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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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波动和想睡觉都很正常,打电话示弱是青春期的病孩儿放掉坏情绪的最佳途径,你就只当是发烧时的一针柴胡吧。
再过二十七天你就满十八岁了,妈妈向你表示祝贺!我的儿子终于长成大人了。
你还记得妈妈曾经说起过的那个卖菜老汉吗?汝州来的八十三岁的老人,炎热的夏天,他住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扇。他每天的生计都在那辆小小的三轮车上,卖白菜,卖冬瓜,价高的细菜他进不起。前几天我又在路边遇见他,问为什么好长一段日子不见来卖菜?老人拭着泪说,他年纪大,腿脚不灵,没跑及,让城管上的人把三轮车没收了。告别这位老人没走多远,我看到一位不过六十来岁的退休老者,在雪松旁边打太极拳。他近旁的槐树枝上,挂着一对鸟笼子,画眉鸟清亮地鸣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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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一(2000。9—2001。7)(9)
亲爱的儿子,这老境离妈妈不远,离你也绝非遥不可及。卖菜老人差不多可以算遛鸟者的父辈了,可他的人生境遇不好,不得不承担起“八十岁汉砍白草,一天不死要柴烧”的艰难!那也许不是他的错。但对于一个少年得志的翩翩学子,两个老人的晚境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警示啊!
你长大了,家中的事儿我也该对你交个底儿了。你爸爸没有工资收入,没有退休金,你弟弟还不到九周岁,妈妈再过八年就退休了。当然,妈妈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去拖累你,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妈妈身体不是太好,保不准哪一天说去就去了,你是长子,我现在就郑重地把这副不算轻的担子交给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可别等到大雨淋头才想起搭庵棚。
人吃五谷杂粮,再高的心气志向,也被肉体这把终生难逃的大锁锁着,必过了七情六欲这一关,才可言说诗圣哲!
去年国庆节,舅舅一家买好机票,打算到昆明看世博园,后来因为舅舅心脏犯病才取消了。你想过没有,从北京到昆明,五千多里路,可只要想去,三天即可从从容容打个来回。那是因为你舅舅不是一介农夫,他是一个国家级大报的白领啊!别说是换个为几袋化肥钱着急上火的农民,就是换了咱们,过节放假,去洛阳龙门转一圈儿,也不能全家出动。亲爱的孩子,考入清华,不过是重重关山才入门,你想要有余暇享受人生,你想拿到一把通往青山绿水的钥匙,就得借助这级台阶奋力前行。趁现在,妈妈还能与你相伴,还能用我的肩膀替你担当些风雨,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现在积攒的,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本金,莫等到将来用时,存折是空的,后悔就来不及了。你是知道的,门捷列夫那副牌玩起来挺潇洒是不是?那可是他二十年绞尽脑汁研修的结果啊。
人生没有终点站,真到了终点,读站牌的已经是别人了。妈妈是个爱幻想的人,我的心理年龄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提醒,到现在还停留在三十岁左右,我的种种人生哲学,你不妨姑妄听之,权当是花姐说给方世玉吧!千万不要因为我左边撩一鞭,你就跑到右边去,右边撩一鞭,你又跳到了左边,要有自己的主心骨,大道直行,路程最短。
不能太自私
妈妈:
今天早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糟得不可收拾,当时我正在开电脑,你的电话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于是心情就更加沉重。我这样说,绝不是不想让你给我打电话,我只是想说,最近我的状态不是很好,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经基本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前几天看了茨威格的几篇小说,觉得很有意思,他的心理描写真是很出色,我很喜欢其中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象棋的故事》。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可能都是已经老掉牙的了,可是我从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最近我在看《红与黑》,觉得于连这个人在某个方面真是很像我,只是我没有他那么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罢了。唉,要是真有也好了。
妈妈,最近我想了一些事,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一些了,只是有时候还是喜欢钻牛角尖,不过没关系,我想不久一个实用的平庸的人就要诞生了,哈哈,真是好笑,什么理想,什么激情,其实全都是上天赏赐给幸运的人的礼物,我是无缘了。不过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还有你,曲繁星,还有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就算为这些也要挣扎着活下去呀!我不能太自私了,我相信一定能从义务中找到乐趣的。
我得去写作业去了,回家再说吧!
默默地流汗吧
亲爱的漫儿:
你的信让我深深地自责!
你也许不该过早地读老庄和孔子,任何真理再前进一步就走向了它的反面。以一篇《哥德巴赫猜想》闻名于世的徐迟,年过古稀自裁了宝贵的生命,据说是因为对文学生涯的绝望,他后悔自己年轻时没有及时走进科学殿堂。人啊,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你没有学文,没有进北大,毫无疑问会错失一些东西,但进了北大又怎么样,不照样会错失清华吗?
毕海大一(2000。9—2001。7)(10)
现代人正走向实利和实惠,这只是表面现象,在实利和实惠的浮光掠影后面,有更朴素的生存真实时隐时现。在妈妈眼里,当下流行的文字中,那些高举反叛大旗的所谓“另类”,根本就是脱光衣服自渎自怜,他们连“多余的人”都算不上。而更多的心灵堵塞物则来自空话废话大话的制造者,那是些精神侏儒,根本没有心肝,没有魂灵,没有热血也没有情感。每年的出版物汗牛充栋,却没有多少纯朴的精神食粮。对于真正的精神食粮的种植,远比你所想像的艰难。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如果作者不是从金马玉堂跌落到瓦灶绳床,没有烈火烹油、繁花簇锦的身与心的阅历,就不会有搅得周天寒彻的醒悟吧?
妈妈只是个业余作者,就这么业余了十几年,也有这么一点体会:那就是文学家的创作过程决不全是琴棋诗酒花的陶醉,他们写出来的,大都是些理想化的梦境罢了。自忖你的母亲还差不多算是一个心口如一身体力行的人,作为儿子,你不是也亲眼目睹了文字中的妈妈与真实中的妈妈的不同吗?我能理解徐迟,人总是要痴迷于一点什么的,他曾用一生时间痴迷文学,到头来却发现他的选择错了。因为除了寥若晨星的几个文学巨擘之外,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抵达宇宙的穹顶,聆听众神歌唱,用上帝的眼光观看世界。如果没有足够的能量去穿越被败坏得不像样子的文字沙漠,选择文学之路去追寻一种真实自然的生存方式,反倒不如科学之路来得便捷。你想啊,即使伟大如鲁迅者,燃骨为薪,煮自己的肉饲养众生,他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苦行僧的终生煎熬,所以他在遗嘱中坚决反对儿子走文学之路。
这封信写得比较沉闷,我只想说,回归本真,朴素而真诚地活着,绝不是放弃一切努力和奋斗,那样你非得被生计这条狗咬得面目全非,尊严尽失,从物质到精神,都将沦落成为一口残汤剩饭任人都屈膝相向的乞丐不可。人类告别了农耕、泡沫塑料和电子雾铺天盖地而来,你要想为自由的生命找到一块草地碧绿、天空湛蓝的栖息地,必得用自己的双手不惜流血流汗地去开掘。
风吹着忽必烈的行宫遗址,吹得那千年之下的断壁残垣、枯瘦的干黄在一片百代不改的清明里瑟瑟发抖。这让我想起我的祖母,想起温暖在夕阳里的那扇家门,油漆斑驳、千疮百孔的家门!我的心在一声苍凉的雁叫里被拖长变软,发出一层又感伤又沉醉的嫩芽,那一片让人悲喜交集的嫩红的芽,是我大半生的沧桑养育出来的。亲爱的儿子,你还没有足够多的往事,来为你的浪漫情思提供滋养,你还不能真正懂得人生苦乐不但能够互换,并且在很多时候是等值的。这事急不得,需要时间,还是先学会等待吧。在尘土飞扬的人生竞技场,在悄然东逝的生命忘川中,一点一点洗净了浮尘和燥热,你才会明白手就是手,脚就是脚,它们与草叶和树枝没什么两样。
儿子,学业与经历,这双重玻璃门你一层也没来得及打开,你与眼下能够看到的风景还隔着不短的距离,先学会默默流汗吧,妈妈和你一起。如果能修习成两团忽必烈宫墙上的泥土,静静地吸纳流光,才有能力承受真正的痛苦与快乐。
今天是母亲节
老妈:
今天是母亲节,给你写封邮件,别的我也没办法做了。
今天我们这里天气很好,挺热,不知道平顶山还下不下雨。
最近你没给我发信,我想,肯定是你状态很好,写得很顺手吧,那就写吧,不过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还有,不要太计较家里的一摊子事。
曲繁星还好吧,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要比着当时教我的方法教他,多说说他,多提醒他,慢慢会好起来的。
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什么,钱也够花。
不用太拼命。
对自己说“我行!”
亲爱的漫儿:
漫儿,这么快又读到你的信,接星星的路上看了一遍,回来又看,晚上再看,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收起来。也许是妈妈老了,这么恋着孩子!走在街上,只要有“清华”两个字的,不管是广告牌还是商品,总让我感到一种亲切。在网上,见到清华的消息,我总会打开看看,那是与我的儿子有关联的啊!看信也不是看信,是抚摸儿子的影像,呼吸儿子的气息啊!可怜天下数以亿计的父母,想要这种孩子举手之劳的享受而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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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一(2000。9—2001。7)(11)
这次洛宁之行,最大的收获是见到了杨少波的父母,一家三才子,却是那样贫寒!除了一台新近才买的彩电之外,屋里没一件像样的电器,家具全是七十年代的款式,两室一厅,一间小小的卧室里曾经住过他们兄弟三人!半块洗得发花的旧被单,盖着一台缝纫机,默默地讲述着那位母亲,那位省级模范教师,高中语文数学都拿得起教得活的中国母亲,讲述着她朴素的生活与精神,让人肃然起敬,更让人愧疚让人自省!少波上中学时没有被子,只好与同学合盖一床被子过冬,因为缺少御寒的衣物,他常常冻得瑟瑟发抖!自己母亲就是高中教师,有一点办法也不会不读高中而读师范,然后教书,再读书,再教书再读研究生……其中酸辛可想而知!他的两个弟弟二毛和三毛都上了清华,哥仨又一起考上了博士生,现在一个在英国,一个在美国,杨少波年届而立不思婚娶,英语之外,法语又修习得能精读原著,实在难能可贵。我不是要你以他为榜样,什么样的生存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才,穷而不失其志,是比金子还珍贵的。
亲爱的儿子,妈妈给你讲一件事你可不要心酸。在洛阳换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急性肠道感染的老毛病又犯了,并且来势凶猛。我在车站附近买了一盒严迪,一盒诺氟沙星,一把吞了四粒诺氟沙星、两片严迪,硬撑着爬上去洛宁的汽车。在开头的一个多小时里,人简直就像在熬刑,冷汗淋淋,额头上的头