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A·斯普特尼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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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男人们也并不全这么不靠谱,这样讲对我母亲也不公平,显得她社会圈子太窄。
一个男人的社会圈子窄人们会说他老实巴交,翻译过来就是没大用,普遍的观念是一定要交半城朋友,睡十几二十个姑娘才不枉白活一世。对于女人,人们则会说她安分守己,意思就是姿容平淡、不值一晒。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新女性,这两种观念我都觉着别扭,有必要坚决反对。另一方面,我记得每一个那些年来找我母亲的男人,其中确有几个异类。其中之一是个大学教授,戴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镜,昵子西装、格子领带,在实验室里研究了一辈子立方氮化硼,每次到我家不是扛一包米就是提一桶油,要不就是几斤鸡蛋,一盒子牛奶糖什么的。看在牛奶糖的分上,我挺喜欢他,后来听说有人写检举信到他单位,他在竞选系主任的关键时刻败下阵来,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在我家出现。再后来,我们就遇见了高叔叔。
母亲坐车去谭氏官府菜应酬高叔叔的客人,我一个人在街上四处溜达,尽力想象父亲的容貌。然而没有用,他像个空气泡泡在我脑海里盘旋,从泡泡里折射出的光影幻象无数。
曾经有段时间,我怀疑父亲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大人物,为了某种高深莫测的白痴理由,像国王把公主寄养在森林中一样,把我和母亲放逐到茫茫的尘世中,时间一到,他自会派出牛逼哄哄的手下接我们回到世界中心,从此幸福快乐、一生一世。后来我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凡人,世界中心遥远得没谱,我好像被冲进下水道里的一坨屎,除了我妈,即使立马消失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这比喻虽然粗俗,道理却着实沉痛。我把这句话写到中学的作文本上,伤春悲秋,很是自鸣得意了一番。
我的老师是当年师范学校的状元,机缘巧合之下被分到我和母亲所在的小城,他看到我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自伤身世,答我以范缜:“人之生比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墙落于粪溷之侧。”
这就是古人的想法,一丛花被风吹散,有的落到人民银行,金条、外汇、人民币,色调沉稳的地毯柔软厚实,旗袍高开的姑娘引领驾宝马、奔驰的社会栋梁,郎财女貌间天雷滚滚、电光四溅;有的落到公共厕所,苍蝇、蚊子、小臭虫,遍地黄白之物,面容敦厚的男女老幼捂着肚子来,掩着鼻子去,门口的大爷光着膀子招呼骑自行车、电动车的大姐、大妈:“停好了再上啊!急个锤子!”
然而这并非事实的全部。真相是: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而太阳,不过是围绕银河系涡心旋转的万千恒星中位于边边角角的一颗,据说每两亿三千万年才得巡回一周,其偏僻程度可想而知,看起来至少比城乡结合部遥远得多。所以,无论人民银行还是公共厕所,都远远不是世界的中心。
世界真的有中心吗?有关这样的终极性的问题费力伤神,尽管它更加接近事实,对大多数人而言却毫无意义。我们只是池塘里和同类挤成一团的泥鳅,挣扎着期待下一场雨早点到来。至于世界和真理,还是留给号称具有思想、统率万物的吃饱了没事做的人们去折腾吧。
正胡思乱想间,果然看到几个吃饱了没事做的人。
那是在一条小街上,背靠矗立着保路运动纪念碑的人民公园,几个小男孩儿跑来跑去踩碎雪玩儿,年龄大些的两三个靠着绿化带栏杆抽烟。随着互联网和游戏的普及,男生们啸聚街头的情形已经很少见到了。他们常常表情扭曲地坐在电脑前,一天半天,甚至数星期在传奇、魔兽世界之类亦幻亦真的虚拟空间中消耗多余的霍尔蒙。偶尔出现的一两个小团体便很有点儿舍我其谁的帝王气,山中无老虎,连大个儿的猴子也很少见,你站出来横刀立马,自然封王称侯。
光轮(4)
这不,在我前面就有两三个穿着“石室中学”校服的学生遭到他们的骚扰。一个染着金黄头发、满脸奸笑的干瘦小子拦住他们,熟练地把他们带到靠着绿化带栏杆抽烟的老大面前。我望过去,干瘦小子唾沫横飞,连哄带吓,那老大模样的少年戴着墨镜——这样的天气还戴墨镜,可见他神经不大正常。他满不在乎地抽着烟,时而将头撇向一边练习吐烟圈,眼前的“生意”像是完全和他无关。
几个名校学生遇到这种事,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他们很快就自认倒霉,点头如倒蒜,互相凑钱为“新朋友”买烟消灾。
当时一些跳完舞的老头老太太正晃晃悠悠从公园后门出来,茂密的梧桐树遮蔽着日光,小街显得有些阴暗。但街上人流如织,虽然说不上成千上万,却也是成百上千,人们各有目的,对一帮孩子们的游戏无暇过问。
“嘿,你,两手扯着衣领子的,别走!”
我本来准备就这么走过去,和街上前前后后的其他人一样,与这群危险的青春期分泌物擦肩而过,此世不再相逢。那样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可惜那个金毛猴子还是叫住了我。
“看你也是这附近的学生吧?”他张开嘴,烟味混合着大粪气扑鼻而来。当流氓也不能不刷牙啊,我暗骂。
“过来认识一下吧。这位是徐大头。”他指指戴墨镜的少年,一脸得意地补充说,“我们老大。”
“有什么事吗?”
“找你借点钱买包烟抽!”
“借?!什么时候还?”我一脸反感。
“我可以罩你。这一带都是我的地盘,你去石室、少城和西北中学,报我的名字就没人敢动你。”徐大头终于结束他吐烟圈的练习,回过头避重就轻地绕开了我的挑衅。
“好了不起啊!”我的心情不好,表情也做得很烂,“石室、少城和西北中学,我还以为是中国、美国和俄罗斯呢!你的地盘还真不小。要是我不借,你们是不是打算立马灭了我?”
徐大头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隔着墨镜望了我一会儿:“瓜婆娘。你娃有点嚣张噢!混哪里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识相的快给本小姐让开!”
“让你妈批,你妈xxx……”本来这不过是场司空见惯的街头小纠纷,几个半大孩子的无聊娱乐,互骂几句或是互相厮打几下也就完了。我是女生,街上这么多人,他终究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惜这徐大头的骂人技术太过单调拙劣,句句话都“你妈”、“你妈”的。我老妈这时正在谭氏官府菜陪人豪饮,是不是因此打了喷嚏我无从得知。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当时的头脑血脉膨胀,仿佛坐上了高速奔驰的轨道列车,所有正常的逻辑思维都处停顿,世界一片雪白,忽而一下弦就断了,身体全不由自己控制。那个自称霸占着石室、少城和西北中学的惯于打架斗殴的徐大头大概也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所以他毫无防备,几乎是眼睁睁地挨了我一刀。金毛猴、名校学生和其他几个不良少年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几个更小些的孩子在他们身后玩雪仗,对当天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你当时可真TMD猛!”陈重干了一杯酒,微笑着冲我竖起大拇指。夏菁、李押等人纷纷鼓掌。
我尴尬地陪了一杯。在他近乎专业的循循善诱、添油加醋之下,我们已经重温了从地上积雪厚度到徐大头所戴墨镜款式的所有细节。顺便提一下,那是一款小圆镜,戴上之后酷似瞎子阿丙,配上一把胡琴就可以直接参加工作。。 最好的txt下载网
光轮(5)
根据陈重的描述,在徐大头的叫骂声中我一声不响,转身就走,既没有回敬他的上三代女性亲属,也没有留下那句常用的街头告别语:“有种别走!”大家都以为我是怕了徐大头,匆匆离去。可随即就看到我提一把西瓜刀从路边的水果店蹿出来,揪住正神奇活现跟手下孩子们吹嘘自己流氓功底的徐大头,当面一刀。
徐大头下意识地闪开半步,举手拦截,西瓜刀直嵌进他的左边膀子。暗红色的鲜血畅流而出,他嗷嗷叫着滚翻在地,再也顾不得身份和姿态。投身街头五六年之后,他终于尝到英雄的滋味,领略到江湖的气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血与刀如此不习惯。当然,也许没人会提前想到这个,除非有天刀砍到他身上。瞎子阿丙的墨镜被甩出三四米外,一个看热闹的老大爷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脚踩得粉碎。徐大头眼泪混浊、鼻涕青黄,细汗和鲜血淋漓而下,那细腻浓稠的触感令他眼前发黑。他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伴着呻吟,像个学走路时跌倒在地的孩子。
事后的种种传言千奇百怪,有的说我对徐大头诱惑不成、暗恋不遂,终于因爱成恨、借题发挥、拔刀相向;有的说我是传说中游荡于成都七区12县108所中小学的黑恶势力“菜刀盟”的执行人,那天在石室中学附近巡场,新账老账间一刀挑断了徐大头的手筋,属于执行家法、清理门户;还有的说我和徐大头间恩怨纠葛、情史缠绵,上三代下三代的家族情愁系于一刀,我砍得痛哭流涕,他受得慷慨激昂,合起来的剧情有血有泪、哀怨动人,所有细节尽可攀附当时热火朝天的收视明星:《雪山飞狐》加《冬日恋歌》。
各街道各中小学的孩子们整整议论了半个学期,其令人浩叹的想象力从种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飞腾,并在很短时间内呈现井喷状态。我以为老师们若能调度得当,这帮天才孩子得诺贝尔文学奖和菲尔兹数学奖完全是小菜一碟。
由于传言太多,实际的情况我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我记得徐大头一脸惊愕的表情,我记得路面淋淋漓漓的碎雪,我记得漫无目的的大街,汹涌而来、表情怪异的人群,然后,就是冷。
那把西瓜刀散发出阵阵寒意令我浑身冰凉。天上昏黄的太阳无力地照射着,梧桐树投下片片荫翳,阴气沉沉。警察们挽救迷途少女的努力我已印象模糊,我的记忆定格在不知多久以后的宾馆里,我依旧发冷,裹着棉被在床上瑟瑟发抖,眼前时有无数杂点若雪花洒落。我想我那时正冥想着未来的铁窗岁月,我不确定当我十年二十年后重出江湖的时候是否还能跟得上时代,是否还能找到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或者一个不好不坏的男人。那些儿时的梦想头一次离我如此遥远。我想我是害怕了。我裹在棉被里绝望不堪,希望有天睁开眼来,恶梦即时结束。母亲在我的绝望中走进门来,我对她惨淡地一笑,身体依然哆嗦不止。她怜惜地抱紧我,在我耳边说出救我于万劫不复的四字箴言:“都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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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四一
傍晚,路过望江嘉苑的时候,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探望我的老朋友,宋石男。一年多前他背叛了曾经跟我们一起度过的颓废而甜美的单身汉生涯,选择了向婚姻这所监狱自首。以后我们就没有什么来往,偶尔,停留在单身联盟中的人们,在继续上酗酒必修课或者鬼混选修课的课间十分钟时,有人会提起:“宋石男那杂种如果在就好了,他是找乐子大师……”但立刻就会被打断话头,因为结婚的人在我们眼里是逃兵、叛徒、工贼、汉奸,他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