便可。”
不一会儿,太医令急急赶来。伏伏在地。刘禅摆摆手,命他平身,随意地问:“太医令,前者,你为丞相诊脉,丞相的旧疾如何了?”
太医令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启陛下,丞相病在腠理,唯潜心休养、药石常伴,或可平复,此疾最忌忧劳伤神。”
刘禅向前探探身子:“那……若是悉心调理,不复军政之劳,可无恙乎?”
“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丞相为人,陛下也是知道的,唉,”太医令说着,摇头苦笑。
刘禅长长吸了口气:“你回去细细理出丞相的治疾之法,研丹采药,务要使丞相早日康复。”
太医令叩头而去。刘禅只闷闷地坐着出神。
申屠小心地问:“陛下,为何问起丞相的旧病?”
刘禅用手拍拍桌案上的奏折,摇摇头。忽地,他转向申屠,“申屠,朕这几天想罢朝,你给我在中宫挡住众臣,朕也不看表章,谁的也不看。”
申屠张着嘴,“陛下,这……这又是为何?”
“不见,朕不见相父,相父是不会不辞朝而出兵的,你说,好不好?”
申屠咧着嘴,哭笑不得。“陛下,这,岂是办法呀,陛下不想丞相出兵,可以秘告朝臣,如若丞相当殿进表出师,可以据理力争嘛。”
“谁又能论辩过相父呢?”刘禅掐着头。忽然他眼睛亮了一下:“对,把相父的表章停在外面,就说朕忽略了,这样,这样也要耽搁下一些时日。”
“这……这……”申屠摊着两手。
“好了好了,就照着朕说的办。”刘禅烦乱地挥着手。
真的,这荒唐地旨意,就真的挡住了诸葛孔明的出师表,写满激昂文字的表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