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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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展开,这册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对在成都会战与雒城之战中阵亡的西川军卒家小,给予抚恤的条文。
“是笔不小的数目呢?”刘备抬起眼。“这是什么时候颁布的?”
书吏躬身:“是三日前,军师将军命下发各郡的。”
刘备又看了看这条册,这一回他紧抿了嘴:“他哪来的这么多的钱?”想到钱他突然明白了,为何那日孔明不像往常那样推赏,原来……
想到这儿,刘备心里又敬又气。猛地站起身,一拍桌案:“这个诸葛孔明!”书吏的头更低了。
“去,请他来。”刘备吩咐着。
书吏回道:“军师今日没有到左将军府,说是下县巡视去了。可能,要七八天才回来吧。”
刘备又坐下来,再也没有心思批示文书了。他转回头看看简雍:“刘备……何幸也……,刘备何愧也。”
简雍也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子。
刘备沉吟半晌:“去军师府。”说了这句话,他才发现,到了成都,大家的府第还都没有落实,军师府在哪里,他还真的不清楚。
书吏低下头:“回主公,军师好像说,已派人去荆州接军师夫人,待夫人到了,再置办宅第,如今军师住在左将军府他办公的地方。”
他重重地拍了脑袋一下:“荒唐。宪和,你呢?”
简雍笑了笑:“我和公佑一起,在锦江西巷买了两个小院,前头是街市,热闹得很呐。”
刘备长出一口气:“你们呐!唉!”
他向着书吏挥挥手:“去,请许靖先生过府议事。”
议事的内容不是国政,是成都的豪宅。刘备入川,西川战将有战死者,有出走者。商贾有投魏者,有奔吴者。留下了一座座讲究的宅第。
刘备和许靖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些府第的别致,在他心里,又一幅图画展开了。他兴奋地在屋里走着:“许老先生,这些宅第里,最好的是哪一座?”
许靖眯起眼睛想了想:“嗯……前者,刘益州的一个远亲在州府不远处修了一座,无论是大小,还是屋舍,花草,布局,都堪称一流呐。”
“好!许先生,宪和,我们一起去看看。走。”
从外面回来,天都快黑了。刘备一脸喜色地进了屋。叫过署将军府事的主簿:“去问问,军师到底哪天回来,提前一天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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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成都的风湿润而温柔,不经意似的拂过梢头,顽皮地舞起竹枝,扬起行人的衣袂。也将川人纷繁响亮的叫卖声传得好远。
孔明一行方入成都的西门,就有一队轻骑上前迎住,为首的一员偏将上前在孔明的车前躬身施礼:
“末将刘合见军师。”
子安忙命停了车帐,孔明掀起车帘,探出身子,注目打量着他:“将军少礼,有何要事?”
刘合仍旧拱着手:“回军师,末将奉左将军将令,在此迎候军师。”
孔明听了,摇头一笑,子安也展开了笑容,“先生,主公为什么这么客气了?”
孔明挥了挥羽扇:“嗯,不用问,主公准是有事呢。”他笑向刘合
问道:“主公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我去办?”
刘合也笑了笑:“末将不知,主公只说,军师今日必归,让我守候在此,迎到军师,让我带军师去碧波巷。”
“碧波巷?”孔明皱了眉想了一会儿,又向子安送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子安与孔明对视一眼,也是一脸的茫然。
孔明轻笑一声:“主公又在这里弄什么花样儿呢。也罢,就烦将军引路。”
刘合引着车帐左转右转,孔明在车里注目车外,只见一带暗红墙垣,青瓦飞檐。里面隐隐可见竹木森森,真正好一所宅第,却不知是哪位士绅的府邸。
车在门前停住,刘合请孔明下车。孔明下了车,抬头细看,这门首的气派便与别处不同。高贵中透出典雅,威严里融会祥和。既有贵胄的庄严,亦不乏隐逸的清秀。
他点点头,转身问刘合:“这是……?”刘合施了一礼:“军师少待,末将进去通禀一声。”
孔明在门前背着手,踱着步,心里思忖着:这又是益州哪一位豪门宿老的府第?想主公入主成都以来,几乎将所有的西川旧臣都走访了一遍,为何却不知还有如此一家。距左将军府邸竟又是如此之近。看来竟是我疏忽了,主公让我来此,必有大事……
正寻思间,听大门支呀一声分为左右,几个侍从鱼贯而出,分列在门前。孔明忙转正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拢眼细看,主人是何许样人。
刘合满脸带着笑出来了。闪在一旁,把个身后的人让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上,两条长臂叉在了腰间,红袍大袖子被风吹得滚圆。看着孔明仰天大笑起来:
“没想到吧?大军师!”
“主公?”孔明本已准备施礼,见是刘备,他松了口气,摇着扇子几步迈了上来:“主公啊,你这是哪一出么?”
来到刘备面前,这才行礼。刘备扶住了他:“哦,军师少礼,没想到吧?”说话时的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孔明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主公,你可是常劝我让我节劳,今天我远路而回,正想歇歇乏,没想到让主公这一番好耍。”
“累了?好好,马上就歇息,你跟我来。子安,你回一趟左将军府,把你家先生的家什让人都搬来。”刘备一手拉着孔明,一边回头吩咐子安。
孔明不明所以:“主公?”
“唉,你就别问了,进来看看……”。
绕过青影石壁,园中景致尽展眼前,正厅五间,石子路连着东西十余间厢房,院中植柏,古意盎然。
刘备拉着他进了正房,见宽敞明亮,桌案书橱,错落有致。
“你看,这里办公,多么宽绰。”刘备四处里点指着。孔明才要停下来细看,刘备又拉着他:“啊,对,还有后面,来来。”
过了过厅,又是一座小院落,比前院小些,但也更加精致,竹树丛生,花香阵阵。
“这里,做书房,会客,料想绝无问题。”刘备站在院子当中,仍用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正北一间厅堂:“这里,如果十数人在此饮乐,也是绰绰有余。
孔明似有所悟,不再发问,只是随着刘备的手指放眼观赏着,一边频频点头。刘备见孔明如此表情,越发来了兴致。
“还有更好的呐!走!”刘备向着孔明一挥手。又穿过几重,向后面走去。
过了一道月亮门,里面与前边完全不同。孔明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
小桥、茅亭、竹影、梅枝。一股清流自西而东蜿蜒盘曲,水声清悦;房舍不多,古朴清新,檐下有石凳石桌,竟已安置了黑白二子。
隆中……
孔明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睛里一阵发热。主公还在笑着往前走,过了小桥,那背影虽尽力挺直着,却也掩示不住几许佝偻。主公五十四了……刚刚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到。
“孔明!”刘备站在石桌旁,用手拈着几粒棋子。哗啦哗啦地翻搅着,眼睛里盛满了喜悦与得意。
“怎么样?我安排得还合军师大人的心意否?”
孔明跟上来,深深地向刘备行礼:“多谢主公一片体恤之情。”
刘备拉住他,孔明抬起头来的时候,刘备看到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刘备心里一酸,但马上掩示住:“怎么?哭了?跟我比哭?班门弄斧了吧?”
本想孔明会破颜一笑。不料他却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羽扇轻挥,凝目清渠。
刘备也坐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半晌无声。
刘备叹了一声:“唉,军师是在回忆隆中吧。”
孔明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微叹。
刘备捻须摇首:“可惜那一片净土,在夏侯元让手里化做焦木……刘备无能啊……今朝刘备只能借此一宅,慰军师思念之意。”
孔明沉吟半晌,徐徐言道:“诸葛亮……如何担当得起……”。
“没什么你担不起的!”刘备站了起来,有些激动。“没有军师,哪有刘备的今天。自军师出山之日,跟着我孤穷之夫东奔西走,南征北战,不是你联吴抗曹,刘备早成乱军之孤魂。不是你筹画政务,刘备哪有钱粮收荆州,平四郡,取西川。不是你出谋画策,刘备焉能破关跃马……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你当不起的,那么我刘玄德麾下,就不会有一人敢说‘当得起’这三个字。”
孔明低下头:“主公,言重了……言重了……”。
刘备回过头久久望着他:“前日,我从将军府下主簿那里才知道,你把我赐给你的钱粮都拿出去抚恤伤亡将士家小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你不要什么都替我想,你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一个军师将军,署大司马左将军府事在成都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想想你早过了而立之年,膝下犹虚呐……你说,这让刘备为人主的。如何过意的去?”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风过竹梢,发出碎玉般的乐声。
刘备为打破适才的酸楚,又把手伸进棋篓子,哗啦哗啦地搅了一气:“好了!招人烦的事,不提了!你看看,这宅子,你还满意吧?夫人也快到了,至于你们还喜欢些什么细致的东西,只有你们自己再弄了。大东西全是做好了的了。少时子安把你的细软搬来,你就先歇着。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在这里办公事也是一样的。”
刘备说着站起身。看着孔明,像是在等他为自己的杰做给出个批示。
孔明缓缓起身,又向着刘备施了一礼。刘备不高兴地扭过头:“你看你看。假客气什么呢?不喜欢你这样!”
孔明半晌才直起身子:“主公,亮万分感念主公一片爱惜之情,纵是万死也难报其一。”
“行了行了。”刘备摇着手:“你怎么也说起这些来了。不爱听!走了!”
“主公留步。”孔明几步挡在刘备的面前,微微躬了身子:“但是,亮今天,怕是要让主公扫兴。这府邸,亮不敢领受。”
刘备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不喜欢?”
“喜爱之极。”孔明扫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眼里流露着怀念。
刘备有些生气,背着手:“喜欢为什么不要?”
孔明将羽扇伸向小石凳,刘备会意,两人又坐了下来。
“主公可曾想过,这样一座豪宅,主公精细打理,独赐亮一人,可否妥当?”
刘备释然一笑:“就猜你要这么说,放心吧大军师,不是你一人。凡荆州旧人,一人一座。哦,当然……”他凑上孔明耳畔:“你这座是最好的。”
“什么?”孔明蹭地一下站起来,吓了刘备一跳。
“主公,荆州旧臣已经入住了?”他急切地问。
“哦,还没有,不过嘛,等你回来,议事的时候,也要把这件事晓喻众人,以兹荣宠。”刘备仍是得意地神情。
“荒唐呀主公,真是荒唐。”孔明手中的羽扇急急地摇着,剑眉紧蹙。
刘备眼睛追着他游移了一阵,忽然一挥手:“又怎么了?怎么荒唐了?”
“主公!”孔明站定身子,目光炯炯地望住刘备:“你以为,这只是主公与家臣的私事么?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