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屠格涅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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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猎狗搜寻它的时候,不行的沙鸡也许同样在想:“我们二十来只,都和我一样……为什么偏偏是我,是我中弹,是我应当死去呢?为什么?凭什么我要在我其余的姐妹面前遭这份罪呢?着不公平!”
躺下吧,生病的活物,趁死亡还在搜寻你的时候。
1882。6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曾在某个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读过一首诗。不久我就把它忘记……但第一行还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现在正是冬天;严寒封住了玻璃窗;昏暗的房间里燃着一支蜡烛。我躲在角落里坐着;脑海中仍在不住的响彻着: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我在郊外一座俄罗斯小屋低矮的窗户前看见了自己。夏日的黄昏悄悄的融入黑夜,温暖的空气中木樨草和菩提树的花儿在飘香;而一位姑娘坐在窗口一只伸直的手臂支撑着身子,头歪在一边的肩头上,默默地注视着天空,好像是在等候第一批的星星出现。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睛是多么质朴,多么富于灵气;她那两片张开的、若有所问的嘴唇是多么天真,多么秀美动人;她那还未丰满的、从未激荡过的胸脯的呼吸是多么平稳均匀;她那年轻的面容是多么纯洁温存。我不敢上前同她说话可她对我是多么亲切,而我的心跳得多么剧烈!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而房间里越来越暗……燃尽的蜡烛噼噼啪啪作响,低矮的屋顶上晃动着飘忽不定的影子,屋外的严寒在龇牙咧嘴、咂咂有声………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单调的老人的低语: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我面前又出现另外一些形象……听见家乡家庭生活的欢声笑语。两个淡褐色头发的小脑袋互相靠在一起,两对明亮的眼睛调皮的望着我,通红的面颊因忍住笑声而微微颤动,手臂亲昵的互相挽着,年轻而动听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远的地方,在一件舒适的房间的里头,另一双同样年轻的手在一架老式钢琴上交叉移动着兰纳的华尔兹居然压不住祖传下来的茶炊的咕噜声……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蜡烛闪了一下,就熄灭了……是谁在那边咳得那样嘶哑而衰竭?我的老狗,我的唯一的伙伴,缩成个圈儿,在我脚边发抖……我觉得冷……我要冻死了……他们都死了……死了……
玫瑰花,多美丽,多鲜艳……
1879。9
干粗活的和不干粗活的对话
干粗活的
你干嘛来纠缠我们?你想要什么?你不是我们的人……你走开吧!
不干粗活的
我是你们的人,弟兄们!
干粗活的
哪里的事!我们的人!你想得出来!你只要看看我这双手就行了。你看,它们有多脏?/ 上面有大粪的气味,柏油的气味,可你那双手,白白净净的。它们有什么气味?
不干粗活的(伸出自己的手)
你闻闻。
干粗活的(闻一闻手)
真奇怪?好像是一股铁锈味。
不干粗活的
正是铁锈味。整整六年,我手上带着镣铐。
干粗活的
这是为了什么?
不干粗活的
是因为我关心你们的福利,像解放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穷困潦倒的人,我起来反对压迫你们的人,造了反……就这样被关进了监狱。
干粗活的
关进监狱?你何苦去造反?
两年以后
一个同样是干粗活(对另一个干粗活的)
听着,彼得拉!……你记得吗?前年夏天有那么一个不是干粗活的人同你说过话/
另一个干粗活的
记得……怎么?
第一个干粗活的
你听着,今天他要被绞死;命令们已经下来了。
第二个干粗活的
他还造反?
第一个干粗活的
还造反。
第二个干粗活的
对……喂,你听着,米特来兄弟,我们能不能把那根绞死他的绳子弄到手;听说这东西能给家里带来大大的好运呢!
第一个干粗活的
你说的对。应该试一试,彼得拉兄弟。
1878。4
老人
黑暗的沉重的日子来到了……
自己的疾病,亲人的病痛,老年的凄凉和暗淡……你所珍爱饿、为之献身而不求回报的一切,正在凋谢、衰败,生命之路已滑向下坡。
怎么办呢?悲叹?痛苦?这样于人于己都无补。
在那正在枯萎的弯曲的路上,叶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细但依然是绿色。
你也收缩起来吧,退到你的内心去,退到自己的回忆中去那儿,在那浓缩了的心灵的最底层,深深地、深深地埋着你往昔的、只有你一人能够理解的生活,它将在你面前闪耀着自己的芬芳、依然鲜嫩的绿意、春天妩媚的活力!
只是要当心……不奥往前看,可怜的老人!
1878。6
明天,明天!
几乎每一个逝去的日子都是那么空虚,萎靡和微不足道!它留下来的痕迹是如此之少!时光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糊里糊涂,无奈无聊!
但同时人又希望活下去。他珍惜生命,他对生命、对自己、对未来都寄托了希望……是啊,他期望于未来的幸福何其多啊!‘可他凭什么去想象,按剩余的、未来的日子,和这刚刚过去的日子会不一样?
对此他可真没想到。他根本不爱思索这一点倒是做得很好。
“明天,明天!”他就安慰自己,在“明天”还没有把他推进坟墓之前。
哎,一旦等你进了坟墓你就再也无法思索。
1879。5
谁的过错?
她向我伸出柔美白皙的手……而我严厉而粗暴的将它推开。
那张年轻可爱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那双年轻的善良的眼睛用责备的目光注视着我;那颗年轻纯洁的心不能理解我。
“我犯了什么过错吗?”她的嘴唇轻轻颤动着。
“你有过错?宁可说那罪光明的天穹深处的最纯洁的天使错了,也不能说你错了。”
不过你在我面前犯的过错还是很大的。
你像知道它,知道这个你还不能够理解、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清楚的严重的过错吗?
它就是:你正当青春,而我已衰老。(而我已老去)
1878。1
乡村
六月的最后一天;四周上千里的地方都是俄罗斯亲爱的故乡。
满天蔚蓝;只有一小片云朵也不知道它是在飘游,还是在消散。一丝儿风也没有,暖洋洋的……空气就像正在冒着热气的鲜牛奶!
云雀清脆的声音不断;鸽子鼓着嗉子咕咕直叫;燕子无声无息的飞来飞去;马儿打着响鼻,嚼着草料;狗儿不叫,站在那里,温顺的咬着尾巴。
随风飘来炊烟和青草的气味其中夹杂着一丝儿松焦油气味还有一丝儿皮革气味。大麻田里已是花枝繁茂,散发出浓郁的、但又令人愉快的香气。
一条深深的、但斜坡徐缓的峡谷。两边长着几行上粗下细的爆柳竹。谷底流淌一条小溪;透过闪闪发亮的涟漪,溪底的碎石仿佛在颤动。远处,在天地相连的尽头是一条大河划出的一道蓝莹莹的线。
沿着峡谷—………一边是整齐的小粮仓,这是一些门儿紧闭的小房子;另一边有五、六间木质房顶的松木农舍。每个房顶上都竖着一根高高的、挂着掠鸟笼的杆子;每家的小门廊上,都装有一只鬃毛挺立的小铁马。粗糙不平的窗玻璃上映出彩虹的颜色。护窗板上涂画着带花瓶罐。每家农舍前都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条完好的长凳;猫儿在墙脚边的土台上蜷缩成一团,竖起透明的耳朵;在每家高高的门槛后面,是清凉、幽暗的前堂。
我躺在峡谷边摊开的马衣上;四周是一堆刚刚割下来的干草,发出醉人的清香。精明的主人们把干草摊在小屋前:在晒上一会儿,就可藏进草棚!到时候,躺在上面睡一觉,才叫美呢!
孩子们长着卷发的小脑袋,从一个个干草堆里探了出来;风投母鸡在草堆里寻觅蚊子和小虫;一只白嘴巴小狗在乱草堆滚来滚去。
几个长着淡褐色的小伙子,身穿下面束有腰带的干干净净的衬衫,脚踏沉甸甸的镶边皮靴,胸口靠在卸了马的大车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俏皮话,互相逗乐。
一个圆脸庞的年轻女人从窗户伸出头来,她在笑,不知是在笑小伙子们的胡言乱语,还是在笑干草堆里的孩子们的戏闹。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正从井里提起一个湿漉漉的水桶来……水桶在绳子上抖动着,摇晃着,滴下一长串闪闪发光的水珠。
一个年长的主妇站在我的面前,她身穿一件新的方格呢裙,脚上的皮靴也是新的。
在她黝黑细长的脖子上,绕着三圈空心的串珠,花白的头发上盖着一块有点红色的黄头巾,头巾一直遮到那双已失去光彩的眼睛的上方。
但她那双衰老的眼睛在很有礼貌的微笑着,那布满皱纹的脸也在微笑着。她大概有六十多岁了……就是现在也看得出来,当年她可是个没人儿!
她张开右手晒得黝黑的五指,托着一罐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冷牛奶,牛奶还未去掉油脂,罐壁上还缀有玻璃珠似的小水泡;她用左手递给我一块还在冒热气的面包,说道:“随便吃一点吧,远方的客人!”
一只雄鸡忽然叫了起来,翅膀直拍直拍的;栏里的小牛和它呼应着,不紧不慢的长哞了一声。
“着燕麦长得多好啊!”这是我车夫的声音。
啊,俄罗斯自由乡村的满足、安逸和富饶!啊,多么宁静、幸福!
我不由得想到:那皇城里索菲亚大教堂圆顶上的十字架,还有那城里的人们正孜孜以求的一切,在这里对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1878。2
狗
屋里就我们两个:我的狗和我。屋外是可怖的狂风暴雨。
狗坐在我的眼前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也望着它的眼睛。
它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它不作声,它不会言语,它不能理解它自己而卧能理解它。
我明白,在这一瞬息,在它的和我的心中都有同一种感觉,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任何差别。我们都是一样的;在我们每一个的心中都燃烧和闪烁的都是同样的颤动不定的火苗。
死神正飞过来,扇动着它那冷冰冰的大翅膀……
于是就完结了!
以后谁又会去分辨,我们每一个的心中曾燃烧过什么样的火苗?
不!这不是动物,也不是人,在彼此交换眼神……
这是两对同样的眼神在对视。
在这每一对眼睛里,无论是动物的眼睛还是人的眼睛是两个同样的生命彼此胆怯的靠近。
1878。2
乞丐
我走在街上……一个乞丐,一个衰弱不堪的老人拦住了我。
一双红肿的、流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